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幽梦忽还乡?
只着单薄寝衣的符聆赶紧关上窗户,回去躺好,好半天才暖和过来。
可心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如何也睡不着。
又折腾了一会儿,她索性穿好衣裳,披上厚厚的斗篷出了屋子。
因她爱看雪,所以院子都被白雪覆盖着,只有通行的小路被扫了出来。
怕打搅到玦儿和汤圆二人休息,符聆并未点灯笼,而是拉起斗篷挡着风,拿火折子照着往自己窗下走。
地上的雪面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类似脚印的东西。但她敢肯定,刚刚这里定是有人的。
心里正纳闷儿,符聆突然看见窗户下面尺许深的积雪上有几个黄豆大的小洞。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将火折子凑上去瞧,便见那小洞里,竟是暗红色发亮的小珠子。
这是从哪儿来的
符聆下意识擡头,顿时吓得跌坐在地!
头顶的屋檐上竟垂着一只手,指尖上圆润粘稠的暗色液体正缓缓落下,在窗下的积雪上砸出黄豆大的小洞,而后逐渐冻结
翌日天还未亮,汤圆和云边便被外面沙沙的扫帚声吵醒。
出来一看,竟然是符聆正在清扫积雪。
二人见她额间有汗脸色却十分苍白,连忙过去抢下扫帚,让她回去休息。
对她突然间的反常举止虽好奇,却懂事地没有多问。
玦儿去做早饭时,却发现小竈是温的,熬过粥的锅还没来得及刷干净。
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两个孩子半夜里饿了来找吃的。
眼瞧着没几日就要到年关,鹂草集打清早开张一直到掌灯都打不了烊,直到将所有糖果都卖空了为止。
铺子里全是排除买糖果的人,玦儿和两个孩子忙得不亦乐乎。
符聆趁乱出了门,雇了辆马车朝城南飞奔而去。
路上,她不时掀开车帘向外观瞧,发现无论是药铺还是医馆,周围都有些奇怪且陌生的人在徘徊。
这些人无论是面相还是衣着,一看就不是旸州本地人,气色也不像是生了病,很显明是别有用心。
她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出来的时候留了些心眼儿,否则若大张旗鼓地请郎中或者送医馆的话,便真的害了他了。
快到专治妇人病的许郎中家时,符聆叫车夫提前停。
付了车资下车后她摘了面具,将斗篷的帽沿往下拉了拉,毛茸茸的狐皮挡住了大半个脸。
若无其事地在左右的铺子里逛了一圈,见许郎中家周围的确没人盯着,这才快步上前叩门。
因许郎中一直在为符聆调理身子,所以开门的小童一见是她,也无需通禀便直接带了进去。
以许郎中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很少亲自问诊。
他亲传的几位弟子医术和品行都很好,只有极少数疑难杂症,或者像霍枭这种有些交情的,才会求到他这里来。
符聆这半年来一直定期来请许郎中覆诊。日子长了,许郎中对这位美而不妖,端庄娴静的小姑娘印象极好。
可今日并不是覆诊的日子,符聆一进来便直接跪了下去,吓得许郎中手一抖,茶碗差点掉下去。
“许伯父救命!”
符聆强忍了一夜的泪水终於有了发泄的出口,便再也停不住。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许郎中连忙放下茶碗起身搀扶。
“聆儿想求些金创药,止血散,越快越好!”
符聆一边拭泪一边道。
她并没有明说治什么病症,给谁治。许郎中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不想拉自己下水,所以才让自己知道得越少才越好。
“外面的风声我也听到一些,你自己也要小心保重。”许郎中拈须想了想, “止血散和金创药我这里没有,不过配起来并不麻烦,只消多等一会儿便可。只是……”
“只是什么”
符聆听他愿意出手帮忙本来很高兴,却见许郎中面露难色。
“只是那金创药要效果好,还缺一味名叫‘铁线根’的药材。
这药对於刀剑伤之类有奇效,可我这里寻常用不到,所以并没有备着。
药铺里定有卖的,只是如今这个当口儿去买,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许郎中眉头紧皱,背着手在屋中踱来踱去。
“罢了,你且在这儿等等,我进山去采些回来。”
许郎中说罢便去旁边的屏风后取斗篷。
“许伯父且慢!”
符聆连忙拉住他。
且不说许郎中德高望重的身份,只他已近花甲的年纪,也不能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亲自进山采药啊。
“伯父将铁线根的样子特征仔细讲与我听,若能画出最好。”
“你要去万万不可!”
