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宋梓然极其后悔。
如果给宋梓然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发誓，一定不会在医院病房里打开那个视频！
哪怕是打开，也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绝不会忘记检查耳机的连接是否通畅！
眼下，宋梓然猛然转过头，跟隔壁床的小姐姐大眼瞪小眼。
手机里那句娇娇软软的“姐姐我不能再喝了”尚在耳边回响，宋梓然只恨不得把手机给扔了！
*
一个小时前——
宋梓然从阴凉的大厦出来，在太阳下抱着双肩包足足站了一分钟，才挪动脚步，按之前听到的指示行动。
手里紧攥医生开的住院通知单，茫然擡首，身边人来人往。
不就是过个敏么，荨麻疹而已，怎么一下子闹那么严重？
宋梓然感到头晕目眩，医生说是因为缺氧，她於是联想到刚学完的那本病生。
很好，脑袋空空，除了各项必须背诵的血氧指标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预缴费，上住院部，交代病情，跟着护士进病房……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鼻子已经戴上了吸氧管，微凉的气流经由橡胶管入肺，不多时，心慌胸闷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就已消散，可随即情绪就崩了。
一个人住院的恐惧远超乎她的想象。
理智压过情绪之后，她斜身侧向墙壁，偷偷摸出张纸来擦鼻子擦眼睛。
手不自觉颤抖，宋梓然给妈妈发了条微信：我住院了，荨麻疹，医生说随时都有喉头水肿休克的风险。
想了想，又撤回了消息，改成：我过敏住院了，没什么大事，就是钱包有点瘪（哭t-t）
看一眼空荡荡的桌面，点开备注为【林思言】的人，对话仍停留在昨天夜里，她跟林思言说自己身上风团消了但是胀胀的，打算去医院再看看。
谁知道来了就出不去了。
宋梓然吸吸鼻子，继续打字：【医生说更严重了，说我随时可能喉头水肿休克，不让我出去，你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拖医院来吧。】
她把地址发了过去。
没有消息回覆，没人聊天，宋梓然呆呆坐着。
忽而感觉无所适从，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现在该干什么呢？
怀着无比悲壮的心情，宋梓然决定听听喜欢博主的声音安慰下自己，她点开了粉红色的图标，然后是熟悉的up主名字。
然后……
然后就是那句漏出耳机的“姐姐我不能再喝了”和隔壁床小姐姐的注视。
宋梓然发誓，自己看见她笑了，不受控制那种。
噗嗤一声，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小白牙都露出来了，笑声如铃清脆。
音控晚期的宋梓然没空去欣赏这声音。
半晌，她涨红了脸，嘴唇上下开合几下，终於挤出了一句苍白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姐姐本来盖着被子仰躺在床上吊水，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关了手机屏幕，以手撑着自己坐起，换了个方向正视宋梓然，水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显然在等着她继续编。
怎么办怎么办！
宋梓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鼻子上的吸氧管还在敬业工作，高浓度氧气源源不断输送入肺，她呼吸却越发困难，脸越来越热。
“我在听广播剧！”她在快要把自己憋死之前终於想到借口，欲盖弥彰，“正好进行到这个剧情，但是，是正经广播剧！”
正经的！
“只不过刚好……你知道的吧，就跟电视剧里面的接吻情节一样，不是那种类型，只是恰巧进行到这里。”
“只是碰巧。”
对面的人也不知道信没信，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这谁敢继续听？！
“我！”
