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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直到后背抵到墙。

墙面平滑,一片冰凉。

乔然不觉中松了口气,黑是因为入夜了,这里不是禁闭室。

当视线逐渐适应暗夜,他望见跟前人大致轮廓。

慕漪白缓缓起身,声线平和,“你要见我,你要说什么。”

在这种环境下,他看不见慕漪白,相应的,慕漪白应该也看不见他。

“慕先生,如果是为了那些股权和债券的话,我……”

慕漪白淡淡打断,“乔然,你先想清楚再说话。”

握在手中用来自救的底牌失效了。

乔然茫然擡起头,跪坐在地上怔了半晌。

恐惧在心底最深处蔓延,他死定了。

慕漪白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落在他身上,“我记得你跟我的约定是,你退出gs,是在青域的任务完成之后。”

不论原因是什么,任务还没结束,他就走了。

乔然手脚发木,闻言没有反驳。

慕漪白淡淡开口:“我现在给你机会做补救,两个方案二选一。”

“a,叶海城有个女儿,三个月时间,你和她结婚。b,回青域。”

“不论你选哪个方案,任务完成之后,你可以重获自由,但如果失败了,你要任我处置。考虑一下,明晚之前给我答覆。”

-

他选a,之后和叶希希相处,他发现这位叶家大小姐张扬明媚的外表下有颗天真纯然的心,这项任务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他不明白慕漪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和叶希希订婚在即,然而突生变故,展文涛绑了他和叶繁。

乔然右手被废,李橙把他从地窖里救出来,请最顶尖的医疗团队给他医手,尽管如此,他的右手也只是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拆了纱布,掌面疤痕交纵,其后更是连筷子都握不稳。

养伤那段时间,他住在禁闭室一墙之隔的小房间,慕漪白不准任何人和他交谈,即使是定期来为他换药的医护人员。

天气入秋,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桂花陆续开了,他从床上下来,站在窗前俯瞰。

身后传来脚步声。

乔然听见声响后脊紧绷,僵硬转过身。

这是负伤之后慕漪白第一次过来看他。

大老板在床畔坐下,略略擡首,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仿若新雪的面容上无波无澜,“展文涛死了。”

乔然愕然擡起头,依稀有什么话梗在喉咙里,由於过长时间不与人交谈,哑了片刻。

慕漪白对上他的视线,眸底平淡,“昨天,就在你隔壁的禁闭室,他自杀了。”

“他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那么你呢,乔然。”

骤然起风,窗帘随之舞动,乔然有段时间没有理发,发丝凌乱在额际,遮挡了视线。

他一动未动。

慕漪白顾自起身,走前丢下句话,“你让我很失望。”

-

那时候他以为慕漪白说的失望是指他连续两次任务失败,还把手给废了。

这句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任务失败了,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对於未知的恐惧大於一切。

乔然蜷缩在床角,惶惶不可终日。

桌上食物换了又换,有人进来掐住他的下颌,把食物强硬的灌进去,他的胃虚弱至极,吃进去一点点,呕了半小时。

医护人员再来换药时备了营养剂,针剂推入时分,乔然被保镖按紧手脚,就像在按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他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两颊清减之后,望着些许病态。

慕漪白再次踏足这块地方。

乔然抱膝坐在床上,视线躲闪着不敢直视。

慕漪白走到窗前,柔白纱帘款动,木质香气在房间里缓慢沈淀。

“想死的方法千百种,绝食效率最低,如果你不想活了我可以成全你。”慕漪白侧过身,视线落在他身上,“可你是真的想死吗?”

乔然阖上眼,头枕在膝盖上,闻言转向床里侧。

慕漪白低声笑了,语气略有波动,“方案a,你和叶希希结婚。”

“你假意追求叶希希,把财产转移到她名下,其实是在私底下策划逃跑,如果不是展文涛横插一脚,你这会儿已经成功脱身了是吗。”

他上前牵住乔然痊愈后疤痕狰狞的右手,在掌中握紧,乔然闷哼了声,还在装死,不挣不动。

“或许是我对你期待太高。”慕漪白话意低沈了些,“违背原则的事情你不想做,拉别人下水你也做不到,你确实不适合再留在gs,任务失败的代价如果只是送你去死,会浪费你的剩馀价值。”

他的剩馀价值是什么。

是成为楚凌的玩物,被楚凌艹死在床上。

乔然惊恐间擡起视线,望见慕漪白拨通电话。

他的右手在这人掌控中,不自觉的企图抽离,却被攥的更紧。

十指连心的疼痛直抵心口,乔然茫然间落下眼泪。

“不要……慕先生,不要……”

楚凌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的哽咽声。

他不曾想过,是什么能把谷青之逼到如此绝望的境地,呼吸在刹那间停顿,心口酸涩。

慕漪白提出交易条件,同意的话就把谷青之交给他,时限三年,期间任他处置。

楚凌那时候在心底问自己,究竟把谷青之当什么。

是可以交易的物品,还是爱人。

如果他像买走一件商品一样买走青之,这个举动无疑深深伤害青之的自尊,他们的关系以金钱交易开始,他不想到最后也只是纯粹的金钱交易。

在楚凌犹豫不决的空档,慕漪白挂断了电话。

视线下移。

床上那人在极度恐惧中,晕在了他的怀里。

-

恐吓初见成效,乔然恢覆进食。

进入小房间的人除了慕漪白,还是没有其他人和他交谈。

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再明晰,仿佛过了很长时间,但站在窗口俯瞰而去,桂花仍在花期。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出了点问题,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床畔呆呆坐了一下午也不会觉得无聊,但入夜之后,小房间熄灯,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又让他觉得窒息。

