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宋梓然做了个梦。
一个很美的梦。
跟小时候看过的哆啦a梦一样,天空蓝的不像话,白云像个泳池一样,引诱着人往里跳。不同的是,里面灌满的不是水,是奶茶,空气中全是甜甜的香味,她开心地笑了,然后迫不及待跳了进去。
再然后。
发生了什么?
星空色大床中央躺着两个人。
点点繁星间,娇嫩的粉和深沈的黑相互交融。
短信提示音伴随手机震动,叫醒了那一抹粉色。
宋梓然不太费劲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回笼,好像是睡了很好的一觉,醒来身体轻松,心情愉快。
双击点开,是快递到站点的消息。
没什么要紧的。
她把手机一扔,脸埋回被子里打算再酝酿一下。潜意识告诉她今天好像没什么事可以赖个床,她就顺从本心这么做了。
突然觉得触感不对,学校的破床两边不是墙面就是栏杆,什么时候多了软软的东西——紧贴着她的是什么!
猛然擡首,撞见了近在咫尺的脸。
眉眼精致,还是那张令人心动的脸。以从未预料过的姿势睡在自己身边,脸埋在自己肩侧。
只是那好看的眼睛闭着,眉心微皱,好像睡梦中都不轻松。
再往左右一看,好么,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姜琦那边连个被角都没有,委委屈屈睡着,整个人直直紧紧贴着自己,宋梓然起身一看,她大半的背部暴露在被子外。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早晚基本都是三五度的气温。
——她在人家里借宿,把主人家的被子抢了,床也抢了。
天,杀了我吧。会被赶出去的吧。
宋梓然迅速把被子薅起来,往姜琦那边推,给她盖好,试图掩盖罪证。
哪知道她都小心再小心以做贼般的轻巧动作行动了,还是避免不了被受害人抓住。姜琦居然醒了,感知到温度的变化,疲惫睁开一只眼,问她:“不抢被子了?”声音还哑着,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调笑。半睁的眼里还有自己做贼心虚的倒影。
宋梓然:!!!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坐直身体,端正态度低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抢被子,我也没跟人睡过,我有罪,我错了,对不起tt”
没得到回应。
姜琦静默几秒,缓缓道:“你要不先进被子?”
“?”
“被子进风了,冷。”
宋梓然立马躺下,迅速把被子中间的空隙掖实。后知后觉地想,好像不对哦,两个人都醒了贴在一起干嘛。
姜琦伸手揽住宋梓然,温热呼吸正好吐在她脖颈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再睡会儿,昨晚没睡好。”
宋梓然:!!!
她搂我!!!
按照脑补定律,她主动搂我 = 她喜欢我 = 她跟我表白了 = 她爱我!
“好冷。”姜琦状若无意说了这么一句,宋梓然的胡思乱想戛然而止,犹豫再三,伸手掖实了姜琦背后的被子。人都搂着你了,总不能挣脱吧,就当将功赎罪。
经历了那么一遭哪还睡得着?
宋梓然是这样想的,但是才犯了错也不敢爬起来,就直挺挺地躺着。
可是在一片温暖中,睡意来势汹汹,很快又睡去了。
***
宋梓然是被香醒的。
食物的香气。
她走出房间,空调已经开了,米粥的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灌,阳台上窝着的人手捧书卷,回首看她:“醒了?粥也好了,快去洗洗吃饭。”
看不见的烟火气自她背后涌出,一瞬间淹没了宋梓然。
她被这景象砸得神情恍惚,楞楞应声。
有一种已然同居很久的感觉,一起睡回笼觉,醒来有人叫你吃饭。
凉水冻的宋梓然一个激灵,很快清醒。
同居个屁啊人家就是好心收留你一晚,喜不喜欢还另说呢,别脑补了。
早餐是荷包蛋和粥丶小咸菜。
吃完早饭也没理由赖在这里,宋梓然再不情愿也只能起身告辞,走前终於要到了心心念念的联系方式。
姜琦的头像是个抱着牛奶杯的小鲨鱼,刚想发送验证信息过去,宋梓然及时停住。
自己的头像是从某人体解剖软件里截的图,一个骷髅头的侧脸,当然觉得酷毙了,现在嘛……果断上网搜索头像,换上同款可爱头像——一只背着行李的小鸭子。
骷髅头把小姐姐吓跑了怎么办。
从单元门出来,雨已经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地面水洼反射彩色光线。
宋梓然没走多久就回了宿舍,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扔进公共洗衣机。
室友各干各的事,玩游戏的看书的,分明是平常见惯的场景,却又觉得陌生,尤其是经历了昨晚和今早。
总觉得那样,才应该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而不是客气而疏离的人挤在同一屋檐下。
晾完衣服,宋梓然裹上厚厚的长款羽绒服,收拾好书本出了宿舍。过些天又有场考试,她要去图书馆覆习。
路上,没忍住又买了杯珍珠奶茶。
奇怪,明明是昨天喝过的那家店,昨天觉得好喝,今天入口又觉得乏味,没有梦里的味道好。
刷卡进门,手机调成静音,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宋梓然扫视一圈找到个空位,轻手轻脚拉开凳子入座。
图书馆没有空调,冬天冻得要死,宋梓然借着去开水间打热水的间隙摸了下手机,没忍住,戳了下好友列表里的某个人。
宋梓然:【朋友!我有问题请教!急!】
就爱椰子水:【说!】
宋梓然:【上次不是跟你说我有个喜欢的人吗,昨晚又遇见她,还去她家借宿了。现在我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然后呢,我该干啥?】
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梓然紧紧盯着手机。
“同学,同学!”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啊?”