许郎中明白她的意思,却连连摇头摆手。
从昨日起,城中不知为何开始有奇怪的人走动,被他们重点“关照”的便是医馆和药铺。
任何人只要买治外伤的膏药甚至是有生肌止血效用的药草,都会被盯上。
轻则跟踪盘问,重则直接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失。
许郎中因为上了年纪,已经多年未曾接诊病患,又是治妇人病的,这才免受骚扰。
但他毕竟是个通透的人,对於外面的情形心知肚明。
此次符聆突然上门,他也猜得到是为谁求药。只是令他吃惊的是,那人居然卷进了如此深渊之中。
自己活到这般岁数已经没什么好牵挂的,可他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享受,自己怎么可以放任符聆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去涉险
“许伯父!”符聆见他执意不肯让自己去,急得扯着他的衣摆又跪下去。 “您身份特殊,此时突然进山更加会引起别人注意。”
“我则不同。一来此前我日日去寻花种,对山中道路颇为熟悉。
二来我可以帮人办宴会,寻梅树为由进山,不会有人为难。
您帮我们已经够多了,符聆万死也不敢再拖累您,请许伯父成全!”
许郎中见她如此,也知她说得有道理,只得长叹一声去取纸笔,几只下便画出了铁线根的样子,而后又细细讲了它与别的几种相似草药的区别。
“这药的根茎深埋在地下,非常好认。只生长的地方特殊,常伴生在兰花丛中。
你挖得了之后取一点闻闻,若有兰香便绝不会错了。
其馀的药我叫人按治血崩的方子抓,你回去之后认真挑出来,按这两张方子重新配伍,研成末调匀便可,免得回去时万一遇到盘问的露了馅儿。”
许郎中说着,又写了两张纸,都交到符聆手上。
然后叫了外面的小童去抓了四副药来。
符聆千恩万谢后匆匆离去,许郎中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深远,轻轻点头。
还别说,果然人老精,马老猾,许郎中想得更周到。
符聆提药上了等在门外的马车,一路都快回到鹂草集时,突然遇到数名黑衣人,直接将马车拦了。
仔细问了符聆的病症,有何表现,找谁看的诊,开的什么药……符聆皆红着脸一一答了。
黑衣人见她看是的血崩之症,答的都对得上,检查了包里的药也确实是对症的,这才放行。
符聆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回到铺子时已近午时,符聆在车上戴好了面具才下去。
玦儿她们忙得根本没发现她曾出去过。符聆钻进自己的屋子闩好门,还不及解下斗篷便快步走到榻前,将自己的唇轻轻贴在榻上男子的额。
还好,不是很热。
将火盆填好了炭热上粥,烧上水,符聆赶紧将桌子收拾干净铺好,把四副药全部倒出来挑捡,重新配好。
好在这些药都不是细碎的枝叶粉末之类的,没多大一会儿便分好了。
按照许郎中给的方子将研末的研了,煎煮的煎了,再将粥和药汁晾好喂下去,符聆又披上斗篷,锁了门出去。
浑浑噩噩的霍枭只觉得自己一直飘浮在云雾之中。
他怀疑自己已经是一缕幽魂,带着无法瞑目的强烈执念飘回了旸州,飘到她的窗外却不敢进去。
可聪慧如她自然能够发现他,还用软软的身体抱他,软软的嘴唇亲他,软软的手指摸他
如果早知道鬼魂有这样优厚的待遇,他便早就自尽了,也免得受这数月来生不如死的折磨。
“茯苓姐从未这样晚还不归家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应该不会吧,姐姐走时不是交待过了要晚些回来,叫我们不用等她吗”
“别担心了,刚刚无忧来说郡主要多留苓儿一会,晚些会派马车送她回来。
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我守门便是。”
玦儿让汤圆和云边先去睡,自己则点着灯坐在前院看书。
许是相处的日子长了,她能感觉到符聆今日有些不对劲。
不光是反常地扫了雪,锁了门,以她对符聆的解,能扰乱符聆那坚毅心志的人无非就是那一位。
可符聆为什么不对自己言明,而要这般藏着掖着
再说以那一位高傲得上了天的性子,大可以堂而皇之地来找她,甚至大打出手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为何忍气吞生,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藏在她屋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
灯芯已经剪了不知多少次,街上又传来梆子声。
已经四更了,符聆还没有回来。真的留宿在荣嘉郡主那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