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一行人赶在天黑前到了香山围场,歇了一晚之后,狩猎正式开始。
狩猎分五天,前三天是一众小辈狩猎,后两天的时候皇上会和骑术不错的臣子加入战局,猎得最多丶拔得头筹的人可以向皇上要一个赏赐。
夜泠翻身上马,和众人一起进了山林。
林子很大,众人分散开来,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夜泠骑着马,慢悠悠地晃着,夜枭刚开始还跟着她,后来去追一只兔子,临走时还跟她叫嚣看谁猎得多!
嘶——
很细微的声响,夜泠瞬间松开缰绳,擡手把箭射.了出去。
箭矢穿心而过,正中七寸。
夜泠控着若初走近了些,发现那蛇通体绿色,腹部却是橘红色的,血液滴落的地方枯死了一片绿草。
夜泠眸色沈沈,一拉缰绳,若初长啸一声,向山林深处飞掠过去。
“吁——”
若初在林间急停,夜泠右手伸向腰间,而后扬手一挥,白色粉末随着她的动作洋洋洒洒落於四周,下一瞬,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乍然响起,又在片刻后重归寂静。
山间的鸟被惊动,叽喳叫着飞向别处,若初不安地动来动去,马尾一下下甩着,夜泠下了马,拍拍她的后背,若初低头蹭了蹭她,转身没入山林间。
夜泠收回视线,右手在腰间按了几下,抽出一柄软剑。剑身轻薄,边缘锋利无比,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光。
“嗖——”
破空声从身后传来,夜泠擡手一挡,骨鞭在剑身上缠了好几圈,鞭尾正对着夜泠,腥苦味迎面而来,就像正吐着蛇芯的毒蛇。
夜泠厌恶地皱起眉,手腕用力,长剑挣脱开来,同时将骨鞭扫了过去。
来人稳稳接住骨鞭,对夜泠道:“久闻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十几道身影自那人身后窜出,落在两侧,呈半包围之势。夜泠瞧也不瞧,只盯着那人冷声吐出两个字:“毒蛇。”
毒蛇惊讶地挑起眉:“郡主认识我?”说完又“哦”了一声,“也是,毕竟是百晓生的弟子,知道我也合情合理。”
“说起这个,我有件事还要询问郡主一下。”毒蛇微笑道。
这人从长相到穿着,没有一处不是阴险邪恶的,偏偏说话还要装成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人作呕。
“怎么,找不到我师父,便来问我了?”夜泠视线扫了一圈,冷笑一声,“这阵仗也真是够大的。”
“作为百晓生唯一的弟子,这阵仗还是小了的。”毒蛇也笑。
夜泠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她擡眸挑眉,眼底满是杀意:“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话音刚落,长剑已直逼毒蛇咽喉。
毒蛇瞳孔骤缩,双手一拉,骨鞭挡住了近在咫尺的剑尖,与此同时,周遭杀手一起攻来。
夜泠收剑擡腿,一脚踹在骨鞭上,挡住了毒蛇一瞬的动作,同时借力后翻,一剑割了最后一个杀手的喉咙,利落干脆。
那伤口如线一般细,还没等鲜血迸溅出来,夜泠已经一脚把尸体踢了过去,借着这个力道又收割了旁边一名杀手的性命。
她的速度很快,等那群杀手反应过来已经损失了两个人。
夜泠反手握住剑柄,一剑刺出,咣当一声撞上了骨鞭。
毒蛇闪身而至,脸上笑意全无,阴邪气息半点不藏:“倒是我小瞧你了。”
夜泠右手一松,左手抓住掉落的长剑,横向一拉。
“刺啦——”
长剑划过骨鞭,夜泠改为右手握剑,再度刺了过去。
高手对决,小虾米是插不上手的。
夜泠与毒蛇招招致命,剑气外泄,周遭草木毁的毁丶倒的倒。那群杀手不算顶尖,这样的战斗只有傻站着的份。
短短时间里,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长剑与骨鞭再次相划而过,相交处溅起火花,两人视线相撞,擦肩而过的瞬间同时返身——噗嗤。
利刃入体,鲜血飞溅。
夜泠左手握着骨鞭,鲜血一滴滴滴落,颈侧也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她右手用力,斜着向上刺入毒蛇心口的长剑再度没入,穿透了他的身体。
“怎么可能?”毒蛇喃喃道。
“你的毒确实厉害,但是可惜了。”夜泠冷冷道,“对我没用。”
毒蛇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毒泡过,没有一处不带毒,且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他忽略了一点,他的毒对夜泠没用。
“呵呵。”毒蛇突然笑起来,笑声低哑冰冷,夜泠刚蹙起眉,就见毒蛇握住长剑,猛然用力——噗嗤。
长剑齐柄没入,露出沾满血的剑尖。
毒蛇凑近夜泠耳畔,像冰冷黏腻的蛇,他说:“你就算杀了我又能怎么样?你来不及了呵呵呵……”
我的毒奈何不了你,别的也不行吗?
