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中午没搁家里午睡一会儿呀！”
老爷子背着手走进大队部的会议室，看着这会议室里头好些年轻的面孔便摇了摇头，“学之，有个事儿我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徐叔，啥事儿呀？”
潘学之拉了拉边上的椅子，“来，坐这儿！”
“前段时间，我们家老五......你们都还记得老五吧！”老爷子坐在椅子上，见李会计递了根烟过来便接了，“他呢，去北大荒十年了！现在在那边也算是扎根下去了......”
“这事儿，其实我之前不太清楚！”
潘伯杰坐在老爷子身后，“老支书，老五都好些年没回来了吧！我家老二说，今年过年都没见到他人......”
潘伯杰跟潘叔杰哥俩因为林信文十几年前给村里送了个工作名额，村里推选出老娘去城里上班，一家人才能有今天的光景。潘大杰初中毕业因为学费的问题就回到乡下务农了，一个学期五块钱的学费......
对于有的人家来说，五块钱可能也就是一顿饭钱而已。但五块钱的学费对于潘大杰来说，就是人生不同的路径。
不是没有机会留在城里，但刚好遇到那几年难熬的日子便索性带着奶奶回乡了。留下潘二杰跟三个妹妹在京，好在弟弟妹妹们都争气，虽然因为这些年无法上大学！
但也都各自找到了工作留在了城里，而老娘前几年也退休回乡帮着带孩子来了。那个岗位也让村里的另外一户条件差了些的家庭接了过去......
“四年多没回来了！”老爷子摇了摇头，“要是这些年他回来的话，也不至于我大中午的还来打扰你们开会......”
“徐叔，啥事儿呀？”
潘老三现在是队里的生产队长，对于徐长辉这个老支书是打心里敬佩的。这么些年，虽然大家因为隐匿起来的那几十亩地，日子勉强能过下去，但很多时候也因为有他的存在，这么些年才能安然无恙！
“老五六八年的时候去山东找到了一种猪，是洋人那边的猪引进过来，然后跟咱们的黑猪配的种！”
老爷子这话一出来，就打量着在场的人，见没一个人有什么反应便无奈地叹气道“果然......这猪听老五媳妇说，吃起来味道没咱们的黑猪好吃！但是这猪大，也长得快......”
“徐叔！”张山东也已经年过六十了，虽然满头白发但因为长期务农倒还显得一副干练的样子，“你赞成大杰开养猪场的事儿？”
“你们这养猪场到底想怎么搞，老头子我不清楚！我过来主要是就是因为这猪的事儿......”老爷子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小山东呀，咱们现在都老了，不比以前了......”
“但，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也对一些事情不太清楚！昨天大杰到家里坐了会，说起这养猪场的事儿......咱们这边比较偏僻，我个人其实是不赞成养猪的。无非就是饲料的问题......”
老爷子见很多年轻人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倒也没有理会，“饲料从哪来，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你们自己去解决，这猪该怎么养，大杰说他学习过......”
“反正，你们年轻人想怎么折腾这不关我的事儿！但这个事情，我必须跟你们说，可能这也是咱们的机会......”
张山西见老爷子还想要卖关子，忙出声道“叔，你倒是说是啥事儿呀？”
“小山西，你别急......”老爷子摇了摇头笑道，“你们还记得以前报纸上那什么一两千斤的大肥猪么？”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要不是......”
“嗐，当年呀......”
“停停停！”老爷子打断正要忆苦的人，“一两千斤的绝对没有，但二百多斤的有！”
“二百多斤？”
“不可能吧......”
老爷子忙伸手压了压，见吵吵闹闹的场面慢慢安静下来了，才伸手拿着香烟在桌上的烟灰缸上抹了抹烟灰，“昨天大杰走了以后，我那曾孙温平还有温乐就说起了老五养猪的事儿！”
“前几年信文带他们去北大荒找过老五，这猪他们都见过。也证实了这猪有二百来斤......”
“我本是不信的，可小雅说这猪是真的。所以，我早上让鹿鸣回城跟杨清打听了这事儿，还拿了老五寄回来的信看了看！是真的......它叫什么克夏猪，整体都是白色的，比咱们这儿的猪要大要长！但好像跟咱们本土的母猪杂交多代，有一些猪身上也带着黑斑......”
