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三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场景。
他和楚凌摊牌后,收拾了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乘电梯下楼。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刻,楚凌探手挡住了感应门。
天气炎热,这人没穿外套。
他也没穿,外套搭在臂弯,另一只手拎着纸袋,那里面是他的私人物品。
领带在和楚凌的摊牌中被扯松,不再是之前一丝不苟的模样。
楚凌朝他望了一眼,语气平缓:“接下来去哪儿?回gs?”
乔然:“嗯。”
“咱两共事也有一年了,既然你说那些资料都是假的,起码让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
“我有个姐姐。”
“不是。”楚凌摇了下头,视线顿在乔然松散的领口,能望见小片紧实白皙的肤质。
他问乔然:“你成家没?”
乔然目光疑惑,擡头瞥了眼楚凌,又挪开,没回答。
楚凌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提问已经越界,紧接着问:“我爸给你开的条件是什么?”
电梯“滴”的一声,到达地下停车场。
乔然对於他的提问置若罔闻,一边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边探向搭在臂弯的外套找车钥匙。
楚凌缓步跟了出来,亦步亦趋到他身后。
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楚凌那时的神情。
“青之,吃顿饭再走。”
楚凌拽住他的胳膊,语气仍是平缓的,“就当是散夥饭。”
这一年来,他受够了楚凌的大少爷脾气,楚凌对他也有很多看不惯的地方,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还是希望彼此都有个体面的退场。
况且他们之间的问题,是一顿饭能解决的吗?
他垂眸瞥了眼楚凌站着的位置,视线上移,停留在这人拽住他胳膊的手上,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给彼此留点好印象。
但话到嘴边,乔然出声时的语气嘲讽至极,“你这样有意思吗楚凌,别把自己弄的太难看。”
楚凌出言缓慢:“青之,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你就这么肯定以后没有低头不见擡头见的时候?”
乔然找到车钥匙了。
他直接从楚凌的纠缠中挣脱,径自朝停车地点走去,还是没回头。
楚凌停在原地,没再跟过去。
乔然从青域公司大厦离开,紧接着回住处收拾行李。
他入住的公寓是大老板吩咐李橙安排的,为的是他去青域上班交通方便,现在他从青域离开,这间公寓以后自然也用不上了。
他把门钥匙封进快递袋,用半日达寄出去。
在拎着行李箱去露天停车场的路上,他本以为和楚凌的恩怨会就此结束,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后脊发寒。
这个房间曾经架过一台摄影机,录下过很多狼狈不堪的画面。
还算有点底线的是,楚凌自诩不做强迫人的事情,要离开随时可以。
那时他只能留下,听那些变着花样羞辱人的刻薄话。
后来可能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这家夥察觉到单纯的语言攻击已经伤害不到他,所以换了玩法。
楚凌出现在房间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隔得越来越久。
期间不再口出恶言。
那台摄影机也被他亲自动手,砸成了碎零件。
他跪在床边,捧着乔然的脸,额角相抵。
“青之,和我说句话。”
乔然阖着眼睛,唇线平和,没有嘲讽也没有喜怒哀乐。
什么情绪都不再反馈。
楚凌眼底戾气依旧,像柄能伤人至死却不肯入鞘的利剑,直到见血方休。
后来他找到剑鞘,包裹住锋利的剑刃,但被他伤害过的人,早已经封闭内心,不肯再对他展开丝毫角落。
有些东西只有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原来拥有过。
他一直觉得对他不屑一顾的谷青之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差的结果,其实真正的恶果才初现端倪。
楚凌不再气急败坏,慌乱逐渐占据心头,在谷青之的日渐沈默中显山露水。
他把面前这人死死抱在怀里,低哑的声音一遍遍重覆对不起。
但他从来没有正视过一个问题。
像他这种人,在肆意践踏他人人格之后,凭什么堂而皇之的要求原谅。
他祈求谷青之把心门敞开一线。
但他又比谁都清楚,在父亲去世之后,谷青之帮他操持葬礼,跟他一起出差,送他登机接机,去应最不想应的酒局饭局,可能还做了很多他都没有留意到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个人陪在身边,他可能早已崩溃。
不管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这人心门是对他敞开过的,只是在他的不断摧折下,又严丝合缝的闭紧了。
-
回忆至此,楚凌眼底戾气未消。
谷青之是他藏在心底不可为外人道的秘辛,眼前这个算什么东西。
不过就是个相貌上有几分相似的玩具。
他擡了擡眼前这人的下巴。
白皙莹润的皮肤就像块触手生温的良玉,眉眼更是惑人。
他生出促狭心思,出言轻慢:“学个狗叫听听。”
认真的吗?
乔然容色平淡,“好啊。”
楚凌没想到他应的这么干脆,神色微怔,而后手持在乔然的下巴上,看他表演。
乔然“汪汪汪”连叫三声。
楚凌还想点评点评,然而眼前这个家夥侧了侧下巴,含住了他的指尖。
温热的唇齿吮吸舔舐,可以明显感觉到舌尖在滑动。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到了嘴边的话,许久说不出来。
曾经在休息室的躺椅上,相似的动作曾上演过,不过那时候楚凌才是主导方。
“既然楚总想看我当条狗,干叫几声有什么意思。”
乔然眼底也有戏谑,馀下那些是一览无遗的嘲弄,“狗嘛,当然要这么舔才够像。”
指尖的酥麻感似有残留。
楚凌的手顿在半空,沈默良久。
他很明白谷青之绝不会对他做出如此亲密的行为,那人从青域公司大厦辞别那天,甚至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会这么干的只有姜齐。
就算让姜齐学一万次狗叫,对这家夥也不会是惩罚。
搞不好这个贱东西还会乐在其中。
但是自己不仅没有惩罚到姜齐,反而因为这个玩物出其不意的行为,差点玷污了心里的白月光。
靠。
楚凌撤回手,唇畔带出冷笑,“你倒是放得开,怎么,从前跟谁玩过?”