宋梓然试图再辩解几句，就有脚步声自门口传来，她不得不闭上了嘴。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不再回来。
一身白色制服的小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44床……宋梓然是吧？”
！！！
这个床号是怎么回事！
宋梓然扭头看床头的数字，鲜红的圆形贴纸中间镂空，赫然就是44两个数字。
天要亡我……
没得到回覆，年轻的护士覆又问了一遍。
“嗯……”
得到肯定的答覆，核对一遍腕带，她说：“来打针。”
对方的手是暖的，碘伏是冰的，针更冰。
宋梓然眼睁睁看着针管在手背上来了个三进三出，每次进一点退一点，换个角度再进一点再退一点，小护士显得很不好意思，擡头问她：“疼吗？”声音不大，很温柔。
宋梓然的心很冷，就像大冬天吃雪糕一样冷，很想回她一句：你说呢？
她当然不敢皮，怂得要死，小声说：“有点。”
“你血管太细，现在过敏又水肿，是不太好扎哈，你稍等一下，我换个人过来重新给你扎。”
针从血管中退出来，宋梓然悲伤地想，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倒霉到这种地步，又不是本命年。
小护士出门去喊了个年长些的护士，两个人捏着宋梓然的手臂端详半天，可能是弓着腰不好施展，就一起蹲在床边研究怎么扎这一针。
不愿看着令人伤心的一幕，宋梓然挪开视线。房间总共就这么大点，很快就把所有摆设尽收眼底。
她百无聊赖，瞥一眼隔壁床，好么，那小姐姐正津津有味地看她，表情兴味盎然，活像看一幅情景剧。
这下宋梓然什么旖旎羞恼心思都没了，唯馀自怜：我一生从未做过坏事，为何会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等放假了……哦今年的假期已经没了，算了，等寒假回家了去寺庙里拜拜佛，去年拜佛的时候只记得求老天赐个女朋友，忘记求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今年一定不能忘！
良久，打针这一项目完美结束。
宋梓然小心翼翼调整好姿势，把外套搭在扎针的那只手上，解锁手机，就看见害自己惨到这个地步的视频，显示暂停的三角符号明晃晃挂在那里，黑色屏幕上的白色标题显目异常——姐姐真是不乖。
宋梓然脸一红。
她选择……重新连接蓝牙耳机，继续听。
呵。
只要我不要脸，就没有人能让我害羞。
啊啊啊，这个剧情好甜好甜，呜呜呜好羡慕……
音频一分钟就结束了，这时候正好来了电话，是林思言。
宋梓然果断接听：“嗯，没多大事，你别急，就给我收拾两件换洗衣服扔行李箱带过来就成，充电器别忘了，顺手再给我塞几本书，下周考试我还没覆习呢。嗯，好，拜拜。”
挂了电话，忽觉手腕一阵胀痛，掀开外套一看，宋梓然叹了口气，认命扭过上半身，以一种扭曲至极的姿势按响床头铃——刚忘记把床头铃的按钮扯到身后了。
护士很快到来，见是她，也是叹气。
宋梓然先发制人：“针漏了。”她举起肿的跟个包子一样的手。
护士小姐姐看她的眼神像是遇见了生平之敌，折腾好一阵，在商量过后给宋梓然重新打了留置针——这回是在手肘处。
宋梓然虚弱躺在床上，还有心思点开视频，老规矩，先来个一键三连，然后委委屈屈发评论：【呜呜呜好甜，可是我在病房里不小心开了外放，现在隔壁床小姐姐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
没多久就有回覆——
【姐妹你还好吗？】
【不要怕不要怕！尚了她！】
是初寻呐（up）：【小姐姐好看么？[脱单doge]】
居然难得被翻牌子了，宋梓然装作耍手机的样子，悄咪咪瞄了一眼旁边，小姐姐似乎专注玩手机，并没注意到她。
敲手机键盘的手指几乎要飞起来：【好看！简直是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好想知道小姐姐有没有男朋友女朋友年方几何家住何方！】
【她笑起来真的漂酿！嘴角勾起的弧度真是醉死个人啊啊啊 如果不是因为听见我手机声音笑的就更好了……我们大概没有缘分了。[大哭][大哭][大哭]】
宋梓然写完回覆就开始看其他评论，被一众“进来就被各位的裤子绊倒了”“妹妹们穿条裤子吧”“老婆我来啦”“女孩子就是哭起来才可爱”的言论笑到，挨个点赞。
手机提醒收到消息，指尖滑动点开，是一条回覆——
是初寻呐（up）：【说不定她是觉得你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