“你杯子满了。”
!!!
“哦哦,谢谢!”
宋梓然一看满杯的开水,手忙脚乱拔掉水卡,拿衣服裹着手端起杯子。等把满溢的杯子处理好,掏出手机一看——
就爱椰子水:【就说感谢她留宿,请吃饭(抠鼻)】
宋梓然:【感谢大佬!大佬你真是我的人生导师!】
顿了下,继续问:【她要是拒绝怎么办?】
【那说明你没机会了,再找一个吧。】
【……】
就爱椰子水:【……行了跪安吧。】
宋梓然点击置顶备注为姜琦的那个人,在萌萌小鲨鱼头像的鼓励下发出了邀请:【谢谢你昨晚收留我,为了表达我真挚的感谢,今晚一起吃饭怎么样?】修改再三,还是选择了比较诙谐的语气,配了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没有立刻回覆。
宋梓然於是熄灭屏幕继续看书,每覆习完一节知识点就点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回覆。
等到天色渐黑,图书馆头顶的大灯都打开,她实在憋不住,戳开小鲨鱼头像。
要再说些什么呢,会不会我的话让她尴尬了?可是这又不能撤回,说点什么弥补下?
正巧这时来了回覆。
姜琦:【不好意思啊。】
宋梓然心一沈,拒绝了么。
姜琦:【好像感冒了,头痛得厉害,下次吧。】
感冒?!
今早还好好的呢!
难道是因为昨天自己抢被子?
肯定是了!
***
姜琦头痛欲裂,头昏鼻塞脑胀,左眼的泪腺好像失了灵,不住地想流泪,不带任何情绪,完全是生理上的反应。
自宋梓然出门以后,压抑的疼痛就忍受不住,直接钻进被子里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能听见手机的提示音,但身体沈得要死,压根睁不开眼,也就没去管。
她是被渴醒的。口干舌燥,强撑着爬起来喝了杯水,吞咽的动作都能带起新的疼痛。
手机的信息倒是意料之外,小怂居然约自己吃饭,但身体的状态实在不好,忍痛拒绝。给自己随便冲了包三九,灌进肚子,又躺了回去。
昨夜。
姜琦在漫无边际的思绪里扑腾。
身边躺了个人的感觉自然跟往常不一样。
心血来潮就把人带回来,故作镇定地安排她洗漱睡觉,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姜琦还是有些茫然。
把她带回来了,然后呢?
后面的时间我该做些什么。
想要有个人作伴的想法已经在脑子里不知道盘旋了多久,她想得快要发疯,所以干出了冲动冒失的事。
身边人好像很紧张,紧绷着动都不敢动。
所以她是喜欢我吗?
