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锅还是自己背
“爷,小的打听到了,昨晚包的饺子里吃到了枣子预示着会早早成婚。
原本只放一颗的,可有个丫鬟恨嫁怕自己吃不到,便多放了一颗,结果还是没吃着,您说可乐不?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方寸传起闲话来,不输任何一个巧嘴婆子。
公子向来对这种女儿家的玩意儿不上心,昨儿出去过七夕也是头一遭。若不是今年茯苓姑娘在,他怕还是死气沈沈在屋里闷着呢。
“无事,不要对别人说。”
霍枭心里已经笑弯了腰,指尖轻轻摸了摸腰间那个天青色的荷包,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怪不得昨晚她的表情那般古怪,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昨夜玩得太晚,有了主子的吩咐不必早起,可符聆还是天一亮就收拾好了自己,到霍枭屋里伺候。
她前脚一到,后脚厨上便立刻将早饭摆上来。虽不及午饭和晚饭丰盛,却也精细美味。
方寸朝符聆眨了下眼,就关门出去了。
“我一个人也怪无趣的,以后便一起吃。”
霍枭说着,便拿起了细瓷小碗欲盛粥。
“还是奴婢来罢!”
符聆连忙上前小心抢过来。
“整日奴婢奴婢的多麻烦,随便点便可。”
霍枭由着她将粥盛好,又夹了个珍珠包在自己碟子里。
“奴……我记住了。”
符聆脸微红,有些僵硬地坐下去。
虽然两个人之间仍是别别扭扭的,可在霍枭看来,已经很甜了。
“那糖……没见你是何时买的?”
口中是软糯鲜香的香菇虾仁粥,霍枭的心中却还在回味荷包里那块酥糖的味道。
“可合公子口味?那糖不是买的,是奴……是我做的。
我家乡的习俗是姑娘要亲手做糖送给……送给……长辈。
我父母双亡,便送给公子了。”
符聆咽下口中的半勺粥,小声回。
七夕节姑娘家做的东西送长辈?那重阳节送什么?撒个谎都这样可爱~
霍枭假装拿帕子擦嘴,挡住唇边的笑意。
“嗯!十分酥脆香甜,明明吃得到榛子丶核桃丶杏仁的味道,糖里却没有见到这些东西,
很奇妙!之前从未吃过。就是只一块的话,令人意犹未尽~你倒是说说,到底是如何做的?”
无论是谁,做出的东西被人喜欢都会很高兴,符聆也不例外。
“公子喜欢就好!糖里我确实放了那些果仁,只不过都碾成了粉。
与常见的龙须糖有些相似,不过是将糯米粉换成了果仁粉罢了。
求的便是个细腻醇香的口感,也免得……夜间吃果仁这等硬物,嚼得不仔细伤脾胃。又怕太甜腻,才只送了公子一块。”
说到后面,符聆声音渐小,微微红了脸。
或许正是她这一低头的娇羞,令霍枭心动不已。
这些年其实不只是姜氏,身边的友人也没少拉着他去各种名目实际都以相亲为目的的宴会。
不过能被他注意到的至今只她这一个。
他也问过自己她到底哪里不一样?却一直没有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姣好的容貌?窈窕的身姿?还是外表坚强倔强里而却极为敏感脆弱的内心?
反正……她便似女娲娘娘特意为他捏出来的,她的所有,都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她就像他的糖,他生来就喜欢,无论做成什么口味和样子的,他都喜欢。
“今日我要出去会友,乱糟糟的无趣又疲累,有方寸跟着就行,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
霍枭故意吃得很慢,等到符聆应该也吃饱了才放下筷子。
“公子路上小心。”
符聆听闻他要出去,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连忙露出甜甜的笑容。
霍枭虽被这笑容的美好惊艳到,心里却隐隐有那么一丝苦涩。
原来自己的存在给了她如此大的压力~
*
主子不在家,手上便没了事做,符聆开始着手准备做河灯所需的东西。
“老太太想见姑娘,请吧~”
她正趴在桌子上认真画着花样子,屋里就呼啦啦闯进好几个满脸横肉的婆子。
也不等符聆回话,便上来两人一边一个架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老太太?霍枭的祖母?
看这阵势此行必不是好事,然此时仅凭自己硬碰硬也必讨不得好处,只能见招拆招了。
虽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但符聆心里早已有了随时会有麻烦找上门的准备。
自己初来乍到,闹的动静却大到满院皆知。姜氏那边看在儿子份上纵容着,却免不了有心人在别的主子身上动心思。
这家中,霍太夫人要处置个丫鬟比碾死只蝼蚁还容易,还是因着霍枭,才要费些工夫。
只是,这个有能力借刀借到霍太夫人身上的人会是谁?