毒蛇的尸体滑了下去,夜泠右手随之垂落。
什么意思?什么叫来不及了?他们的目标不是她吗?
眼见毒蛇殒命,那群杀手背后冷汗直冒,拔腿就跑,却被身后陡然而至的剑气掀翻在地。
夜泠拽着一名杀手的衣领,长剑横在勃颈上,眼神冷得像冰,语气更甚:“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杀手被她眼中的寒意吓了一跳,什么都说不出来。
长剑更近一寸,破开皮肤,渗出鲜血。
“说!”
“我丶我不知道,我——”
长剑一划,杀手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楚潇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夜泠发丝凌乱,左手伤口往下滴血,右手的长剑上满是鲜血,顺着剑尖洇进地面。
楚潇本来是打算一直跟着夜泠的,但是楚鸿那边临时出了一些意外,等他解决了那边的事情之后再回头,夜泠已经不见了。
他顺着之前夜泠待过的痕迹一点点找过去,发现了那条毒蛇。
这种毒蛇是不会被放入猎场的,楚潇心头一跳,顺着马蹄印一路狂奔,却还是晚了一步。
楚潇看见夜泠解决了一个,朝着下一个走过去,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惊愕地擡起头。
楚潇也擡起头,烟花炸开,散落天幕,他回头看到夜泠脸上的惊慌,然后在下一瞬消失在了原地。
“夜泠!”楚潇也弃了马,提气去追。
所有的一切都是障眼法,不过就是为了引开她,拦住她,暗影的目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夜长风!
夜泠咬牙,轻功运到极致,朝着外面飞掠而去。
**
看着一众小辈先后进入猎场,楚雄问夜长风:“怎么样,有没有信心那丫头能拿第一。”
夜长风哼笑一声。
楚雄笑:“那丫头无欲无求的,也不知道能给她什么。”
夜长风动作一顿,说:“陛下不用赏她什么,她想要的……”
话音顿止,夜长风起身站在楚雄身前,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冷声道:“谁?”
众人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夜长风警惕的样子,不由得紧张起来。
众人朝他看的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楚雄问了一声。
夜长风嘴唇动了一下:“有人。”
“什么人?”
“不知道。”
夜长风久居沙场,对危机的感知比夜泠还要强一些,他挥手招来侍卫护住楚雄和一众大臣,刚做好这一切,远处出现了人影。
一道,两道,三道……众人一数,整整十道人影,皆身着黑衣,宛如恶鬼。
夜长风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这些人是暗影的杀手。
为首那人看着夜长风,叹息道:“不愧是夜大将军,这洞察力还真是一绝。这样的人死了,还真是可惜。”
夜长风瞳孔骤缩,御前侍卫怒骂出声:“你是什么人,竟敢口出狂言,欺侮我们将军?!”
