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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在叶繁的一番质问下,小傻子的视线在融化的冰淇淋和叶繁之间飘忽不定。

炎炎夏日偶有蝉鸣,嘶哑着,急促着传入耳底。

庭院里种了很多绿植,阳光漏过枝叶缝隙洒在地上,洒在玻璃上,漫漫长的洒在了沙发上。

蜷缩在沙发上的小东西,肢体仿若新雪一样惨白,在融融夏光中像那团冰淇淋一样即将融化。

接着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

陈姐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不禁吓。

从前稍微有点动静乔然就会躲到盥洗室,或者躲在床底下,何况那时候宋怀捧他在手心上,都没有惊吓过他。

后来乔然逐渐适应,痴傻了的小东西遇到伤心的时候终於不再躲藏了,只是像现在这样僵硬的仿佛一块石头不挣不动,再像块石头一样不说话出来,就只望着说话的人发呆。

陈姐紧急叫来救护车,素来冷清的宋家新宅,门庭头一次热闹若此。

叶繁全程随在救护车上,紧握着乔然的手。

这个人的指尖好冷啊。

像在拢一片冰雪,而在这片冰雪中,乔然的右手指节曾经寸断,伤痕历久,疤痕也只浅淡了些许而已,粗陋的旧伤疤缠绕在乔然的手掌和手指上,又软软的委在他的掌心,在手上的重量是那么轻,在心里的砝码又不断加持,坠的他心里越来越疼,快要喘不上气。

那种心肺被紧紧攥住的感觉,一点点从心间漫上来,荒芜中又仿佛什么都想不到。

没办法冷静,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慌的吧。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些什么。

已经过了那么久,乔然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呢。

是在慌着这个吧。

怕乔然就这么睡过去。

怕他消失。

怕再也找不到他。

还怕漫漫长的夜,没法沈睡的神思,和始终无法安定的心,飘在半空,冷冷嘲笑他,原来你也会有恐惧害怕的时候,是吗叶繁。

把乔然送进医院,接乔然到病床上,他的头沈沈睡在枕头上,就像睡得很沈的小宝宝,安稳的闭着眼睛,他的眼睫很长,鸦羽一样,有细微的颤动,应该是微风的拂动。

浅浅的呼吸声传进耳里,乔然好似真的睡熟了。

接着是推进重症医护室,那扇门就这么闭上了,走道幽静,陈姐也在不远处站着,此时还在火急火燎的打电话。

是打给宋怀的。

不知道宋怀现在在什么地方,陈姐的语速越来越快,接着偷偷擡头朝叶繁望了一眼,目光隐隐责备,“……先生,还是等你过来的时候问……”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往走廊拐角处去了。

走廊那么安静,静的有点可怕。

叶繁背抵着墙,心口发闷发紧。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像绷紧的弦,偶尔撩动,紧的绷一下,又绷一下,越来越紧,越来越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好几天,又好像只是几个小时,宋怀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

天气阴冷,宋怀穿着灰色风衣,手上搭了把伞。

原来方才听到的滴答声不是幻觉,外面真的下雨了。

宋怀风衣被飘落的雨水溅落上点点暗沈,此时解下来搭在臂弯,素来沈静自持的眉眼上,隐现急迫,步伐匆匆朝叶繁走过去,直接朝叶繁挥了一拳。

“混蛋!”

他们从前或许吵过嘴,但从来没有动过手,这么不发一语直接上手更是头一回,但叶繁不挪不动,生生受了。

陈姐头回见宋怀发怒若此,怔了一瞬。

叶繁则是抵着墙,擡手去擦唇畔的血迹。

他擡起头去凝视宋怀,无话可说。

也没话好反驳。

他们之间的友谊从小不曾红过脸,即使那年叶繁找他去打鸳鸯,他虽然隐约有所预料,但看在他的份上还是去了,争执到动手,却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那个人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到了夜更深,医生出来,摘了口罩,他和宋怀是旧识,径自走到宋怀跟前描述乔然的病情,叶繁紧随着跟上去听他们说话。

从医生的描述中可以得知,这具风中飘絮的身体现阶段就是在靠烧钱保命罢了。

人在惧怕的时候就很容易遗忘,其实事后叶繁已经忘了那天和宋怀说了什么。

记忆只停留在:“我要带他走。”

宋怀神色嘲弄,良久未言语。

叶繁又重覆了遍,“等他醒了,我得把他带走。”

宋怀一口回绝。

外间雨水淅淅沥沥,瓢泼之声越来越大,反而衬的走廊格外幽寂。

那些雨声像鼓点,敲击叶繁的心脏,丝丝绕绕的缠紧,他紧张擡头,看向宋怀,“为什么不行。”

和他同样姿势,宋怀正抵墙站着,他臂弯搭着的外套因为沾了雨水的缘故,氤氲水汽的衣角擦在墙壁上,滴滴答答滑落水迹。

陈姐听见他们的对话,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面色不忍。

自从乔然被接到别墅,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和宋怀在照顾,乔然智力上出了问题,很多事不能亲力亲为,她亲眼看着宋怀教乔然拿筷子,教他穿衣服,告诉他陌生人的食物不能吃,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吃,不可以睡在床底下丶浴缸里丶桌子下面。

