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姓宋的是来接他出院的，但直到上车，这人脸上都没什么好颜色。
乔然坐在副驾驶，歪头看车窗外的风景，“小宋总，咱们这是去哪儿？”
宋怀疑惑的扫了他一眼，回的简短，“我家。”
“哦哦。”
乔然摸了摸皮质坐垫，估计是个大豪宅。
他按捺土狗进城的激动，也想小小吹嘘一下，“那什么，我家也挺……”他想说挺大，但大显不出气派，於是修饰了下，“……挺阔的。”
宋怀没回应。
毕竟成年人在外面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於是他继续吹，“小宋总平时挺忙的哈？”
正好是个红绿灯。
宋怀目光落在他身上，指尖轻点方向盘，神色有些琢磨不透，“下午三点之后有时间，你要是想……”
乔然匆匆打断，“那你还好，工作还蛮清闲，我忙起来的时候就像个陀螺，老板就是那根鞭子，我那个转啊。”
红绿灯结束了，宋怀收回视线，问话声淡漠中带着敷衍，“温氏营业部那么忙吗？”
“啊？”
温氏营业部？
难道他还不是什么总吗？
营业部。
大概率是个经理，乔然清清嗓，“啊……嗯，可不是嘛，忙死了。”
车内又恢覆安静。
“你姐最近还好吗？”乔然冷不丁问。
“嗯。”
“你小外甥也还好哈。”
“嗯。”
“你姐夫……”
“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乔然摸摸豪车坐垫，“就问问。”
片刻后。
“哎，小宋总，咱们中午吃什么？”
“……”
“我起早还没吃早饭你就把我从医院薅出来了，你也没吃吧，脸色都不济了。”
-
进到庭院，陈姐早等在院子里。
乔然比起住院前又瘦了一大圈，浅色外套在腰间空空荡荡，简直像是来阵风就能被吹走。
但他看上去精神了许多，这会儿停下脚步环视别墅，眼睛里直放光。
陈姐隐约觉出哪里不对劲，看向宋怀欲言又止。
不过宋怀什么都没表示，神色冷淡的驱车进地下车库，好半晌出来，也只一句：“饿了，开饭吧。”
餐厅饭菜逐次摆好。
乔然对这里的印象仿佛熟悉又陌生，亦步亦趋的在宋怀正对面入座。
他清清嗓，“小宋总……”
这话一出，正在摆碗筷的陈姐被惊住，碗碟颠簸了下，发出脆脆的响。
宋怀捡起筷子吃饭，面色倒是平静得很，“你从前叫我小叔叔。”
乔然目光怀疑，感觉这辈分叫的有被占便宜。
“而且……”宋怀顿了一下，没继续。
乔然：“而且什么。”
宋怀只是朝他看了一眼，不回应。
话说一半，都什么毛病。
乔然在内心疯狂开嘲讽。
像是知道他在偷摸吐槽，宋怀蹙了下眉，蓦的问：“你刚想说什么。”
“啊？哦，我想问下，待会吃完饭，我……”乔然极力掩饰心虚，“我回家还是？我家……”
“你家挺阔的，我知道。”
“不是，我家……”
“你家在哪儿你不记得吗？”
废话，知道还问你。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乔然怂得很快，巴巴的问：“你送我一趟？”
宋怀容色平静的看着他，筷子持在手里，顿在菜上，似乎要落不落。
乔然看得出来姓宋的没那么好使唤，只好把要求降低：“找司机也行。”
宋怀收回视线，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默了会儿，他把筷子放下，抽出张纸巾擦擦手，语气平缓，“这里没司机。”
“那……你给我个地址？”
“姜齐，好玩吗？”
“啊？”
宋怀径自起身走了过来，乔然左手端着汤碗，右手拿着调羹，这人不由分说拽过乔然胳膊抽离座位，汤汤水水瞬时洒了半个座位，叮叮当当的杯碟从桌上滚落，动静之大，远在厨房忙碌的陈姐也紧忙出来了。
乔然半身淋了汤，好在水温不烫，只是油腻腻的挂在身上很不舒服。
拿着调羹的手被宋怀拖着，从餐厅拖往楼梯。
陈姐快步跟过来，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上前劝架宋怀：“先生，有事情好好说，不好动手的呀。”
乔然跟腔：“对啊，对啊。”
姓宋的只是拽着他的手腕，听见他跟陈姐搭腔，手上一松，直接扯住了他的胳膊，一路朝楼上拖，乔然疼的直抽气，“艹，宋怀，撒手！”
宋怀的视线在他脸上略作停顿，目光格外深邃，也就显得格外不可测。
语气泛冷，“不叫小宋总了？”
去他妈的小宋总。
这就是个神经病啊。
上了二楼，宋怀推开卧室门，直接把人推了进去。
房间铺满阳光，周遭陈设又是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乔然喃喃出声：“这是……”
宋怀：“你家。”
-
从浴室出来，乔然披着浴巾打开衣柜门找衣服换。
莫名记忆闪回，他蓦的回头看向床边的灰色拖鞋。
还有摆在房间斜对角的俯卧撑支架。
匆匆换上衣服，乔然又溜回洗手间，洗漱用的电动牙刷丶浅灰色玻璃杯，都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当时宋怀经过家门口。
