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
男人的腹肌块块分明,分布着少量还未擦干的水痕,在灯光的反射下闪的甚至有些刺眼。
冬日夜晚极其安静,楼下发情的猫咪从远处传来几声嚎叫,嘶哑难听,叫的人烦躁。
闻溪摁灭手机,胸前起伏不自觉加快,她擡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喉咙莫名有些干痒,心里盘算着生理期好像是要到了。
翌日。
闻溪一大早就收到林时深的微信,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姐姐?】
闻溪回他:【……】
林时深:【怎么了?我再多了解了解我,和你的择偶标准真的大差不差。】
闻溪继续回他:【……】
林时深盯着手机陷入了沈思,难道单单发腹肌照还不足以证明他这人放浪?
一整个上午,闻溪的微信没有再回过来,林时深有些心急,他害怕她这会又被拉着强行去相亲。
吃过午饭,林时深瘫在床上,搜索软件搜索了十来分钟,又认真看了会闻溪的朋友圈,蹩脚地琢磨了一句尽可能符合她择偶标准男人会说的话,忍着道德上的谴责把话发过去:【我还器大,活好,花样多。】
看着这几个字,林时深忽然觉得手机开始发烫,忙脚趾扣地的退出微信,毫不犹豫点开手机上的电子木鱼一顿狂敲。
功德+1,功德+1,功德+1……我佛慈悲,莫怪莫怪。
敲了百来下,林时深觉得罪孽赎的差不多了,重新点开微信,打算看一眼闻溪有没有把他删掉,刚一打开,她微信紧跟着就弹了过来。
闻溪:【拍照我看看,顺便写一份自我介绍。】
拍照?看看?自我介绍?
什么情况,她突然尺度这么大,难道是,真准备钓他了?
林时深喉结滚了滚,眼睛瞪大,眼神在那几个字上疯狂聚焦,表面上看起来不显山水,心里早就翻涌的堪比火山喷发。
“你脸红个什么劲?”徐知返翘起来二郎腿,寻思着他也就是说了句可以帮他介绍对象,不至於耳朵烧成这样吧,好笑道,“我连人小姑娘的名字都还没说。”
“……”
林时深眼下的心思完全不在他那,盯着手机满脑子都是要不要拍,要不要拍,穿裤子还是不穿裤子,发微.信还是发邮.箱,自我介绍要从哪几个维度详细介绍,会不会被扫.黄大队抓走……
天人交战了大概五分钟,徐知返手上的热茶都凉了,他才站起身来,表情严肃:“我先回去了,有点事。”
徐知返开了一个小时车过来这里,听到这话直接炸了:“我踏马才坐下!还有,你没事在人朋友圈底下开什么屏呢。”
林时深缄默:“……”
待反应过来,又问:“你有闻溪微信?”
徐知返说:“你很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宁宁推荐我找她做过一次设计,没见过面。”
一路开车回到家里,林时深连招呼都没顾得上和爸妈打,径直回了二楼卧室。
他决定先陪她单方面玩一场欲擒故纵懂了装不懂的游戏。
反正闻溪只是隐晦地表达了要拍哪里给她看,自我介绍什么地方,但是如果他假装理解不了,这样不更能显得他放浪会玩吗?
林时深被自己机智到,拉开窗帘,站在原地四下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床边的小桌子前。
他靠在椅子后背打开手机,又细心调整好角度,对着自己的脸咔咔咔拍了好几张,然后又鸡蛋里头挑骨头选了一张备用。
接下来是自我介绍,林时深找来大学那会的简历作业,删删减减,最后变成:林时深,男,01年9月23日出生,身高187cm,体重75kg,毕业於加州理工学院,目前躺平经营一家游戏公司,八块腹肌。
看着躺在聊天框里的这几行字,林时深满意了,尤其是最后加上的这四个字,可谓点睛之笔。
他找出来刚才拍的照片,一起给闻溪发了过去。
“叮咚”一声,闻溪偏头瞥了眼手机,放下手里的黄皮橘子,抽出一张纸巾垫在手机背面,点开林时深的微信。
她匆匆看了眼林时深发过来的自我介绍,紧接着点开原图下载,等着原图加载出来的片刻,闻溪抽空看了眼正在和闻建抱怨她发的那条阴阳怪气朋友圈的姑姑。
原图加载出来,闻溪随便放大看了一眼,图片上的男人坐在窗边,眉眼很浓,下颌线清晰。有阳光从外面打进来,穿过鼻尖的小痣刚巧落在他肩膀裸露出来的皮肤上。
闻溪长按转发,放下手机冲着厨房的方向“诶”了一声,看着里头一行老少扭过头,开口说:“有对象了,照片在群里。”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姑娘紧跟着点头:“是的是的,一米八七还有腹肌,小姑姑她超爱的!”
