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夜
米开朗基罗广场上洒下落日馀晖,中央喷圈的水流声丝丝入耳,柔和的晚风像是情人间的密语。
林时深坐在台阶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闻溪的微信头像,心脏一下一下地震颤。
382天。
隔了这么久,她终於肯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
惊喜和感动,说不准是哪种情绪更加浓烈,林时深熄灭手机,伸出右手捂住眼睛慢慢低下了头。
耳边人声嘈杂,林时深觉得自己这会快要烧起来了,脑袋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各种想法。
好半天,他才逼迫自己平静下来,重新打开手机,顺着朋友圈底下的头像点进去。
手机界面弹出聊天框,林时深眼睛瞬间湿了,他撇撇嘴角,打字:你在哪?
正准备发送,又一个个删除,重新组织语言: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
不对劲,继续删掉。
男人垂着头,一门心思都在如何与对方开启话题上,根本没注意几分钟前,侧后方已经站了个人。
女人穿着白色的平底鞋,咖色的镂空针织长裙把人的身形修饰的纤细,她手上提着两杯咖啡,正探着头看他。
闻溪本来没想过现在见他的,但是这两天的巧合实在是太多,多到让她不得不相信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被绑在一起的。
“帅哥。”闻溪整理好裙子在他旁边坐下,动作自然的像是排演了无数遍,将手里的咖啡递到林时深面前,笑着问,“交个朋友吗?”
“不好……”话没说完,林时深转头对上面前那张脸,后面的两个字戛然而止。
她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
漂亮到让人想哭。
林时深楞怔地看着闻溪,刚刚压下去的情绪数瞬间成千上万倍的往上翻涌,心脏揪的生疼,他喉结滚了滚,曾以为哪天见了面会有无数的话想说,无数的问题想要问。
可是眼下,他哑巴了。
闻溪看着林时深眼眶里慢慢蓄满泪水,无奈地笑了声,擡手用拇指在他眼尾处轻轻蹭了两下,声音轻柔:“嗯?长了一岁,怎么还是这么没有出息?”
林时深不说话,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干涩的棉花,堵的他生疼。
她笑着,动作温柔。
晚风很轻,林时深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道,心底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他抿了抿唇,侧身,把头靠在了闻溪肩头。
“姐姐。”林时深声音沙哑,“闻溪,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知道。”闻溪眨眨眼,伸手抱住林时深的腰,擡头看着天边的晚霞。
因为她也很想,所以他更能理解林时深的感受。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米开朗基罗广场亮起了灯,中世纪覆古的灯光为这片土地蒙上一层别样的颜色。
身边人逐渐离开,两人却一直抱着没有松开,像是要把这一年错过的拥抱都补偿回来似的,谁都没有开口提放开。
好半天,闻溪才拍拍他的后背:“行了,坐了那么久飞机不累?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住哪里?”
闻溪报了酒店的名字,林时深在脑海里过了一下,离他们的酒店很远。
“我跟你回去行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闻溪站起身来,像是故意吊他的胃口,“我还没适应再次看到你,你得让我缓缓。”
林时深有些失望,但是又不敢强求,站起身来,和闻溪并肩下楼梯。
从这里到闻溪的酒店可坐公交就可以直达,林时深默不作声,一路陪着闻溪走到公交站。
也许今天确实是什么幸运日,差不多是同一时间,他们到公交站,闻溪要做的那路公交车就进了站。
“回见。”闻溪把手上的咖啡拿给林时深。
林时深接过,过度的兴奋让他这会反应都有些迟钝,傻里傻气的:“嗯,注意安全。”
闻溪上了车,车上人虽不少,但索性还有几个空位,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隔着玻璃看了眼林时深。
他站在马路牙子上,手上拎着咖啡,擡头看她。
他好像没什么变化,但细看又觉得变了很多,如果换做以前,林时深绝对做不到像现在这样沈默寡言。
他话很多,特别是开心的时候,叽叽喳喳的比树梢上的麻雀都要吵。
想到这里,闻溪忽然有些心酸,甚至於有一瞬间想要离开座位下车抱抱他,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只是拿起手机放在车窗前,示意林时深看看手机。
车辆刚巧在这个时候启动,车窗关着,林时深只能看到闻溪的嘴唇在动,但是却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
一年前分开时的那种恐惧感瞬间席卷上来,林时深忽然慌了,擡脚紧跟着公交车追了出去。
车辆开的不快,林时深顺着人行道一路小跑,再后来车辆越来越快,闻溪看着林时深还在追车,忙伸手去拉车窗。
公交车已经有些年头,车窗按钮早已经老化,闻溪半天没拉开。
男人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昏黄的路灯下,闻溪看到林时深举起了手机,他嘴里说着什么,大概是要她接电话。
闻溪低头,这才注意到他打过来一个语音电话,按下接听键,是呼呼的风声,以及一句沙哑且慌乱的:“我爱你。”
在这之前,林时深从没跟闻溪这样表达过爱意,他总是喜欢说“我好喜欢你”,“爱”这个字,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他说。
车辆渐行渐远,闻溪举着手机,眼里悄悄染上了湿润,车窗也在这个时候被拉开。
晚风顺着打开的缝隙一股脑吹进来,闻溪也没顾得上去想太多,放下手机把头伸了出去。
“我听见了。”闻溪听见她这么说。
——
回到酒店躺下,周围重新归於平静,闻溪这才有空去覆盘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一切。
大抵还是因为舍不得吧,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多鬼迷心窍的事情。
但是闻溪还是没有想好在明天之后,她该怎样和林时深相处。
像之前那样?她自问做不到。
分开了一年,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不短,这一年里他们彼此都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变化。
他们缺席了彼此一年的生活,想要回到从前,说什么都不太可能。
睡意朦胧之间,林时深的电话打了进来,闻溪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他说:“我在酒店大厅。”
闻溪:“?”