老爷子见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听着，有的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有的人则是怀疑，也有的嗤之以鼻。但这些都不关老爷子的事情，“老五的来信中提起，这猪比咱们的黑猪吃的多一些。但年初的猪仔养到年底，最小的也超过二百斤......”
“当然，这是他在那边有豆腐坊跟面粉厂提供的麦麸、豆粕、豆糟可以喂的原因。而那些从他们那边买了猪苗回家养的社员们，年初养到年底，最少也有一百七八十斤！”
“有好当然也有坏的，但是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不信......但，老头子信得过自己的孙子！”
“我的意思是，若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北大荒找一趟老五！若是需要地址的话，我家里有......”
潘学之见老爷子说完就站起来要走人了，忙问道“徐叔，这真的一年就长到二百斤么？”
“我爸那儿还有一头三百多斤的呢......”
“乐乐！”老爷子见温乐出现在门口忙装作不高兴地说了一嘴，“爷爷们说正事呢！”
“这事应该是真的，左右不过几张车票罢了！”老爷子转头看着在座的村民，“他们年轻人想要折腾就折腾去，我只不过是提供一个意见罢了！若是真的有这么大的猪的话，也比咱们这边的猪好养的话。那这对咱们村子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机缘......”
“对对对！”潘老三忙看着潘学之道，“左右不过几张车票而已，咱们这儿到北大荒也才两天吧！来回不过五六天的时间......”
“你们自己商量吧，若是需要的话上家里拿地址！”
老爷子说完就走出了会议室，看着门外的温乐便笑道，“爷爷们正开会呢，你这出声就有些不太礼貌了！”
“太爷，我爸那边真的有很大很大的猪，比山东爷爷家里的那个大多了......我妈说有三百多斤呢，一次生十几个小猪！”
看着温乐比划着，老爷子就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太爷知道！你大哥他们呢，怎么就你在这儿？”
“跟鸣叔去抓鱼去了......”
“大中午的！”老爷子摇了摇头，“春儿跟着去没有？”
“去了！”
“嗐......走，回家去！”老爷子拍了拍温乐的肩膀，“别待会你太姥姥又要骂了！”
“嘿嘿，太爷！我不回去......我等狗蛋呢！狗蛋说待会带我去找大哥他们......”
“哈哈哈，你小子！”老爷子哈哈笑了起来，“村里的河虽然比较浅，但要是你鸣叔不在边上也不能自己偷偷下水知道不？爬树也得注意别爬太高......”
“好，狗蛋来了！”
老爷子见温乐看到村里的一个小孩子来了，光着脚丫子撒开腿就跑了出去，“慢点！”
一个坐在生产间门口凉亭纳凉的村民这一幕便朝着老爷子笑道，“老支书，你们家这几个小子才来几天呀！一个个跟村里的孩子一样，整天跟个泥猴似的......”
边上一个老太太也跟着道，“刚来那几天白白嫩嫩的，穿着也好看！跟咱们乡下的孩子站在一块，一眼就能看出是城里人了......你瞅瞅现在......”
老爷子哈哈笑道，“嗐，小孩子嘛！”
“当年你们家那几个外孙，好像也一样！哈哈哈......这当爹的小时候来咱们村过暑假，这孩子也来了......”
“这说明，额们这地好......”
老爷子跟着几人闲唠了几句便背着手慢慢地朝着家里走去，这个村子的成员来源比较复杂。除了本村姓潘的十来户人是本村的居民以外，其他人全部都是四十年代逃荒到这儿来的！
除了潘学之以外，其他人是躲兵灾跑的。而潘学之只是逃到外地，跟老爷子他们这些外地人凑到了一块逃荒，最后带着逃荒大队来到了这边的。
除了潘姓的是本地人，其他人都河南、陕西、山西还有几户河北的！
一眨眼三十多年过去了......
当年一户人家基本都只有两三口人，多的也不超过五口。但一眨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已经繁衍了两代人了！
而这个小小的深山小山村，也因为耕种面积过少而慢慢有些养不起这么多人来了。现在全村已经将近三百人，而公社这些年还时不时往村里安排几个知青下来，来了走走了来，现在村里还有四个呢......