若说未曦院没有内应,老太太又怎么会将时辰挑得这般准,霍枭刚走,就来拿人?
也不知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未曦院又没有信得过的人可以替自己出府去寻霍枭求援,能指望的只有她自己了。
未曦院的人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就连近日频频往符聆屋里跑,豁出一张老脸去讨好的钱婆子,也连个声儿也不敢吱。
被婆子们半拉半架丶七拐八绕地来到了府中最清静的安荣院,符聆才知道府里原来有这么多主子,可除了姜氏,她哪个也不认识。
一屋子人相貌丶年龄丶神态各异,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身上各色华美的衣饰和长期养尊处优才能积累出来的富贵气。
“这就是那通房丫头?”
符聆等人刚到门口,有个眼尖的贵妇人便瞧见了。
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往这这看过来。
姜氏见到符聆便是一怔,显然让婆子们带人来的并不是她。
“回二夫人,正是她了。”
一个婆子陪着笑道。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霍二老爷的续弦秦氏捋了下鬓角,略一点头后便不再说话。
上面主位上几位上了年纪的还好,虽个个面沈如水,却也没人说什么不好听的。
旁边几个年轻的少夫人和小姐们则十分不客气地在将符聆上上下下丶前前后后地打量个遍。
“长得倒是干干净净的,不成想是个腌臜的狐媚子~”
“也不知道大哥看上她什么!哎哟,还真是个大脚的,真是污人眼睛!”
“哼~本就是个瘦马而已,还指望她能懂什么脸面规矩?大伯母也不管管,大哥的名声不要了么?”
……
发现她不但肤白貌美丶娴静端庄,只除了未缠足和出身外竟再找不出什么缺点来,她们心底不由一股酸意油然而升。
自己可是这家里堂堂正正的主子,为什么好像被个通房丫头抢了风头?
长辈们都在,她们顾及着仪态也不好大声,但那“恰到好处”的私语,正好可以传进每个人的耳内。
符聆进门之后立刻低下头跪伏在地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她进府以来一直在做的,却不想拙不但没藏住,还这样快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整个屋里的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忽然外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和说话声,满头银发丶身材矮胖的霍太夫人被一群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了门。
“哟~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祖母!您哪里不舒服吗?”
姜氏和她的小女儿霍灵琴立刻迎上去,挽住霍太夫人的胳膊关切道。
“嗐!老太太担忧老太爷,刚刚起身起得急了,岔了气!”
年过古稀的霍太夫人一手捂着腰侧,本就布满皱纹的脸此时扭曲得厉害,额上也见了汗,根本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个婆子只得小声回了。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地这样不小心?这可如何是好,还不快去请郎中!”
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姜氏狠狠瞪了婆子一眼。越是要紧的时候,这些没眼色的越是添乱。
“不过是岔个气而已,做什么就请郎中?大惊小怪的。定是那小贱人克了老太爷之后又来克我!
待我歇一歇将事问清楚,若此事是真的,便立即将她给我打杀了!”
一见霍太夫人来了,符聆立刻跪行退到了角落里。
一群人乱哄哄的哪有空管她,只将霍太夫人扶到正位上坐好,递茶的递茶丶顺气的顺气,忙得不亦乐乎。
结果一盏茶过后,霍太夫人肋间的刺痛还是没怎么缓解,依然痛得直不得腰。
“若老太太不弃,奴婢倒有个法子能立刻缓解疼痛。”
不起眼儿的地方,符聆突然膝行了几步磕头道,声音恭敬而坚定。
听霍太夫人刚才的话,是认为自己克了她?这黑锅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看来幕后之人已经将一切都铺垫好了,只等着自己这个有口难辩的猎物进来。
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霍太夫人既已认定的事,自己怕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所以不如反客为主,先发制人!
众人纷纷转头来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她疯了吗?老太太心里膈应她这个灾星,躲还来不及,能让她近身?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霍太夫人实在疼得厉害,虽看着眼生却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小辈儿们哪个的丫鬟。
听了她的话竟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刻招手让她过来。
“祖母不可,她……”
“母亲她不……”
霍二夫人和一位小姐刚想阻拦,却见霍大老爷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都给我闭嘴!有什么比老太太的身子更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