不然为什么跟我回家。
姜琦自己凭心而论,要说喜欢也没多喜欢,只是觉得她可爱想逗她,可是看见她进酒吧的那一刻是真的很生气。
冲动之下就干出了这种事。
一个人的生活里,失眠已成常态。
不需要上班没有约束,就更加放任自己。
更不要提还在晚上喝了含□□的奶茶,姜琦压根对睡觉不抱期望,估计又是两三点以后才能入眠。
身边人似乎已经困倦,呼吸趋於平稳,姜琦数着她的呼吸,心底陡然冒出一种“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样该多好”的感觉来,再不用自己望着天花板睁眼到凌晨。
温热的一团渐渐靠近,这次紧张的人成了姜琦。
姜琦浑身一颤,接住了扑进怀里的人。
不知道多久没有抱过一个人。
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一贯寒凉的身体忍不住贴近了些。
——她像个小火炉一样。
颈后的一片区域开始发热,茶的苦涩盖过奶香,一股浓烈的信息素在房间里爆发开,姜琦眼尾发红,咬了口自己的手腕。刺痛带来清醒,她掀开被角给自己降降温。
万万没想到小火炉还会抢被子,宋梓然拽着棉被一端往那头一卷,棉被扎扎实实压在身下。
姜琦彻底连个被角都没了。
想着空调设置了两小时自动关闭,姜琦纠结了一番要不要删掉定时。几乎是故意的,她放任被子被卷走,私心贴紧了小火炉。
唯馀安心。
……
这厢姜琦躺床上捧着手机巴巴等候,半晌也没个回信。
宋梓然发完那句请吃饭的消息之后就再没回覆,自己说感冒之后她也没什么表示。
——连句客气的“你还好吗难不难受”都没有。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为脆弱,最容易胡思乱想。身体的不适折磨得人情绪低落。
心底的阴暗几乎要把姜琦碾碎,有个声音在嘲讽:你看,喜欢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你拒绝了一次她就不会再往前了。
什么喜欢,不过是一种情绪,闲来无事时的消遣。
放任自己在无边无际的自我厌弃中沈沦,肚子叫了也不去理会,姜琦仰躺着看天花板,感受自四肢百骸传来的无力。就像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一样。
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听见门铃响起的时候,姜琦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那声音持续不断,伴随着越来越大的敲门声,隐约间还能听见自己的名字。
姜琦不敢置信。
会是她吗?
翻身而起,鞋都没穿就赤着脚跑到门口,生怕自己晚了一会儿那人就走了。
推开门。
跟随寒风一同进来的,是被厚重羽绒服包裹的人。
宋梓然脸上是不好意思的笑,羞涩胆怯,冻得通红的手直直往前递:“吃饭没?我想着你难受不方便,给你带了点吃的。”
姜琦没动,像是要把宋梓然看出花。
宋梓然皱眉,这人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傻傻的也不动,不会病傻了吧。还是自己太唐突,跑过来惹人家不高兴啦?
楼道的灯恰在此时熄灭,索性不管了,直接把她往门里推:“怎么穿这么少?不是感冒了么?”
啪嗒——
黑暗的房间一下子照亮,宋梓然才发现眼前人衣着单薄,像是刚从床上起来,都没披件衣服,视线下移,是冻红的脚。“鞋也不穿?”宋梓然都要怀疑自己的感觉是否错误了。
明明从昨晚的印象看,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人啊。
“快去穿衣服,我给你买了粥和药。”
来的路上还想着怎么编借口,要不要装可爱博好感之类的,现在什么都不想了,直接强势压倒一切,把人往房间里推,顺手打开空调,熟门熟路给自己找拖鞋换上。
不要不经别人允许动人家东西。宋梓然直接把这话抛在脑后。
洗了手,把带来的东西摆开。
粥是咸口的皮蛋瘦肉粥,泡菜酸甜,还有几块桂花发糕。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病了应该没什么胃口,我就买了点清淡的。”
姜琦披着厚厚的毯子出来,才注意到桌上的另一堆东西。
一大包药!
觉察出她的视线,宋梓然啊了一声,解释:“我也不知道你感冒严不严重,干脆都买了。”
“我吃过感冒灵了,”姜琦脱口而出,麻木的大脑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不识好歹,补充说,“不是说不能同时吃两种感冒药么……”
宋梓然倒是没想那么多。
“是啊,但那是因为市售感冒药成分基本都是对乙酰氨基酚,解热镇痛抗炎药,重覆吃肯定不行,剂量太大会造成肝肾损伤。如果其他症状严重的话得吃别的药,消炎的止咳的都买了,作用机制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
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主要姜琦听不懂。
“什么时候吃的感冒灵?”
“大概……一小时前?”
“很难受吗?”
点头。
宋梓然像个小机关枪一样不停输出:“发烧没有?”
“哎算了我测测,还好买了温度计。来,擡手。”
胳膊被强硬擡起,夹住了有些凉的玻璃管。
另一只手里被塞了勺子,粥也递到眼前。
“吃吧!”
披头散发的人眨巴眨巴眼,红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