七月中旬正是盛夏，而大中午的正是酷热的时候。此时各家的大人大多都在屋里午休，而孩子们跟当家主事人都在村支部那边开会或者玩耍。
伴随着知了的鸣叫声，老爷子在烈日之下沿着乡间土路走回了家里......
“都出去玩儿了？”
老爷子回家，见家里只有老伴坐在客厅打着瞌睡，摇了摇头道“有风扇也不知道开一下，这么热的天！”
“鹿鸣带着一群小的出去了，小雅去那什么教授那边了......”老太太打了个哈欠，“虽说在村子里面没啥关系，但我还是怕小雅跟那什么教授走太近了！遭人议论......”
“不打紧！”
老爷子走到墙边拧开了吊扇的开关，“怎么论，小雅都是根正苗红的孩子！况且现在还被推荐上了大学呢......”
“那王教授夫妻俩都是好的，明面上大家不敢说什么，但背地里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撇了撇嘴。
老爷子墙边柜子上头的荔枝，“怎么不把荔枝跟西瓜一块放到井里去？”
“有呢，前天小清他们拿了那么多回来......也就给了几户邻居一点，其他都留着呢！”老太太拿起蒲扇扇了扇风，“你去大队说了家里的事儿没有？”
“再缓缓吧！”
老爷子摇了摇头，“咱俩都快八十了，还建这房子干嘛呢？难不成以后让鹿鸣回村里种地不成？”
“虽说咱们手里还有点钱，够建这个房子。但是，咱们年纪这么大了......钱也不会挣，将来还得指望鹿鸣！要不还是算了吧，小雅跟鹿鸣以后还得靠着他们......”
“爷，说啥呢！”
小雅戴着草帽走进屋来，白了老爷子一眼，“你呀，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还没我奶懂事呢......”
“哈哈哈......这人老了，不就糊涂了！”
小雅虽然从老家带回来就一直住在城里，而且也没有跟鹿鸣一样改了徐姓。但是老俩口对于这个孙女其实比鹿鸣更加地宠溺！男孩子毕竟是需要承担起家里重任的，当他开始懂事以后，基本就不可能宠着了......
“吃西瓜么，爷去井里捞起来！”
小雅把草帽摘了下来，站在风扇底下摇了摇头，“不了，刚刚在王教授那边喝了水！”
“爷，建这房子顶多二百来块钱而已......你要是没有的话，我来出！”小雅看着老太太道，“奶，咱不跟爷学！我明年也毕业了，可以出来工作了！”
“最少一个月也得有个五十来块钱吧，还怕我养不活你们么？再说了，这房子建好了，以后哥他们周末也可以来村里待几天呀！”
小雅把草帽挂在门后的墙上，“现在就两个房间，要是他们一块过来了，怎么住得下呢？”
“我哥当初就念叨过这村里的房间太小了，不然他周末都想到乡下待着。再说了，二百多块钱也就哥跟姐两人一个月的工资......”
老爷子摇了摇头，从抽屉里头拿了一把蒲扇递给了小雅，“别说是你跟鹿鸣，我跟你奶这么些年也一直靠你哥他们接济着呢！”
“说啥呢！”
小雅拿着蒲扇轻轻拍了拍老爷子的胳膊，“什么叫接济？这叫赡养懂不懂，小辈养长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建吧建吧！”老太太看着小雅笑了笑，“房子建好了，以后就算我俩不在了。温平他们跟你们的孩子能在一块，这关系最少还能多走一两代人呢......”
“城里的小院咱们都接了，也不差这二百来块钱！”
老爷子叹了叹气，“我看你是住了几年城里就不知道这种地的苦了，现在搁村里种地一到头都挣不到三十块钱，去年村里一个人......”
“爷！”
小雅笑嘻嘻地拉着椅子坐下，“要让你这么说的话，那这荔枝可吃不得呀！几颗荔枝就够你下地一整天了......现在城里的侨汇商店里头，一斤可得好几角钱呢！”
“就是，人老了就别想那么多！”老太太年纪越大倒是越开明，“小清总说，这人老了得会花钱！”
老爷子见自己的意见大家都反对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建就建......晚点我找老潘说一声！正好孩子们都在，到时候让他们帮忙建房子去！”
小雅笑嘻嘻道，“咱们要建大一点，等到过年了咱们也可以一块回村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