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杀
是夜,夜黑风高,明月高悬,两道黑色身影在林间快速穿行,最终停在一座阴气森森的院落后的树梢上。
楚潇擡头望了望天,道:“今晚可真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时间到了。”夜泠说,“按计划行动。”
“遵命。”
夜泠递给他一个香囊,说:“带着这个,寻常的毒便伤不到你。”
楚潇接过一看,正是她当初在上元节时买的香囊。
楚潇把香囊挂在腰间,笑:“等回去了,我再还礼。”
两人翻下树,不多时,院落里响起打斗声,毒蔓出来查看情况,迎面刺来一剑,她闪身避开之时,手腕翻转,一柄短匕被她反握在手,格开再度袭来的长剑。
刀光剑影之中,毒蔓看清那人的脸,正是夜泠。
两人过了十几招之后,楚潇身边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他把折扇一收,对着夜泠道:“走。”
夜泠拉开距离,和楚潇一起转身没入黑暗,毒蔓提气追了上去。
几个起落之后,夜泠停下脚步,楚潇靠在她身旁的树干上,垂眼擦着折扇上不小心沾染的血渍。
身后传来脚步声,毒蔓的声音传过来:“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不这样,会被怀疑。”夜泠转身说。
就在今晨,夜泠翻进了毒蔓的房间,询问她的答案。
“你这时间给的未免也太短了些。”毒蔓靠在窗边道。
“情势所迫,不得不来。”夜泠转身说,“你想好了吗?”
毒蔓问:“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
毒蔓眯了眯眼。
“最后一刻钟,你若是不同意,我就杀了你。”
毒蔓倏地笑了:“这么绝情?”
夜泠淡淡道:“我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
毒蔓叹口气:“这么听来,我好像没有选择。”
她站起身,冲夜泠伸出手:“既然如此,那便……合作愉快。”
夜泠握住她的手:“合作愉快。”
“行吧。”毒蔓靠在树上,目光在周围扫视一番说,“就是这里?”
夜泠点头。
“行。”毒蔓直起身,看着夜泠道,“你可千万别死了。”
“放心。”
一旁的楚潇收起折扇,一掌拍在刚刚靠过的树干上,树叶簌簌而下,迷乱人眼,待树叶飘落在地后,毒蔓的身影也消失在两人眼前。
楚潇走到夜泠身边,夜泠的目光从毒蔓刚才站立的地方移向前方浓重的夜色中,片刻后说了一句:“走吧。”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楚潇道:“好。”
我陪着你。
**
落梅山庄之外,毒鹰和毒蝎正处於山庄外的竹林里,身后是一群杀手,足有二十人。
毒蝎盯着山庄门口,问身边的人:“毒蔓怎么还没来?”
毒鹰看向浓重的夜色,眯了眯眼,刚想开口,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那人黑色行装,身上几道伤口,面上还带着血迹,开口便道:“二位盟主,分盟被偷袭了!”
毒蝎皱起眉:“什么人?”
“是夜泠和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毒蔓呢?”
“三盟主被追着他们进了树林,属下没找到。”
毒蝎转头说:“我回去帮忙,这里交给你了。”
没等毒鹰开口,人已经没了踪影。
毒鹰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做杀手这么多年,对於危险的感知总是异常敏锐。
毒鹰在心底权衡一番,果断下令:“所有人,立刻返回分盟!”
“是。”
正当所有人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破空声传来,毒鹰瞬间回身,一枚石子撞在他们身侧三米处的竹子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下一刻,被击中的竹子应声而断。
没等毒鹰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周围的竹子突然移动起来,竹影斑驳,风声凄凄。
“是迷林阵!”毒鹰道。
他们中计了。
竹林外面,夜枭甩着手里的弹弓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困住了。”
“一时大意而已。”木棉道,“再加上楚潇的阵法够隐蔽,没被发现,这才如此轻易得手。”
“好了,按计划行事,都小心些。”叶晟道。
两人点了点头。
今天上午,楚潇在竹林里布了迷林阵,几人围在屋子里商量了今晚的行动。
夜泠从毒蔓那里得知他们的刺杀计划——毒蔓带着分盟里的人从正门攻入,而毒鹰和毒蝎则带着人提前埋伏在落梅山庄周围的竹林里,伺机偷袭。
几人商量一番,决定让夜泠和楚潇赶在他们进攻之前偷袭分盟,‘不小心’让人去通风报信。
毒蝎是个没脑子的,知晓她的行踪定会前往,而夜枭他们要做的便是拖住毒鹰,让他无暇支援毒蝎。
他们今晚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了毒蝎。
**
月色皎洁,树影斑驳。
毒蝎於疾驰中停下脚步,定定看向前方。
在他面前,那两人身穿同色衣衫,一人持扇,一人执剑。
毒蝎的目光从少年身上一划而过,落到了他身旁人身上。
少女手里握着长剑,高高的马尾坠在身后。一袭黑色轻装,腰间丶袖口束起,露出脆弱的脖颈和细瘦的腰,整个人飒爽利落又纤细不堪。
毒蝎仔细打量她半晌,而后勾唇:“十年了,小丫头,好久不见啊。”
夜泠冷声道:“是好久不见,但这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毒蝎挑眉。
“若不是你龟缩这么多年,又怎会好久不见呢?”
毒蝎嘴角的笑意褪淡下去。
“你这些年藏得可真好,我的人遍布各地竟都找不到你一丝一毫的踪影。这次若不是我碍了樛木的事儿,他怕是还要将你藏好久呢。”
“而你,五大杀手之一,实力仅次於樛木和毒鹰,竟然龟缩十年,不敢现身露面,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生怕被我发现一点踪迹。”
夜泠冷冷勾唇,下了总结:“毒蝎,你可真是个懦夫。”
铮——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毒蝎腰间的弯月刀已然出鞘,刺向夜泠面门!