他开始希望慕漪白到来,即使只是为了能说上两句话。

没等到慕漪白,他等到李橙。

房门半敞,李橙步入室内,望见床畔坐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人,背脊瘦弱的像只病猫。

好半晌他才认出这个人是乔然。

短短几个月不见,他不曾想到乔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乔然听见有人进来,茫然擡起头,目光放空,张了张嘴巴,好半晌出声干哑,“李橙。”

李橙顿了片刻,在原地微怔,“嗯。”

终於有人回应他说的话,乔然呆滞的神情缓缓破冰,唇畔露出久违的浅笑。

他怕李橙只是他的幻觉。

乔然蓦的站起身,脚步虚软,两三步走到李橙跟前,手搭在李橙肩上摇了摇。

不是幻觉,眼前人真实存在。

乔然激动至极,他有很多话想说,那些话堆积在心里快要把他逼成疯子,终於遇到可以倾诉的人,亟待宣泄的话语疯狂涌上来,出口时破碎不成句。

李橙静静听着不曾打断,在这些破碎的字眼中,他唯一能听明白的是眼前人的自我介绍。

他说:“……我是乔然。”

李橙回应:“我知道。”

乔然的手仍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能感知到这人说话时的颤栗不安。

他心里忽然有种预感,再这么下去,这家夥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哪怕是让这家夥有个活下去的念想。

在他提到姜望林的时候,乔然蓦的闪避开视线,唇畔的笑瞬时收敛。

李橙不许他逃避,转而攥住他的胳膊,把打听到的消息传递给他。

“姜望林快不行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直视乔然的眼睛,务必让他听清,“你逃到国外那次,大老板亲自带你回来,如果他想要你的命,早在那时候你就死了,你是聪明人,别犯蠢。”

-

他在电话里问慕漪白能不能让他去一趟北方。

漫长的养病时期磨光了乔然的锐气,他说话时的语气小心翼翼。

慕先生应了。

乔然身体还很虚弱,出行需要人照顾,和他同行的年轻人叫阮青。

飞机在八小时后到达北方,次日他去了医院。

姜望林的病房外被围的水泄不通,其中不少熟面孔。

医生进去问了,姜望林同意见他。

莫晚晚哭的梨花带雨,堵在门口不肯让步,姜时上前将莫晚晚挽到一旁,视线相对,乔然朝他略略颔首,走了进去。

姜望林面容憔悴至极,在病床上半睁着眼,手向上探。

指尖滑过乔然的脸颊,失力掉了下去。

他依稀有话要讲,呼吸罩下唇角嗫喏。

乔然站在床前,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静静看着病榻上的人。

医疗器械的工作音响在耳侧,期间伴有姜望林艰难的呼吸声。

乔然失踪多久,他找了多久,他不觉得运气会在此时降临,更倾向於认为眼前这人是他濒死时的幻觉。

“然然。”

姜望林嗓音嘶哑难辨,“这段时间,你到哪儿去了。”

乔然不说话。

“烟还是戒了吧,抽多了没好处。”

他觉得是乔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於是姜望林挣扎着起来,要拔开碍事的呼吸罩。

站在病床前的家夥不再无动於衷,上前制止。

习惯性先探出的右手,因此显露在姜望林眼前,乔然半道撤回,被姜望林紧紧扣住半空。

他宁愿此时是幻觉。

可惜不是。

望着眼前伤痕遍布的这只手,他只觉心都要碎了。

姜望林骤然失声痛哭。

“然然,你听话。”

“你告诉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乔然将手抽离,始终不曾开口。

曾经他以为会和姜望林老死不相往来,但真的再见面,内心却异常平静。

和叶希希即将订婚时,请帖印的满天飞,希希在电话里问他要不要给姜望林送一张,他脱口而出说不用。

他曾经觉得,就算有天他真的结婚生子,姜望林也没有吃酒席的份。

乔曦去世后,每逢年节,姜望林让司机接他一起去姜家吃饭,他一次都没去过,姜望林找上门,站在老旧小区的狭窄过道里,问他为什么。

他碰上姜望林像个应激的刺猬,亮起浑身尖刺,什么伤人心说什么。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是,他很讨厌姜家其乐融融的场景,姜时姜齐有父母兄弟,他什么都没有。

他让姜望林滚。

姜望林也不惯着,狠狠推了他一把,“没大没小!你就这么跟你爸爸说话!”

乔然十二三岁,个子还没抽条,他被姜望林搡到地上,手掌刮在粗砺的地面,擦破一层皮。

姜望林紧忙看他的伤势,被他死死捂着不给看。

生长期的男孩声音尖利刺耳,“你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

姜望林怔住了。

乔然快速起身蹿进房间,大门合上,过了片刻,姜望林听见门后传来男孩竭力压抑的哭声。

他一直耻於承认,其实他是渴望过姜望林爱他的,只是在一次次被推远后,那颗心逐渐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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