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
“杨大人为人正直,是朝堂上的清流。后来被任命查获了几起大案,破获了私运火药案,私铸钱币案,得罪了太多士大夫阶级的利益。后来被人构陷私运兵器,没能躲过暗处射来的冷箭。后来老师也被牵连,处境艰难。但是老师不甘心,他立志要让伤害杨大人的人付出代价。他说,杨大人虽然离开了,但他会为杨大人实现他未完成的心愿。若是刚正不阿也是一种错,那错的便是这世道。”
“没想到太傅背后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再后来呢?”丰烨问。
“再后来,老师虽被牵连贬官,但才气与胆识俱在,很快再次受到了朝廷的重用,官拜三品。老师处事灵活,在刚正不阿的同时又留有一些情面,很快成为了朝廷一品文官。但想要除去害杨大人的几个武将,必须深入武将阵营,才能找到那几个武将的罪证。”
“那他是怎么进入武将集团的呢?”
“老师正在犯难如何进入武将阵营时,刚好大周边境遭到邻国的挑衅,他主动请缨,深入敌军腹地,出其不意,剿灭了叛乱,世人才知道原来此时的柳玦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文官柳玦了,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文武兼备丶有勇有谋的武将。”
“那最后太傅有达成心愿吗?”
“当然,太傅虽不喜丶也不屑朝堂的明争暗斗,但不代表他不会。后来他斡旋於朝堂的多方势力,时隔五年,终於找到了当年陷害杨大人的武将阵营的罪证,那些曾经名声显赫的武将被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死的死,伤的伤。”
萧冕叹了一口气:“老师虽然做了这么多,但他知道,他牵挂的那个人还是永远都回不来了。他能做的,就是为杨大人实现当年为完成的心意。”
听完太傅的故事,丰烨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当他独自在多方势力之间斡旋的时候,一定很孤独吧。从他做出决定为杨大人报仇的那一刻,就注定走上了一条孤独而艰险的道路。一个人踽踽独行,一个人行走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只为了心中那一人。”
萧冕道:“这些事,我也是小时候听父亲说起的。父亲说,老师当年为了肃清了朝堂的黑暗势力,又被迫卷入了纷繁覆杂的夺嫡之争,在多方势力的斡旋下,他没有支持被人看好的太子一党,转而支持一向不受待见的五皇子,最后在老师的全力支持下,五皇子得以即位,而那五皇子便是当今的陛下——如今的景炎帝。”
萧冕道:“陛下的登基离不开老师的全力支持,原以为老师要册封一品大将时,他又急流勇退,他记起了当年初入朝堂时的誓言:“只愿这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之后,他担任太傅一职,教授众皇子武艺和诗书,我曾和皇子们一起学习,所以有幸成为他的门生。老师此举,算是重回了文官阵营。”
两人一边讲述着太傅的故事,另一边,太傅柳玦也想起了他与杨璟的过往。
似乎有杨璟在的日子,他的心才是鲜活的。
那日,杨璟被诬陷为私运兵器,停职查办。他苦苦寻找证明杨璟清白的证据,可是无济於事,所有证据都指向杨璟,所有的一切像是被提前安排好的。
虽然证据确凿,但凭借杨璟的战功,罪不至死,最后杨璟被贬为庶民,永生不得入朝堂。
杨璟不在,他也就无心朝堂了,他之所以入朝为官,是因为杨璟在朝堂,他想与杨璟并肩而立,与他一起治国平天下,与他一起实现心中的抱负。
柳玦原以为这是最坏的结局,却没想到杨璟最终会被人害死。
那一日,他一如往日地去看望杨璟,想要纾解他心中的愁闷。
杨璟罢官后,住在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闷闷不乐了几日。
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眼里有光的杨璟眼眸暗淡了下去,人也日渐消瘦了,他对杨璟说:“不如我们一起隐居吧,从此高山流水,远离朝堂和纷争。”
杨璟道:“说实话,清白未明,我不甘心。”
“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证据,还你清白。”
“不,我不想你为我深陷危局。”杨璟满含担忧道,“以前的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但这一次,我是真的害怕了,怕你也受人陷害。这些时日你为我奔波,惹怒陛下,才遭到贬黜,我很感激,也很惭愧。但比起我的清白,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安危,若是你执意为我翻案,势必触怒他们,我怕藏在暗处的冷箭再次射来。我不想你为我心力交瘁,不想你为我以身犯险。”
柳玦看完杨璟,正想从杨璟家离开,只见一排黑衣人从天而降,死死围住了他们。
那数十名黑衣人皆手持长刀,黑衣覆面,只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睛,目光凶残地盯着两人。