弯月刀被一柄从侧飞来的折扇击中刀身,偏了方向。轻雾转瞬而至,毒蝎手腕一转,收刀回防,侧身挡住长剑,再一转,将剑向上挑起,同时一弯腰避开踢来的长腿和头顶划过的折扇。
轻雾跟随主人指令,从右往左一划,被弯月刀挡住,夜泠一用力,却见毒蝎借力仰身,交叉的刀剑自他眼前划过,借此机会挪到了另一边,躲开了身后楚潇的攻击。
夜泠与楚潇同时擡起腿向着毒蝎踹过去,毒蝎横刀在前,被力道推得向后退了几步,将弯月刀插.在地上止住身形,而后借力一跃,身体在空中旋转,刀锋逼近了那两人。
“砰——砰——”
“锵锵锵——”
刀剑与折扇的碰撞声不断在树林里响起,未等这声落下,那声便已响起,交错不停,声响不息。
毒蝎实力在夜泠和楚潇之上,本不该僵持许久,奈何这两人默契的配合将实力的差距补上,丝毫未落下风。
一时之间,双方竟然胶着不下。
夜泠凝神寻着打破僵局的地方,夜枭他们不知能拖多久,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能在今天除掉毒蝎,日后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必须要想个办法。
刀刃划过颈侧,留下一道血痕,下一刻,夜泠直接抓住了弯月刀,在毒蝎停顿的那一瞬间,轻雾缠绕上他的小臂,狠狠一划。
毒蝎右臂紧绷,内力贯入弯月刀,本想废掉夜泠一只手,可惜夜泠收手的速度太快,没伤到。
楚潇拉着夜泠的手腕与毒蝎拉开三米之远,从怀里掏出一方竹青帕子将夜泠鲜血横流的左手裹上。
毒蝎眯眼瞧了一眼血流不止的小臂,又看向对面人,冷嗤一声:“十年不见,郡主的变化还真是大,一点也瞧不出孩童时的样子。”
“人都是会变得,不过我瞧你就没什么变化,这功力与当年真是丝毫未变。”
毒蝎冷笑:“自是不敌郡主,十年间功力大涨,当初那个连逃跑都会摔跤的小孩如今都能伤到我了。”
夜泠面色一变,手瞬间攥紧。
毒蝎发现这一变化,继续刺激她:“还有郡主当年身旁的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就长眠地下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剑锋逼近面门,风中传来夜泠冰冷的话语:“闭嘴。”
如他所料。
毒蝎眼底浮现一抹得意,一边抵挡着夜泠的进攻,一边嘴巴不停道:“怎么,郡主不想听了,那我偏要说。”
“那丫头可真是小啊,身体也出奇的软,我都没用力,她就已经被捅穿了哈哈哈哈哈。”
夜泠眼底发红:“闭嘴!”
“郡主,”毒蝎突然逼近了她,在咫尺之间一字一句道,“她可是为你死的。”
夜泠眼眸睁大,身形一颤,手上动作慢了一瞬,被毒蝎抓住机会,一掌击在左肩。
而在同一时刻,一柄折扇从毒蝎左肩刺入,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毒蝎低头,看着左肩上的短刃——那是楚潇藏在扇柄中的。
“我倒是把你忘了。”毒蝎冷冷道,猛然发力将折扇震出,在空中化作齑粉散落。
夜泠靠在楚潇怀里咳嗽,面前的土地上落了一片血渍,嘴唇上也满是血迹,她却毫不在意,擡眼看向毒蝎,讥嘲道:“你以为是你在激怒我,想要趁我激愤丶招式不稳之时取我性命,又何曾知晓你在激怒我的同时自己也深陷其中呢。”
毒蝎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你们不还是没能杀了我。”
“我本也没指望能够将你一击击杀。”
毒蝎一楞:“什么?”
“杀手的警觉性比在战场上的人还要高,因为他们要无时无刻小心自己的性命。”夜泠说,“所以哪怕是刚才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想过会杀了你,但若是你受了伤。”
只要他受了伤,行动被限制,那就有机会!
毒蝎听懂了她未尽的话,不自觉地绷紧身子,那是他在面对极致危险下的本能反应。
夜泠盯着他,眼底显露出疯狂,带着恨意道:“你今日,必须死!”
毒蝎也带了些疯狂:“那不妨试试!”
刀剑碰撞声再度在林间响起,皎洁的月光下只能看见三道黑影在碰撞,分开,再碰撞,再分开……
终於“噗嗤”一声响,楚潇将手中的匕首送进了毒蝎右肩,而同一时刻,毒蝎的弯月刀也刺破了他的左肩。
楚潇果断松手后退,在弯月刀退出他左肩时一脚踹在毒蝎胸口,将他送到了夜泠面前:“阿泠!”
夜泠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血红,磅礴的内力在她体内游走,被她全部注入轻雾之中。
她纵身一跃,狠狠向下一斩!
铮!
毒蝎横刀在前,刀剑相撞发出撞击声,毒蝎闷哼一声,被强大的力量撞向地面。
弯月刀上出现一丝裂痕,然后裂痕向着四周扩散,一声裂响,弯月刀碎了。
毒蝎抓着断刃躺在地上,看着夜泠双手握着剑柄,将轻雾刺入他的胸口,和当年一样的位置。
鲜血从他嘴角,胸口不断溢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想他这一生杀人无数,也险些死於他人之手,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死在他曾经最不在意的人手上。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夜泠说:“善恶终有报,你种的恶因,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