第24章
位面管理局。
安竹和夏露走进宽阔幽深的走廊,四周一片寂静,入目皆是灰白的墙壁,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个个密闭的房间。
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有蓝色的牌子,刻写着非人类生物的能力与名字。
无一例外,里面关押的全是有伤人意识的非人类生物。
“现场的痕迹已经处理过了,我们的人不敢直接接触她,将她传到了无人区,由於她接触的人类较多,且没有伤人,我们不确定她是否有‘居住’权……”夏露汇报着情况,表情有些凝重。
非特殊情况,位面管理局不得随意删除人类记忆。
游戏厅里的人可能会在网络上传播,造成影响,可以删。但尚雨萌,闻先乐,闻青与三人,夏露有些拿不定主意。
首先,丧柠看起来和他们关系“友好”,万一通过了审核,回去一看,朋友都不记得自己了,极其容易恼羞成怒。其次,三人中只有闻青与知晓丧柠非人类的身份,其他人并未察觉到异常,仅仅是将丧柠当作“精神异常”,这并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夏露想了想,又道:“我用‘分析’能力解析过,丧柠是无生命特征的怪物。”
安竹停下脚步,面前出现一道白色的光束,那道光并不刺眼,反而很柔和,给人一种虚幻迷离感。
她低声道:“无生命怪物。”
这个世界是有怪物的,只不过他们有些隐藏在人类社会中,有些被驱逐处理。极少数能通过“审核”的甚至可以留在位面管理局工作。
为保证世界稳定,才有了位面管理局。
“诶诶诶队长,那位大美女,我说,放我出去呗,我也没干什么啊,关监//狱是不是太狠了点……”
旁边忽然有怪物拍打房门,隔着门大喊无辜。
安竹听到声音看过去。
黑色的门上没有窗户,按理说里面的怪物,是看不到外面的人的。
她视线落在写有怪物资料的牌子上。
【透视怪,能无视所有屏障,即使遮挡住眼睛依旧能使用能力,除非毁掉眼睛。所犯罪行:偷//窥,侵犯他人隐私,非法传播。】
夏露一听,走过去擡脚踹了踹门,“叫啥叫,是,你没干什么,你就是偷//窥女生洗澡,还把看到的画下来拿出去当漫画倒卖,咋不关你一辈子呢。”
“那好东西就要一起分享嘛。”透视怪理所当然道,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夏露“呸”了一口,懒得和他多说。
安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透视怪的牌子,看向夏露,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找到丧柠的方位。”
无人区是世界的边缘之地,不仅没有人,连生命体都没有,位面管理局无法解决的危险系怪物,就会流放到那里。
一来,那里没有人类不会伤到人造成伤亡,二来,还可以让怪物们自相残杀,那里没有生命就没有吃食,怪物若想活下去,只有互相蚕食这一种方法。
反正都是祸害,死一个就是对世界多一份贡献。
安竹恨不得里面的怪物全死光。
不过丧柠这次的罪行顶多是造成影响,未到判死刑的地步。位面管理局不是不讲理的地方,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把丧柠关到死。
还是要看丧柠的情况而定。
无人区。
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色彩,不见日月,尘土肆虐飞扬,隐约可见高达几十米的巨石杂乱无章的竖立着。
只见安竹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双皮质手套,利落地戴到手上。
夏露缩了缩脖子,“安队,真的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不再叫点人吗?”
丧柠,那可是一看就拿了灭世剧本的大反派,她热爱工作,可不想为了工作丢掉性命哇!
