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
幽暗的牢房里,丰烨正在给萧冕包扎手上的伤口。
萧冕的手掌被利箭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丰烨小心翼翼地包扎着,生怕将萧冕弄疼。看着这因他而伤的手掌,泪水就像控制不住的阀门,涌了出来。
萧冕擦了擦丰烨眼角滑落的泪水,安慰道:“好了,一点小伤而已,我皮糙肉厚的,没那么精贵。”
可丰烨知道,射箭之人用尽了全力,想让他命丧当场,而萧冕徒手握住了这支急速飞来的箭,又怎能伤得不重呢?萧冕这话只是安慰他罢了,现在,萧冕的手一定很疼吧。
“冕,今日是我连累你了,这本是我一人之事,现在害你也被牵累其中……” ”
“不必伤怀和愧疚,小丰,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萧冕将丰烨拦在怀中,温和地道,“为心爱之人奋不顾身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原谅我目光短浅,我只想陪在你身边。我也不想管这么多,我只知道,你是最重要的。”萧冕搂着丰烨,用手抚摸着丰烨的脸颊,目光很是温柔。
“和你在一起哪怕是片刻的欢愉,也是值得的。而且现在我们两个人都还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
“可我……”
“痛失所爱是世间最残忍之事,你偷走了我的心,我的情。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难不成你想我孤苦伶仃形单影只得活一辈子吗?”
丰烨心道:“原来,从爱上萧冕的那一刻起,自己的性命就不能由自己一人来做主了,要是他死了,萧冕会伤心,会难过,会孤独,会绝望。”
“之前我们从柳府离开,老师曾对我说,要好好珍惜眼前人。杨大人死后,我很少见到老师展言欢笑,面对所爱之人的离开,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所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为了彼此好好活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生死。即便最后难逃一死,能和你共赴黄泉,此生足矣。”
丰烨的眼眶里再次噙满了泪水,依偎在萧冕的怀中:“我在这尘世所见唯有黑暗,而你却带给我整片光明,此生能遇见你,爱上你,我真得很幸福。”
此刻,他们静静地靠在一起,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间,因为,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时光了。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萧冕讲起了小时候的趣事。
“我记得,我小时候可调皮了……”
丰烨津津有味地听着,经历了白日的奋战,身子有些疲惫,不知不觉间枕着萧冕睡着了。
萧冕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的丰烨,笑了笑。
怀里的人睡着的样子依旧好看,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清丽而脱俗,清冷却不疏离。
萧冕微微俯下身,在丰烨的额角处落下一个吻。
第二日,天正蒙蒙亮,萧冕和丰烨被下狱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黑风营为之一怔,连整个大周都为之一怔。
众多周知,景炎帝一直忌惮萧冕功高震主,可即便是这样,仍是君臣相安无事地过了许多年。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措手不及地将萧冕关进了大周死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听闻主将被抓,黑风营躁动起来。黑风营是萧冕的父亲萧寒一手创立的,曾经也为景炎帝在夺嫡之争中出了不少力,这些年更是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萧寒过世以后就由儿子萧冕接手黑风营。名义上黑风营是大周的黑风营,实际上,萧冕才是黑风营的主心骨。
季英整夜都没睡,经过连翻打听,才知道萧冕为何触怒龙颜。他赶紧前往黑风营安抚士兵,若是黑风营按捺不住,发动兵谏,那么萧冕的情况将更加不容乐观。
同样的,季英知道萧冕重情重义,又是个倔脾气,一旦认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更改。所以,要想化解这场危急,重点在於“丰烨”。
大周死牢。
萧冕就这样搂着丰烨,一觉到天明。
这时候,狱卒领了一个人进来,正是景炎帝身边伺候的那位公公。
公公道:“陛下召见,萧将军,快和我走吧。”
丰烨察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萧冕。
萧冕看向丰烨:“我很快回来。”
萧冕走后,二皇子的手下瞅准时机,进入了死牢。
二皇子这些年苦心经营,水牢里还是有些眼线的,所以派一个人进来探视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脚步声,丰烨道:“是二皇子让你来的吧?”
“既然你能猜到我是二皇子派来的,那么我的目的你也应该清楚。”
“猜到了几分。”丰烨道,“我还知道,是暗影之首将我的身份透露给二皇子,想借助二皇子之手除掉我。”
“不愧是绝杀,猜的一点不错。”手下道,“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那你也应该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二皇子宽厚,愿意为你指条明路。”
丰烨轻蔑地一笑:“明路?二皇子勾结暗影流沙,竟还好意思说给我指条明路?”
二皇子手下看到丰烨一幅狂妄的样子,有些不悦:“你现在深陷死牢,竟然还用如此狂妄的语气和我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杀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我想二皇子是派你偷偷过来的吧,要是你前脚刚走,我就死在了牢里,你说皇帝会怎么想二皇子?”丰烨从容不迫地问道。
二皇子手下终究按捺不住,气急败坏地道:“你敢威胁我?”
若是让景炎帝知道二皇子与暗影流沙勾结,那所有的谋划都白费了。分明是丰烨深陷囹圄,如今自己却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他只好换了个话题,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怎么,难不成还指望着萧冕救你,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除了相信二皇子,你根本别无选择。”他不相信以生死相胁,还有人能不为所动。
丰烨笑了:“我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的日子已经算是我赚的了。”
“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若是你认罪画押,招供萧冕早已与暗影流沙勾结,二皇子说了,他保你不死。你可考虑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拉拢我,因为,只要我不改口,你们很难将黑泥抹到萧冕身上吧?”
丰烨这句话倒是一语中的。
若是没有亲信之人指认,即便再怎么穿针引线,胡编乱造,皇帝都会半信半疑,而丰烨曾是暗影流沙的杀手,犹如暗影流沙与萧冕之间的“连接点”,由他指认再合适不过。只要他愿意站出来指认,那么必定是诛心之言,皇帝定然会深信萧冕早已与暗影流沙暗通款曲。否则,凭着萧冕多年的战功,皇帝势必不会轻易动萧冕。
“你……”手下被气得说不出话,“若是你不肯按照我说的办,你休想从死牢活着离开。”
“那又怎样?这世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你可知,萧冕的父亲萧寒,是先皇后萧紫玥的哥哥,陛下深爱萧皇后,出於爱屋及乌,萧冕作为陛下的外甥,即便你指认了他,陛下也会留他一命。况且,朝中还有柳太傅。周宁公主为他求情。而你呢,卑贱如尘土,注定难逃一死。一直以来,你东躲西藏,不想被暗影流沙发现行踪,为得不就是活命吗?怎么如今机会摆在你面前,反倒是熟视无睹?我提醒你,这可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相信,萧冕深明大义,他会理解你的。”
“对我来说,这意味着彻彻底底地背叛。我不会为了自己,拿萧冕的性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所以,再考虑一千次,一万次,我还是同样的答案。”
“冥顽不灵。”二皇子的手下气急败坏地走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迫之以害,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丰烨竟然还是不为所动,竟然比他还牙尖嘴利。人在生死面前,考虑的难道不都是自己的利益得失吗?要是在往日,这可是他“制敌”的必杀技,这一招今日怎么不管用了?
此刻,丰烨的心情很平静,他只是望了望手上系着的红绳。那是很久之前萧冕为他去庙里求来的,他一直带在手上,心道:“即便最后仍旧是这样的结局,我知道,我依旧是幸福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愿意为我奋不顾身,竭尽全力,做了所有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