【包子，陈姐给的。】
【走了？ 】
【嗯。】
在刚刚闪回的片段里，这些生活用品装在大袋子里，早就被吃包子的人扔进了垃圾桶。
疲惫感不期而至，他还没有把头发擦干。
可是突然什么都不想做。
乔然摸上床铺，在困倦仓促闭上眼睛。
梦境之初是午后阳光，惠风和畅。
医院楼下有一片绿茵，迈过绿色草坪，渐渐走到长亭前，乔然和身边人停下歇息。
阳光懒洋洋照在身上，他侧身看向身旁这个人，想要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乔然探向心口，那里生疼，有什么堵在里面，让他不能说话，同时食不下咽。
身旁这人跟他说话，神色急切，语气急促，“……你还好吗？”
不好。
乔然痛苦的捂着心脏的位置，感觉很不好。
直到晕倒前，聚拢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在各色面孔中，有人拨开人群，疾步朝他走来。
“齐齐！”
他被这人紧紧拥在怀里。
“别怕，哥哥带你去找医生。”
他依稀是有话要说的。
但是出口时只有两个字了。
“宋怀……”
那个叫宋怀的人过去许久仍旧怔在原地，闻言朝他看了过来。
视线相对时，他望见了宋怀脸上的神情。
他曾经在这张脸上见过同样的神情。
宋怀说话了，但是距离太远，他听不清。
-
“你说什么？”
“姜齐……”
“你再说一遍！大点声！”
“姜齐，醒醒。”
乔然猛地睁开眼，入睡时是午后，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
月光皎洁，房间即使没有开灯也能看得清床头坐着的是谁。
“小宋……”险些脱口而出小宋总，但想起午饭后的情形，乔然不觉中打了个冷颤，“小宋叔叔。”
宋怀神色微怔，又很快恢覆常态，口吻淡漠，“你刚刚做噩梦，在叫我的名字。”
“？！”
他叫宋怀的名字干嘛？
乔然支起身，接着更尴尬的发现某处异常精神。
靠，不是吧。
还好没开灯。
他能感觉到自己半张脸大概已经窘到通红，压低了声音问宋怀，“你，你不困吗？”
宋怀语气淡淡：“还好。”
乔然扫了一眼床头小闹钟，这会儿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不困？
“那什么，你肯定饿了，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乔然说着掀开被，正要下床，坐在床畔的家夥顺手就要去开床头灯。
他一把拽住宋怀胳膊，语气急促，“不……不用开灯，我看得见。”
距离太近，呼吸就扑在宋怀耳畔。
宋怀的胳膊僵了一瞬，静默中把他的手扯开。
本来还算和气的氛围，骤然紧绷。
乔然隐隐觉得这家夥像是生气了，试探着开口，“不好意思哈，我刚刚是不是拽疼你了。”
宋怀的语气冷的像在掉冰碴子，“没有。”
很无语。
这人有够神经质的，大约是在川剧表演进修过，动不动就甩脸子。
安静片刻，乔然还是异常精神，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跟宋怀有过肢体接触，好像更精神了。
剩下半张脸也红透了。
乔然脸颊滚烫，小声喃喃了句，“你……要不你先出去一下。”
注视感从头顶滑过，宋怀随即起身。
他跟着下床，才到洗手间门口，宋怀居然又回来了。
卧室房门半开，这人看着手机推开门。
走廊光照入室，不偏不倚照在乔然身上。
什么叫见光死。
握住门把手的宋怀神情有些覆杂。
乔然想也知道这事有多离谱，睡觉喊对方名字，居然还那啥了。
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宋怀晃晃手机，问，“你饿不饿？我点外卖。”
乔然僵在原地，想想要是遮遮掩掩的话，怎么都显得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於是又把腰杆子挺直了，没事人一样摇头，“我不饿，你点自己的就行。”
宋怀沈默了瞬，忽然良心发现似的开口：“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
虽然昨晚才经历过社死，但第二天一早，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乔然下楼吃早饭，经过宋怀身边还打了个招呼，“小宋叔叔，早啊。”
宋怀：“嗯。”
乔然入座，捡了个包子啃，“小叔叔待会去公司吗？”
“嗯。”
“公司远不远啊？”
宋怀蹙了眉，“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不用每次都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