安竹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一滴红色的液体,她把瓶子递给夏露,嘱咐道:“有变故立刻走。”
不等夏露开口说话,两人的腕带同时闪动红色的警示灯。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腥臭味直冲而来,难闻地令人作呕。
下一秒,一个巨物呈抛物线状狠狠砸在地面上,溅起的灰尘让人看不清事物。
夏露和安竹同时佩戴上特殊护目镜,才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眼前的怪物高约五米,呈球形状,身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尖刺近看之下,跟标枪似的,只不过它的刺要更锋利。
夏露捂住口鼻,简洁道:“刺怪,破坏力极强,有理性,但不多,审核后被判流放。”
刺怪整体就是个大刺球,它的身体一缩一胀,似在呼吸,身上的尖刺毫无征兆地朝四周无差别发射攻击。
安竹没说话,淡定地擡手,一道光屏出现,将她和夏露包裹在里面。
“砰砰砰……”
安竹看着完好无损的光屏,无声松了口气。
老实说,上次丧柠一秒击碎光屏,让她有些怅然,再看面前这个,这才是正常的情况。
“我最讨厌毛多的了,你这么爱掉毛,我帮你全杀了吧。”
清冽的少女声音突然响起,安竹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丧柠缓步走过来。
少女一头墨发随风自舞,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完美无瑕,只是她脸上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丧柠眼里涌动着兴奋,轻舔了下自己的獠牙,擡手抓住飞射的尖刺,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瞬间切断一大片尖刺。
刺怪那一边的刺,几乎全秃了,像是刚剃了寸头一样,只剩下短短的一茬。
断裂的尖刺哗啦啦掉了一地,刺怪在地上滚动了一下,似乎有点委屈巴巴的,只是它不会说话,不停在地上蹭秃掉的地方。
丧柠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双手挥动。
“砰砰砰……”
刺怪不觉得疼,就是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气息,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身上的“毛发”全被剃光,想哭又不会哭。
丧柠停了手,看着变“寸头”的刺怪,满意地点点头。
她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欣慰地笑道:“好看多了。”
刺怪:“……”
安竹:“……”
夏露:“……”
关於灭世大反派喜欢给人剃毛这件事,有点震撼。
丧柠活动了下手腕,低头看自己的指甲,感慨道:“真好用。”
她好似才注意到一旁观战的两人,懒洋洋地看过去,“你们想怎么死?”
夏露一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恐惧地望着面前这只人形怪物。
你大爷的,怪物就只是“剃毛”,怎么到她们这就是怎么死了,这咋还区别对待啊!
这次安竹没有直接掏木仓,而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缓缓道:“你在城市里造成了混乱,只好先把你带回来,我们的方式可能强硬了些,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丧柠一擡下巴,双手环胸,“什么混乱,我在进行人类举办的权力竞争,打不过就玩阴的,你们真阴险。”
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荣耀与欢呼,一眨眼就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丧柠别提多气了。
她越想越气,眉头皱紧,认真道:“你们可真是坏人。”
安竹:“……”
夏露:“……”
两方对立,气氛剑拔弩张中又带着一丝丝诡异,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出手,似乎都在等待着时机。
“那个……”夏露小声开口。
感受到丧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怯生生地开口:“我就是个手无寸铁,不能打,也不能扛的脆皮,不是坏人。”
夏露没说谎,她就一管信息数据的,真不擅长打架。
闻言,丧柠“哦”了一声,大方地摆摆手,“两军交战不杀平民我还是懂的,你走。”
夏露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这只怪物,貌似还挺有原则的。
她看了眼安竹,安竹没说话微不可察地点头。
夏露擡手撩了下头发,不动声色碰了下通讯器,随后朝另一边跑开,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战局。
现在场上只剩下一人一尸,刺怪还是那么一大团,被夹在中间不敢动。
它招谁惹谁了啊!
左边的,是把它抓进来的人类,右边的,是刚进来的怪物。
原本它因为身上刺多,别的怪物都不对它下嘴,也吃不了它,活得好好的。
现在好了,刺都没了,它还算什么刺怪,嘤。
不知过了多久,安竹开口道:“我是好人。”
她发现,丧柠把人类划分为三种,好人,坏人,她的人,至於好坏怎么定义的,没人知道。
话音刚落,就见丧柠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丧柠冷哼一声,“你威胁我,弄脏我,害我必须洗澡,之前我不杀你,是小可怜会害怕,现在他不在,我要弄死你。”
安竹听得满头雾水,小可怜是谁?
“这中间有误会,我可以解释——”
“解释个p,傻逼玩意,害我洗澡。”丧柠怒吼道。
不知为何,安竹总觉得她的重点是“洗澡”两个字。
几秒时间里,安竹的大脑飞速运转,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通讯器里响起夏露的声音。
“不太妙,她怒气值很高,要小心。”
话落,夏露身体僵了一下,恍惚间她感觉丧柠好像能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安竹抿了抿嘴,不敢有所动作,丧柠瞬移的能力,加上那未知的破坏力,过於危险了。
但丧柠是有理性的,目前来看,她不是那种无差别攻击的怪物。
安竹深吸了口气,和怪物打交道这么多年,就丧柠最难以理解,完全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安竹轻声道:“上次用木仓指你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我并不知道那个行为会冒犯到你。”
丧柠眯了眯眼睛,一言不发。
良久的沈默后,丧柠幽幽道:“你没诚意。”
安竹皱眉,“什么诚意?”