杨璟听到动静,从屋里提剑出来,冷笑道:“如今真相未明,他们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就是此人,一个不留,给我上!” 领头人一声令下,众人冲上前来。
杨璟拔剑护在柳玦身前,剑光闪现,闪得人睁不开眼睛,遮天蔽日,刀与剑的冲击,寒光阵阵,令人生寒。
“给我放箭!”随着黑衣人的一声令下,“嗤嗤嗤”,四面八方不断有利箭射来,杨璟挥剑抵挡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飞箭。
二十多名黑衣杀手身手矫健,一看就是死士,杨璟虽身经百战,奈何敌众我寡,终是体力不支,黑衣人冲进了屋里。
杨璟一边与他们缠斗一边道:“小柳,你快走!我撑不了多久了。”
“不,我不走。”
“你若是不走,我们一个都走不掉。”杨璟道,“听话。”
“我去找人帮忙,你一定要撑住。”
说话间,柳玦突然看到一个飞箭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杨璟飞去,他挡在了杨璟身前,利箭刺入他的胸膛,鲜血流了出来。
“小柳!”杨璟的眼睛红了起来,他挥动着手中的剑,捡起地上射来的飞箭,反手甩了出去,屋外射箭的黑衣人反手倒地。然后他将受伤的柳玦推出了房门,说了一声“等我”,只留自己一人在屋子里与十几个黑衣人苦苦战斗。
可是柳玦终究没有等到杨璟,他带着伤,好不容易找来了人,可是当他赶到的时候,杨璟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泪流满面,心痛难忍地道:“小杨,你一定要撑住。”
杨璟嘴角带着鲜血,他抚摸着柳玦的脸颊,“小柳,对不起,是我食言了,往后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
“不,没有你,往后的路,你让我怎么走?”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为我报仇,我只希望你平安顺遂,活成我们初见时的模样。”
就这样,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傍晚,杨璟死在了他面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杨璟素来正直,他不过是公事公办,想要建立一个更好的朝堂罢了,又有什么错呢,却落得如此下场。
杨璟死后,他也曾一蹶不振,他痛恨朝堂,痛恨朝堂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必须要让所有伤害杨璟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他还要查明真相,他的清名必须被世人知晓。他在杨璟的墓前立誓:就算此生粉身碎骨,我也要孤注一掷,还你一世清誉。
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从前的柳玦了。带着这份执念,他一边习武,一边庇佑着杨氏一族,一边还要斡旋於朝堂争斗,循着蛛丝马迹查找真相,夙兴夜寐。五年后,终於真相大白,他於杨璟墓前潸然泪下。
往事历历在目,柳玦喝了一口萧冕带来的梨花白,眼眶微红,他既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杨璟说:“今天看见两个恣意的少年,不由得想到了少年时的你我。我真的好想你,小杨!”
“你说,若是当初你没有将我推出屋门,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也不会独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如果当初我会武功,是不是就可以和你并肩战斗,你也就能活着。”
“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可是一辈子真的太长了,没有了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你,我真的好孤独。”
太傅的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了,但想起心中的那个人,目光仍是纯真炽热的。少年的时光总是如此珍贵,杨璟与他琴箫合奏,与他饮酒对弈,这些他都还记得。
太傅又喝了一口梨花白,眼眶中落下一滴泪来。
世人都知道他嗜酒如命,却不知道,他原先是滴酒不沾的,有一次还是杨璟撺掇他喝一口,他才养成了这个习惯,经常和杨璟小酌几杯。杨璟离开后,他将对杨璟的思念寄托在了梨花白上,仿佛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杨璟才未曾离开过。
“只此一生,只为一人。”丰烨听萧冕说完太傅的故事,长叹了一声。
“是啊,杨大人希望太傅一生平安顺遂,活成他们初见时的模样。可太傅一个不喜欢朝堂明争暗斗的人,终究还是为了杨大人斡旋了半生。”
萧冕看向身旁的丰烨:“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从今往后,无论前方的路如何,我都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
丰烨一笑:“我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