宋怀每日那么忙,回家却很准时,即使不回来也总会回个电话,她知道那个电话其实是打给乔然的,只是那个小傻子没法对电话那端的宋怀说话,因为那段时间,小傻子甚至不知道手机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该怎么玩。

小傻子后来知道怎么玩,还是因为养狗狗的游戏,稍大点的孩子都会觉得无聊的游戏,他玩的津津有味。

宋怀教的同样认真。

那游戏还闹人的很,投喂不能停,不然要从头养起,小傻子不知道这些,看见狗奄奄一息,哭的更傻了。

宋怀把他搂进怀里,哄孩子似的拍他的背,“没事的,它会好的。”

你也会好的。

就算不能好也没关系。

就这样,就好。

宋怀看了眼病房方向,眼睫微阖,容色无波无动,像在提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带他走,然后呢?让叶总把女儿嫁给一个智力障碍的白痴?”

叶繁闻言微怔,“他不是……”

馀下两个字,他连说出口都觉得困难。

雨还在不停的下,啪嗒啪嗒的闹心,一刻不能将息。

灯光也白的晃眼。

此刻凌晨两点,病房外安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宋怀靠向墙壁,神色越加黯然,“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不是白痴。”

叶繁还是抵触那两个字。

始终无法说出口的时分才发现,其实很早之前,他其实用过这样的词语形容过乔然。

那天叶家晚宴,他明明看见乔然站在树下抽烟,神色恹恹,那个人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又总是有种成竹在胸的洒脱,他很看不惯那时候的乔然,所以故意口出恶言,形容他是白痴。

再后悔也回不去的就是时间,曾经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后悔这么说,但真的到了后悔的时候,其实已经太晚了。

隔着枝叶疏影,乔然应该是听见了,也可能没有听到,或许又根本没在意。

那时乔然在想什么,他永远没法知道了。

叶繁靠着墙壁颤着肩膀滑落,肩头耸动不停,他擡手捂着眼睛,宋怀看见水光很明显的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下,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光。

他后悔了。

但毫无用处。

-

乔然出院以后,他在宋家新宅门口徘徊过很多次,那个熟悉的号码烂熟在心底,很多次想要拨出去,可是看着备注名,又始终没法按下去。

就算接通了,又该说什么。

说了,他会听吗。

他徘徊着徘徊着,偶尔会碰到开门出来丢垃圾的陈姐。

她看见叶繁,面色一沈,紧接着把门重重合上,“啪”的一声,身影消失在门后。

即使如此,他还是经常过去。

渐渐入秋,别墅四周的桂花开了,香气馥郁扑鼻,他站在树底下,桂花瓣落了一头一脸,衣裳领口上轻轻一抖,就有香气飘散。

敲了那扇门,陈姐把门开了条小缝,隐在门口看他。

叶繁的怀里捧着一瓮桂花蜜,云家射|击场后面有大片金黄色的桂花林,这时候蔚然如云,颤颤耸在枝头,拍一拍能落下许多,这瓮是他亲手采的,搅了蜜,隔水去蒸,桂花是华盖丹桂,蜜色金黄,成色上佳。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乔然最喜欢的是红烧排骨,他以为他喜欢吃甜的。

陈姐拦在门口,警惕的把他望着。

“叶先生,你怎么又来了?”陈姐面露难色,“先生吩咐不准放人进来的。”

她也是很难做,不止是叶繁,宋怀还不许任何陌生人随意到访,除非得到他的许可。

哪怕是乔然生父姜望林有时候到了门外,宋怀都不一定放人进来。

经过上次那遭事情,乔然的病情越发严重了,近些日子天气又逐渐变冷,他成日的卧在床上,面色一天比一天差。

宋怀这些日子已经把工作从公司慢慢转移到家里,如非必要不会再出远门。

他们都知道在怕什么,只有那个小傻子还在床上没心没肺的笑着闹着要吃冰淇淋。

他那样的身子,别说是冰淇淋,任何冰凉的食物一下肚,第二天立马要害病的。

宋怀对他说话像在跟个玻璃人说话,柔声细语不敢高声,缓缓的把话说给他听,生怕再惊到他丝毫。

叶繁犹豫了瞬,把带来的桂花蜜送到陈姐手边。

“我不见他。”

叶繁轻轻敛了眉,和上次相比,眸色已经趋於平静。

“这一小坛是我的心意,劳请转交,他如果喜欢,我再去摘。”

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他的一片心。

在摘每一瓣桂花时,浸在水里,融进蜜里,想要他一声喜欢而已。

陈姐犹豫接过手,“嗯”了声,再没多话,转身就把门阖上。

桂花渐渐落尽,天气渐寒。

空气冷凝。

整个秋天漫长无期的过去了,到了立冬时分。

叶繁在国外一个平静的下午,听到了乔然去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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