闻溪:“……”
这件事后,厨房消停了,闻溪重新拾起来手机,给林时深发过去一条微信:【谢了,回京市请你吃饭。】
“谢了?”
林时深反覆琢磨着刚才的对话,实在没明白为什么闻溪会是这种反应,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说“不是怼脸照片,是怼别处”,“你都给我介绍了个什么玩意”这种话吗?
“呀,儿子,有女孩儿约你吃饭啊?”周蒙剥着橘子,牵着头一脸微笑地从林时深手机上方擡起,欣慰道,“不错嘛,都不用妈妈给你介绍了。”
“妈,你这人怎么还偷看人聊天!”林时深不知道周蒙看到了多少,耳尖发红把手机摁灭塞进抱枕下面,“你好歹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好好好。”周蒙坐下,懒散擡起来眼皮,“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林时深被她敷衍的态度刺到:“……。”
这件事情后,闻溪一直没再继续钓他,林时深只好乖乖待在鱼塘里安静地等待她再次朝他扔鱼钩。
除夕下午,闻溪坐在客厅和闻开霁一起包饺子,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几下。
闻溪滑开手机接听,是宠物店的电话,说她寄养在她那里的猫生病了,一直呕吐,已经打了针,但还是不见好转,问她要不要让朋友带去专门的宠物医院看看。
这只猫是闻溪今年夏天的时候养的,买的时候特意选了暹罗这个品种,因为好养还粘人,一直以来都没有生过病。
“你们是不是给它吃错东西了?”闻溪皱着眉毛,有些生气,“它只能吃我带过去的那一种猫粮,水的话只能喝纯净水。”
电话那头的人客气道:“都是按照您嘱咐的来喂养的,也可能是到了新环境不太适应,您看要不还是尽快找人来接一下吧。”
闻溪一肚子气,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跟她争一时口舌之快的时候,直接挂了电话。
在沙发上坐下,闻溪翻了翻微信联系人,抛开一堆工作上加的人不谈,剩下的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
江幼宁猫毛过敏肯定不行。
林宇承再怎么说也是她老板,就是再怎么赏识她,也不能让人除夕当天帮她跑腿。
犹豫半晌,闻溪在南津和林时深两人中间徘徊。
也是这个时候,和林时深的聊天框弹出来一条消息:林时深拍了拍我茂密的头发说真好啊。
这个后缀好像还是她上大学那会跟风改的,后来没怎么用过也就忘了改回来,看着眼前的一行小字,闻溪有片刻的尴尬。
林时深:【以为你把我删了。】
闻溪确实想要删过他,但毕竟他们才签了订单合同,现在把上帝删了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择人不如撞人。
闻溪回过去一个讨好的笑脸,紧接着语音电话就打了过去,等到对面接听,开门见山,笑吟吟道:“在忙吗?不在的话帮我个忙,回京市请你吃饭。”
林时深没想到她会打语音过来,差点角色混乱,在电话那头呼了好几口气这才揶揄她:“又是这一套说辞,你欠我多少顿饭了都,能不能换个别的。”
“……”听他这状态也不太像是在忙什么,闻溪简单说了一下她这边的情况。
林时深犹豫几秒,听起来还挺勉为其难:“行吧,我现在就去。”
“谢了,费用多少你拍照给我,到时候我转给你。”
“不用。”林时深逐渐对闻溪的择偶标准驾轻就熟,笑了一声,“回来多请我吃两顿贵的就成。”
挂了电话,闻溪继续坐到闻开霁旁边包饺子,闻开霁简单问了两句,说:“以前也没听说你喜欢猫,今年怎么就养起来了?”