沈默之间,林时深吸了口气,低沈的声音再度传来:“上帝不会一直给我制造巧合,剩下的,我想自己争取。”
如果说他身上有什么是变了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身上带着的勇气。
以前,他们之间相处的愉快,但一直以来,闻溪都知道这些愉快背后,是林时深的自卑和小心翼翼。
在闻溪的爱情观里,她希望双方是相对平等的,她不需要另一个人委曲求全来维系这段感情,因为她清楚,靠委曲求全维持的感情绝对不会长久。
“我知道也许我今天晚上有些唐突,但是闻溪……”林时深声音很低,语速缓慢,“我当然可以再等你三年丶五年丶十年,但是今天见到你之后,我不想等了,我不想再一个人孤单单的等了。”
“一个人的等待,好像真的不那么浪漫。”
闻溪靠在床头,一直没有插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他说完,才出声:“6021,我会打电话跟前台说的。”
挂了电话,闻溪便和前台说明了情况,听到林时深道谢的声音,她才起床准备去开门。
下了床,闻溪在房间的电视柜旁停下,犹豫几秒,那酒店准备的安全用品放到了抽屉里。
让他留宿在这里已成定局,但是她还不想跟他发生□□上的关系。
三分钟不到,酒店门被敲响,闻溪整理好衣服过去开门。
他应当是没有回去,身上的衣服还是晚上见面时穿的那件,只不过这次,他手上拿了束花。
“路边有个卖花的奶奶,最后一束了。”
闻溪接过,看到花束里的几支洋甘菊已经蔫吧了,往后推开一步,笑出声来:“也就你能做出来这种事情,这么久不送我花,上来就送个蔫吧的?”
“你介意的话我等会带走?”
闻溪脚步一顿,抓住他话里的重点,皱眉:“你等会还走?”
林时深:“……?”
“不走,我随口一说。”林时深这个时候倒是反应的迅速,立马给自己打圆场,“我那酒店早关门了。”
闻溪:“……”
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呢?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困意开始入侵大脑。
闻溪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花放下,转身看着林时深。
叫他上来的时候确实干脆,但是眼下面对面站着,闻溪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你先去洗澡?”闻溪说,“我腰疼,想躺着说话。”
林时深噎了下,上来之前他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其中当然也就包括在她这里洗澡,但是一上来就直入主题,他还是不太能适应。
“啊?”
“啊什么啊?”闻溪偏头,示意他别磨蹭,“赶紧去,不然你一会再去开一间房。”
林时深麻溜去了。
酒店浴室做的实木隔断,隔音效果很好,在外面几乎听不到浴室里的动静。
闻溪坐在床上,不得不逼迫自己嘚正式面对她和林时深过去间的问题。
该怎么向他解释当初的离开,又该怎么向他解释拉黑之后又主动和他发生交集。
头疼。
半个小时后,林时深裹着浴袍从里面出来,刚一擡眼,发现闻溪已经睡着了。
林时深:“……”
他刚才在浴室准备了快1万字的小作文,她就这么不给面子的睡了?
“闻溪?”林时深弯下腰,凑在耳边叫她。
闻溪皱眉,喉咙里溢出一声不满。
“我们说会话。”林时深坚持,伸手去拍闻溪的肩膀。
“明天早上再说。”闻溪声音慵懒,裹着被子偏过头去,“先睡觉。”
林时深:“……”
你怎么睡的着的!你怎么睡的着的!
房间里很是安静,繁重的蓝灰色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屋内灯光惶惶,平添几分柔美。
林时深俯身盯着闻溪的侧脸,没忍住,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了她一下。
不行,他得欺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