“我是谁啊?”那人摸着腰间的双刃剑,擡眼笑,“我是毒鹰,暗影五大杀手之首。”
什么?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双刃剑已经被甩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削去御前侍卫的鼻子,一柄剑横.插.过来,挑飞了双刃剑。
御前侍卫反应过来,看见夜长风越过他冲上前,留下一句沈沈的话:“护好他们。”
毒鹰接住回旋回来的双刃剑,和夜长风战在一处。
在他身后,九名杀手拦住了冲上来的侍卫。
这些侍卫不是夜长风从边塞带回来的,他们一直待在京城,过惯了安逸日子,敏锐度丶速度以及体力都不及刀口舔血的杀手,坚持不了多久就被砍倒在地。
夜长风被毒鹰缠着,不仅脱不开身,甚至还落了下风。
夜长风挡着毒鹰的进攻,思索着反败为胜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他听见烟花升空的声音。
是知念。
她一直跟在安清姝身旁,杀手出现的时候被一起带到了楚雄那里,被侍卫护在身后。在听到毒鹰自报家门的时候僵在原地。
毒鹰,暗影五大杀手之首,是比毒蝎还要厉害的存在,意识到的瞬间知念伸手去掏怀里的信号烟花。
那是夜泠给她的,是夜泠手下人人都有的东西,不管身在何地,看到烟花的瞬间都会赶过来。
知念知道毒鹰的厉害,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夜泠,所以她要快点给小姐传信。
但是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被刺穿了身体,鲜血溅了她一身,尸体朝她倒下去。
她被安清姝拉了一把,躲过了尸体,烟花也掉落在地,她伸手去捡,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剑锋。
“知念!”
“噗嗤——”
与喊声一起响起的是利刃入体的声音,知念转头去看,长剑穿过杀手的心脏,随着尸体倒地,知念看到长剑的主人——明黄色的龙袍,当今圣上。
知念楞在原地,看着圣上甩了甩手,似乎是在适应,然后拎着长剑转身冲到了夜长风身边。
安清姝把人拉起来:“没受伤吧?”
知念这才回神,摇摇头,拽开了拉绳。
“砰——”一声,烟花升空,炸响。
远处,因为楚雄的加入,夜长风的处境好了一些,但想要杀了他还是不行。
楚雄太久没动过武,有些生疏,虽尽力调整,但难免有漏洞,毒鹰便抓住这些漏洞,寸寸紧逼。但他始终未伤楚雄分毫,因为在他身前总有一柄长剑为他挡下所有杀招。
楚雄与夜长风年幼相识,至交好友,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即便夜长风在边疆一待便是十几年,但两人感情却丝毫未变,一如少时。
楚雄越来越顺手,渐渐找回当初的感觉,与夜长风之间的默契也一如昨日,竟渐渐与毒鹰打了平手。
而毒鹰确是越来越急迫,显然,他知道刚才那个烟花是做什么的,哪怕夜泠那里有毒蛇拦着,他也必须速战速决。
双刃剑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刺向楚雄,楚雄擡剑格挡,同时夜长风也一剑刺了过来。
双刃剑在楚雄长剑上一触即分,转而刺向了夜长风。
楚雄一惊;“小心!”
“噗嗤——”
夜长风的长剑刺入了毒鹰的左肩,而毒鹰的双刃剑刺入了夜长风的胸腹,最关键的是,流出的血是黑的,他剑上带毒!
楚雄一剑刺了过去,却刺空了。
毒鹰抽身退开,捂着左肩对剩下的五个杀手沈声道:“走。”
剑芒划过长空,落在众人与杀手中间,直插地面,泾渭分明。
毒鹰看着剑身上刻着的“轻雾”二字,瞳孔骤缩。
下一瞬,一道红影瞬息而至,握住剑柄,拔出来的时候将全部内力注入其中,剑身震颤不息。夜泠双手握剑,用力一挥——
浩荡剑气横扫开来,将所有杀手掀翻出去,於顷刻间毙命,剑气所过之处,树木倒塌,黄沙漫天。
夜泠跌跪在地,被楚潇揽住,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洇进地面。
心脏一阵抽搐,疼痛蔓延全身,耳边模糊不清,好像有人在叫她。夜泠咬破舌尖,意识清醒一瞬,听到楚潇焦急地“夜泠?!”,她转头看到楚潇的脸,还没开口就听到夜枭在哭,周遭的“夜将军?”“长风!”“兄长!”也一并传入耳内。
夜泠瞬间僵住,那一刻,她是迟钝的。她明明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却反应不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转眸看向身后。
她看到夜长风倒在楚雄怀里,身边围了一堆人,她看见夜长风胸腹处涌出大片大片的黑血,浸透衣衫,蜿蜒而下,她看见夜长风眼睫半阖,眸光落在她身上,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无声的两个字: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