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送完项槐出来，雪已积了薄薄一层，脚踩上去嘎吱作响。
姜琦把羽绒服拉到最顶端，阻挡住一波波往脖子里灌的风，手揣兜里往家走。
天气很冷，呼吸间有白气消散於夜幕，她路过街道，沿路店面没什么人，已有几家开始收拾准备关店。花店老板落下门帘，炸鸡小店招牌灯熄灭，面馆粥铺里能看见人在拖地打扫。
路上没几个行人，唯一红火的也就是烧烤店了，红色雨棚里似乎坐了不少人，有干杯吆喝的声音传来。门口大伞下，老板给羊肉串翻了个面。
孜然辣椒面的味道极香，姜琦脚步顿住，靠近小摊：“老板，来二十个肉串，多放辣。”
“好嘞！”老板给炉上的肉串翻了个面，从一旁的泡沫箱子里数了一把，那肉还带着冰碴子，落於火炉上滋滋往下滴水。
水汽干了，就开始滴油，肉香油脂香不一会冒了出来，老板拿下来，刷上油和佐料……
“拿好，慢走！”
姜琦接过打包好的肉串，说了句谢谢。
老式单元楼的感应灯不太灵敏，有时需要重重跺脚才能响应。三楼的灯泡是坏的，她从黑暗到亮处，再穿过黑暗。
往常的这一段路，她都是用跑的，黑夜里背后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只有在回家关上大门打开灯的那一瞬才真正安心。
姜琦加快了脚步，此刻倒没那么怕，反而联想到昨天宋梓然被自己拐过来的场面，不禁笑出了声。
当时自己怎么忽悠她的？
——“你现在也不方便，宿舍还要爬楼梯上下，接热水吃饭都不方便，去我家吧？”
结果宋梓然来了才想起她家没电梯，得爬楼，绝望了。
姜琦蹲下：“我背你上去不就行了？”
宋梓然十分怀疑，姜琦来了脾气，一口气给她扛上五楼不带停的，把钥匙给她让她自己进去，然后若无其事下楼拖宋梓然的行李。走到转角确定宋梓然看不见了才大口喘气。
累死了。
而宋梓然，被近距离接触时嗅到的奶茶香味儿熏得五迷三道，都没发现她不行。
……
嘴角的弧度都没下去过，脚步不急不缓，最终来到502室大门前。
姜琦按了下门上的小按钮，然后静静等候。
她故意没带钥匙。
门内是拖鞋哒哒哒靠近的声音，门打开，宋梓然的脸出现在眼前，她说：“回来了？”
於是勉强压下的弧度又回到唇边，姜琦心情极好：“嗯，回来了，饿了么？给你带的宵夜。”
下一刻看见更明亮了的眼眸。
宋梓然：“饿了！”
*
“好吃吧？”
得来点头如捣蒜的某人的极致肯定：“好吃！”
“我还不饿，都是你的，”姜琦说，“你慢慢吃，我去洗澡。”
吃完羊肉串，被食物勾走的脑子才回来，宋梓然洗干净手，这时候姜琦也擦着头发出来。
宋梓然：“差点忘了！”
她走进厨房，变出一大捧红色的花：“给！生日礼物！”
“什么时候买的？”
“你出去的时候，还好我去的及时，我买的时候老板都打算关门啦！”姜琦於是想起回来路上看见那家正在拉上卷帘门的花店。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宋梓然摸摸头不太好意思：“玫瑰。”
她解释：“老板问我送什么人，她帮我挑的。”
她感到羞耻，安静的气氛让她手足无措，憋了好半天憋出一句：“我去洗了。”
就开溜。
洗手间门关上，姜琦低头轻嗅捧花，环视一周，把它放在了电视柜上。这地方时刻都能看见。
宋梓然进去才发现自己跑太快，连衣服都忘了拿，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门，给自己做好心理工作，蹑手蹑脚出来拿睡衣。卧室门是轻轻拢上的，她没多想就推开，楞在当场。
好一幅美人脱衣图。
宋梓然形容不出来这样的美丽，她语文不好，学了几年医，没什么文化想不出拿什么词来描述这种美。
只是突兀地，舔了舔唇瓣。
自己可以细数清人体共有206块骨头，可以把解剖书里的结构与真实的人体一一对应，却除了拗口的医学名词外想不出丁点儿形容词。
解剖实验室玻璃橱里的人体骨架都不比上她的好看。
真要说的话，宋梓然想摸一摸，看看那触感是否与想象中一致。
肩胛骨丶肋骨丶椎骨。
皮肤丶脂肪丶肌肉丶血管。
难以想象，骨头与血肉撑起的，是这样美丽的人体。
宋梓然有点儿懂了，奈特人体解剖图的作者怎么能画出那样带有美感又与真实相符的结构。之前所背过的枯燥结构名词，熬夜死记的人体系统，在此刻的脑海里与眼前景象重合。