丧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不是人吗?还要我教。”
安竹:“……”
她居然没从那句话上感觉到恶意,丧柠好像只是单纯地表示,她不会人类的“诚意”。
丧柠说:“检讨反省过了吗?吃的买了吗?最重要的是,巧克力在哪里?”
安竹:“……”
夏露:“……”
安竹的沈默,被丧柠当成了默认,更加不爽了,随口道:“你可真没用。”
安竹:“……”
她不想和这只怪物交流了。
a市商场。
闻青与选择待在较为安静的咖啡店里,手腕上绑着与外形气质十分不符的气球,让他受到了很多注视。
他掏出手机,调出猫房的监控。
之前怕猫不适应环境,闻青与特意装了监控,方便随时看它的情况。
很快,毛色杂乱的猫咪出现在屏幕里,猫碗里的猫粮还有很多,旁边放了一个打开的罐头,是阿姨弄的。
闻青与没有照顾猫的经验,换粮开罐头等等全是阿姨负责。
自动逗猫棒上挂着几根稀松的羽毛,明显被猫咪抓咬得掉毛了,跑步机静置在角落的位置。猫咪一动不动趴在毛绒绒的猫窝里,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没有精气神。
丧柠没来之前,闻青与会让它出来活动活动,丧柠在家时,闻青与不敢让它出来,大概是被关得不开心了。
闻青与皱了皱眉,放大视频,盯着猫咪看,有些疑惑。
是玩具不够多吗?
他点开购买软件,又下单了几个猫咪玩具。
随后闻青与浏览了一下本地的帖子,他发的领养流浪猫信息,依旧没有回覆。
闻青与眼睑低垂,他好像从那只猫身上,感受到了和他一样被全世界抛弃的冷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十分钟很快结束。
闻青与重新回到游戏厅的门口,他的视线快速在人群中扫过,并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烦躁,或许是因为丧柠的不守时,又或许是游戏厅内嘈杂的声响即使戴耳机都挡不住。他四下看了看,找到一个能看到门口的椅子,去那里等丧柠出来。
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一对情侣,两人捧着奶茶亲密地说着什么。
闻青与擡眼望向飘在空中的气球。
丧柠似乎也喜欢那些亲昵的行为,总是抱他,贴着他耳朵说话,甚至是,亲他。
按照人类关系规则来看,他并没有答应她的表白,他们不是恋爱关系,应该是一种名为“暧昧”的关系。
丧柠身上自带一种冰凉的感觉,和她待在一起时,人会变得平静许多。
闻青与没有能力甩开她的手,反而有些贪恋她的触碰。
他尝试给丧柠发消息。
【闻青与:见面。】
丧柠却没有回覆。
闻青与忽然想起在小巷子时,丧柠也是那般,消失在了他眼前。
焦躁的感觉无端涌了上来,快要将理智淹没。
手机时间变为11:30,午餐时间是12点整。闻青与想了想今天的食谱,有糖醋肉段,红烧排骨。
肉菜,丧尸应该会喜欢吃。
就在这时,对面的情侣同时起身有说有笑地离开。
过了许久。
闻青与脸色逐渐苍白,汗水划过漆黑的鬓发,双手紧攥着没有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好吵。
好吵!
游戏厅的吵,远比服装那一层要更甚,靠近外围有两个音乐拍打的机器,有人戴着手套,在有节奏的音乐下,不断拍击。
闻青与用力咬着嘴唇,逼自己平稳住呼吸。
酸涩感爬上心头,是难过吗?