闻溪舀了一勺肉馅放在饺子皮上,见缝插针又开始老生常谈:“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到北京陪我,我孤孤单单的可怜死了,可不得养个活物吗。”
“你也知道会孤单。”闻开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相亲了那么多一个都看不上,眼光这么高,也不知道以后我死了谁还会陪着你包饺子。”
“诶!”闻溪不高兴了,手上的饺子皮胡乱捏了下扔在小桌上,眉毛紧皱,“您别说这种话行吗?大过年的怪让人难受。”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闻开霁赶紧赔笑,站起身来,“我去给你煮饺子。”
闻溪这才作罢,垂下眼睫去“修正”刚才包的那个饺子,刚刚拿到手里,面前一道身影忽然倒下,小托盘应声摔落在地,一尾尾小鱼饺被砸的面目全非。
“爷爷。”闻溪起身,慌乱之中撞到桌腿疼的眼泪直往外流,扶着闻开霁的肩膀把人扶起来,“你怎么样?”
闻开霁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闻溪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皱眉,声音有气无力的:“别怕,我就害怕让你看到爷爷这样。”
闻溪吸吸鼻子,从兜里掏出来手机快速打了120,多亏他们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十来分钟后闻开霁就被擡上了救护车。
在救护车里做了简单的急救措施,医生问闻溪:“患者应该是胃癌,最近有在按时吃药吗?”
“胃癌?”闻溪不敢相信地看向躺着的人,眼里满是震惊,“你怎么不告诉我。”
闻开霁只是眨眼。
逼仄的救护车内,呼吸机的滴滴声均匀有力,一声声地扯着闻溪的心脏。
这几年她不是没想过闻开霁会有身体不好的一天,所以她很拼命工作在北京买了房子,为的就是能早点把他接到身边照顾。
每天工作不管多忙她都会抽出来半个小时和他聊天,也是害怕他一个人居住出现什么意外,但还是没想到百密一疏。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闻溪掏出来看了眼,是林时深发过来的微信,说是已经接到她的猫了,让她这两天想一想回京市要请他吃什么感谢。
耳边闻开霁的呼吸声渐渐变粗重,心电图显示器上的波动也一峰比一峰低。
闻溪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忙放下手机帮着医生去解闻开霁身上的衣服。
坐在手术室外,闻溪不停摩挲着手上的转运珠,眼睛死死盯着急救室门上方的灯。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说:“有惊无险,暂时度过危险期了。”
吊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闻溪扭过头去,默默收回眼眶里的泪水,一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谢谢您。”
回到病房,闻开霁还没有醒,闻建留了她姑姑在床边看护,拉着闻溪出了病房。
闻建说闻开霁是一年前查出来的胃癌,当时医院给的诊断就是恶性癌症,好在老头子身体还算硬朗,也按时吃药,这才挺到了现在。
这话闻溪不爱听,牵起来嘴角哼笑一声转身回了病房。
晚上闻溪和闻建留在医院陪护,病房里只有一张陪护床,闻开霁就说让闻溪先回去。
闻溪当然不愿意。
“听话。”闻开霁几乎调动全身的力气,“你爸在这里就行,你回家给爷爷收拾一套衣服,再怎么说明天也是新年,得穿上新衣服出院才行。”
闻溪沈默两秒,看着病床边的各种仪器数据还算平稳,点了点头,拿上闻建的车钥匙开车往家走。
一晚上都揣着事情,闻溪没怎么睡,早上七点钟洗漱完就开车往医院去。
苏市算是外来人口大市,过年期间常常被调侃是一座空城,一路上都很顺畅,只是快到医院门口,车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熄火了。
不是很好的兆头,闻溪拔掉钥匙重试了一次,这才顺顺利利到了停车场。
医院没什么人,不远处的花坛旁边有几个戴着白色帽子的年轻护士拿着大扫把扫落叶,萧萧条条的。
闻溪提着衣往服住院部的三楼走,刚到一楼台阶处,心脏忽然钝疼,紧接着开始毫无规律地乱跳,忽上忽下的让人发慌。
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十多年前,闻溪喉咙发紧,攥着袋子的手指蜷了蜷,不顾形象地踩着台阶往上跑。
整个楼层如死水般安静,闻建手里夹着一只尚未点燃的烟,眉头紧锁,站在病房外的玻璃窗前。
十来分钟后,狂风大作,成片的乌云黑压压地布满天空。
闻溪缩在角落里,看了眼门外,轻声说:“回家吧,爷爷最讨厌下雨天了。”
回去的路上,闻溪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平静,她没有扯着嗓子大哭,只是觉得周遭都是冰冷的海水,冷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