垂於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美人的脊椎旁，突兀的一片青绿色。也不能说突兀，她的整个背部都不太好，全是道道红印。
她手握云南白药喷剂似乎是想自己喷点，可是够不着。很别扭的姿势，且大半的药都喂了空气。
宋梓然轻手轻脚上前，握住了美人的手，干涩道：“我帮你。”
姜琦一怔，点点头同意。
药瓶摇晃几下混合均匀，喷嘴对准伤处按下，微黄的药液并未全部附着皮肤，反而滴滴顺势而下，在腰窝停留一瞬，刺得姜琦抖了一下。
很冰。
宋梓然抽纸擦拭，眼神飘忽：“先趴下吧，等药干了再穿衣服。”
姜琦嗯了一声，依言照做。
“怎么弄得？”宋梓然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盯着衣柜上的白色云朵问，话才出口，就自问自答，“早上摔的那一跤，书磕的？”
姜琦不太自在，这样的姿态，过於柔弱了些，她捞过枕头，默认了。双肩包里砖头一样的书本来就重，倒下时将将磕到书角，当时就疼得说不出话，想着时间不太够宋梓然赶过去就没说。
谁知道今天折腾一天，背实在疼得不行，就自己来喷药。
都特地挑了宋梓然去浴室的时间的，不想让她看见。
还是被发现了。
“咳，你不是要去洗么？”
“马上去。”
*
宋梓然带上门，才敢呼吸。
无声地大口呼吸几下，平覆跌宕的心情，才迈步往浴室走。
不凑巧看见餐桌上的几听啤酒。
她走过去，拉开易拉罐。
姜琦以宋梓然还受着伤为由不让她喝，所以刚刚都是姜琦和项槐两个人喝的，还剩几听。
只不过是崴脚而已，又不是外伤影响伤口愈合，怎么会不能喝。宋梓然不喜欢酒，而现在，她想，她需要这个来冷静一下。
无端发热的掌心贴紧了易拉罐，仰头大口灌下。
果不其然，入口苦涩微酸，一点儿也不好喝，冰凉带气泡的酒液入胃，反上来一阵的暖热，似乎浇灭了心里的火。上瘾一样，一口又一口……
花洒下热气蒸腾，脑袋晕晕，宋梓然觉得世界在旋转，是轻微的旋转，人似在飘浮。
好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开心！
困了，想睡觉，可是不行，得先穿衣服吹头发，还要刷牙，好麻烦啊这么多事要做……宋梓然烦躁地做完，又兴奋起来，可以躺床上睡觉了！好累！
结果刚趴下，就被姜琦推了推，很不开心地睁眼：“干嘛？”
“你的脚，该热敷了。”
“我觉得它好了不用热敷了，睡觉吧。”眼皮子都在打架，宋梓然语带乞求。
姜琦不为所动：“不行，敷了好得快，水都端过来了，直接泡脚就行。”
宋梓然把自己的头往枕头上砸了下，认命溜下床。
用溜的。
也就是，身体都不起来，贴着床蠕动到床沿，腿滑落，薅起裤腿往盆里放脚。
姜琦目睹了全程：“……”
泡着脚现在不能睡觉，为了提神，宋梓然拿起手机刷刷刷，朋友圈打开，管它谁发的状态，一律点赞，心情好！
她们都在发自拍哎~那我也发！
姜琦靠在床头看书，收到讯息——项槐：【我一走你们就秀恩爱？对得起我？】
姜琦一头雾水：【？】
项槐截了张图给她发过来，然后配图：【你是真的狗jpg.】
是宋梓然发的朋友圈：【嘿嘿嘿，我好喜欢她！我好开心！】
下方是张她闭着一只眼的自拍。没有滤镜，脸颊粉红，皮肤肉眼可见的白嫩光滑。
姜琦抿唇，先保存到手机里，然后推推宋梓然。
宋梓然仰躺抱着手机呵呵傻乐。
“？”
“你发朋友圈了？”
宋梓然就给她看：“对啊！她们都给我评论呢！”
林思言：【追到了？】
xx级xx班xx：【恭喜恭喜！】
纪委：【孩子长大了，为父甚是欣慰！】
姜琦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起身一看，果然在餐厅垃圾桶里找到了空的啤酒瓶。
一听，就这样了？
“酒量这么差，还学人喝酒。”姜琦无奈，把水给倒了，扯扯宋梓然：“关灯睡觉了。”
宋梓然很听话地关了灯，往被子里爬，骤然黑暗的环境里看不清，不小心撞到了姜琦，引起一声闷哼。
忙不叠道歉。
“撞哪了？我看看。”
姜琦迫不得已把她的手腕按住，被子盖上：“睡觉！”
不要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