乔然闻言真的认真想了想。
眼睫垂下,容色胜雪,头发略显凌乱。
短暂沈默后,点了点头,“玩过一次。”
楚凌停在半空的手重新捉住他的下巴。
四目相对间,这人的语气略有波动,“谁?”
“宋怀。”
虽然早知道姜齐就是个烂货,但事实甩到脸上,楚凌被打的猝不及防。
他才不会骤然失态,让姜齐以为自己有多在乎他,语气很快恢覆从容,“哦?没看出来,传闻中的小宋先生还有这种嗜好。”
心口像是梗了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
顿了片刻,他选择报覆:“可惜啊,你都这么作践自己了,他还是宁肯要段连人像都看不清的视频,也不要你。”
所以他有时候都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认为姜齐像谷青之?
明明相似的容貌沈清也有,沈清还比他好掌握。
姜齐跟在宋怀身后不清不楚的混了那么多年。
最近还跟叶家兄妹还有温念颐搞在一起。
滥|交丶虚浮丶不务正业丶不学无术。
他为什么自降身价,非得跟这么个烂人打交道?
这样的人怎么会像谷青之。
不是。
楚凌想了想。
他是恨如此低贱的姜齐会这么像谷青之。
楚凌松开手,仰倒在床。
“饿了,去做点吃的。”
是使唤佣人的口吻。
乔然倒不在意这家夥把他当佣人还是情人,上辈子就是太把楚凌当个人看,以致於完全不能接受楚凌对他的龌龊心思。
这就是个人渣,不应该抱有任何期许。
乔然垂眸,问的平淡,“你想吃什么?”
楚凌声线慵懒,“冰箱里有什么,你自己看着做。”
末了他又补充了句,“……冷冻层有排骨,我要吃红烧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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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门打开,里面有新鲜的水果蔬菜。
果酱丶牛奶丶鸡蛋,一应俱全。
冷冻层拉开,堆了五六包排骨,他翻出来看了下日期,每包的日期间隔差不多是一星期。
就像这间别墅,时隔一周会有人过来打扫,清理冰箱里的果蔬食材,再摆上新鲜的,周而覆始。
他从冷冻层拿了一袋排骨放到水槽解冻,接着又从冰箱里挑了一把小青菜,几颗鸡蛋,还有半颗西蓝花。
开始动手做饭。
上辈子乔曦去世后,元原大多时候醉死在家里,他和元原同处一个屋檐下,元原不会做饭,他也不做,他们俩到了饭点干瞪眼,元原抽了张二十块的纸币出来,让他到楼下快餐店打包饭菜。
这是元原在家的时候,后来这个人大多时候都不在家。
於是那个老混蛋给隔壁邻居交了饭钱,让乔然到了饭点去蹭饭。
他真正开始学做饭,是元簌雪到来之后。
元原照旧例给邻居加饭钱,但邻居不肯收,委婉表示之前收饭钱只是意思一下,没想过靠这个来发家致富。
从前让乔然蹭饭已经被外面的人传过一阵闲话,到底乔然是个男孩子,年纪又小,传一阵也就算了。
但元簌雪生长的亭亭玉立,容貌如花胜雪,旁人多看两眼都要挪不动道。
这样的女孩如果时常出入家里,不知道外面会生出怎样的揣测。
邻居为了自证清白,还把元原过去一年给过的饭钱尽数归还,表示宁肯吃了钱的亏,也不敢趟这个浑水。
元原骤然得了笔意外收入,好几天不见人影。
乔然那时候已经适应了住校生活,吃食堂饿不死。
家里只有元簌雪需要为一日三餐发愁。
周六,他从学校回家拿换季的衣服。
正值午饭时分,元簌雪站在竈台前,系着围裙,长发用皮筋绾住,略短一些的垂在颈侧。
她从前跟着妈妈生活,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不会用天然气。
那餐饭做的极其艰难,成品更是惨不忍睹。
她是真的没有做饭天分。
当时温钟灵私下给他生活费,他把那些钱塞到了元簌雪的枕头底下。
不然他都担心元簌雪会被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毒死。
除夕的晚上,元原还是没有回家。
乔然系了围裙,按照菜谱做年夜饭,那是他第一次做饭,也很糟糕。
但是元簌雪吃的津津有味。
她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年三十的晚上,他俩对着电视机里的春晚小品傻乐,餐桌上一盆速冻水饺,和潦草的四素一荤。
荤的那盘是红烧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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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沸腾起来。
乔然掀开锅盖,把西蓝花丢进去焯水。
回身去拿锅铲,手扑了个空。
再擡眼,楚凌不知何时进了厨房,这会儿站在他身后。
把锅铲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