这个世上,每个人的出生,都像是在开盲盒,有人在爱的包围下长大,成年后便会去爱其他人,他们会学着去爱。
而老天,却从一开始就断绝了闻青与爱人的能力。
无法共情,无法理解。
孤独的在那个未知的世界,一遍又一遍寻找与现实世界连接的共同点。
闻青与不确定丧柠什么时候出来,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
他额前柔软的黑发乖巧地贴在额头上,被汗水浸得有些湿润。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道身影。
闻青与眼眸微动,缓缓擡起头。
不是她。
“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丧柠呢?”闻先乐敏锐地察觉到闻青与的情况不太对劲。
闻青与戴着耳机,听不到他说话,只能看见眼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
他们是堂兄弟,有两三分相似,闻家人似乎都是那种有点薄情的长相。闻先乐的父亲是这样,他的父亲更是。
父亲,经常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闻青与垂下头,错开与闻先乐对视的目光。
闻先乐缓缓地靠近他,坐在他旁边,试探性地碰了下他的衣服,不出意外地被躲开了。
闻青与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与人过多对视了。
不是完全看不懂眼神情绪,而是怕再次看到谴责与厌烦。
闻青与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他仿佛是一个孤零零的外来者,不被人喜爱,亦不被人期待着。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闻青与肢体有些不协调,慢慢地拿起手机,点开消息栏。
【沈老师:在干什么?】
他漆黑的眼瞳上仿若蒙了一层雾,染上水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脆弱感。
【闻青与:等。】
【沈老师:等什么?我听说你今天去商场玩了,还和朋友一起,玩的开心吗?】
很显然,是闻先乐不知如何是好,去求助闻青与的心理医生了。
闻青与沈默了许久。
【闻青与:约好了见面,没回来。】
他很容易相信人,并且会认真完成所制定的计划。可一旦察觉到是被捉弄了以后,就再也不会相信那个人了。
闻青与想知道,丧柠是否在捉弄自己。
所以,他要等。
【沈老师:这样呀,那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呢?也许对方临时有急事来不了】
【闻青与:不知道。】
这条消息以后,闻青与没再回覆沈老师的话,而是每隔一个小时,就给丧柠发一条消息。
【闻青与:见面。】
【闻青与:见面。】
闻先乐看着闻青与机械一样的行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还比不上丧柠,就离谱。”
尚雨萌担忧道:“我给丧柠打了电话,没接,她也不在萧先生那,不过萧先生说会去找她的。”
闻青与的状态还算稳定,至少没有做出过激行为。
尚雨萌能看出闻青与眼中的疏离,皱了皱眉道:“你和你哥关系不好吗?”
“也不是……”闻先乐低道:“他比我大八岁,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他都跳级去高中了,还拿了什么奖说是保送,代沟大,我俩也没啥话题可聊,就那样了。”
确实没啥说的,闻青与喜欢摆弄机械,闻先乐小时候就也跟着玩,然后……
他看到了生气的闻青与。
再之后玩游戏,他又去找闻青与,被虐得体无完肤,他哥压根不懂什么叫让着弟弟。让闻先乐对游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叫闻青与一起打游戏?那纯纯是找虐。
又过了许久,闻先乐都等饿了,说话不理,干脆给闻青与发消息。
【闻先乐:吃饭去?】
【闻青与:不。】
【闻先乐:行,你等,我看你等到什么时候去!!!】
闻先乐是属於嘴硬心软那一类的,消息发过去又开始后悔,担心会刺激到闻青与,趁着在两分钟内,连忙撤回。
他按灭屏幕,冷冷看了眼椅子上的闻青与,对尚雨萌说:“萌萌姐,走吧,咱们去吃饭,他估计还要坐一会儿。”
闻先乐看出来了,闻青与单纯是坐在那里等着,问题的话有,但没有太严重。
心理医生也说过,闻青与算得上是个“听话”的病人,不伤人,成年后很少自伤,但是爱逃避。
他选择一个人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不和外界有联系,其实就是在逃避。
丧柠一直没有回消息,就好像彻底失联了一样。
闻青与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两个之间,一直都是丧柠找到他。
一旦她不主动了,离开了,整个人的存在感就会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根本找不到她。
微信上的聊天记录逐渐被闻青与的消息占据,那句“给你三十分钟自由”彻底被顶了上去,大片的“见面”,像是在唱独角戏。
闻青与低着头,低垂的眼睫似覆盖上一层濡湿。
疑惑,委屈,迷茫,不知所措。
明明就待在光的下面,他却像是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周遭所有的热闹,皆与他无关。
不是说,把气球系在手上,就不会飞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