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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闯县衙

冰雹肆虐,人群慌乱。

逆流而行的马匹受了惊吓,在离行刑台前尚有些许距离的地方骤停。马上之人慌忙勒马,眼神却不变方向地盯着刑台上。

刽子手闻声,赶忙放下举刀的手,慌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而他的双腿,依稀还在不停颤抖着。

那人下马跃身来到刽子手旁边,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推,让他冷不丁几个趔趄跌倒在地。

“此案疑点重重,你们未曾上报就慌忙行刑,谁给你们的权利?”

桑雪纯眼见千凌鸢刀砍头落就差一线,却半路杀出了这么个程咬金,面色怏怏不乐。

“你是何人?我们上不上报,行不行刑,你管得着么?”

那人闻言,忙掏出怀里的令牌,转身扬在诸位衙役和刽子手面前,目光凛若霜雪:“你们说,我管不管得着?”

衙役们见了令牌,高呼着“知府大人”,不顾冰雹打在身上,当即跪了下去。

知府?桑子渊?

桑雪纯当即傻了眼,桑州离这里好几十里路,他是如何这么快得到消息,并且速度赶往桑榆镇的?

没等她回神,桑子渊已经吩咐衙役将受了重伤,如油灯枯竭的千凌鸢带回县衙,待事件查明再做打算。

回往县衙前,桑子渊已经命人前去镇上找了大夫。等她将千凌鸢抱回县衙后院的偏房里时,大夫便已经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桑子渊也没有客套,直接将位置让给了他。

一番察看和把脉之后,大夫额间上的擡头纹紧紧叠在了一起,如三根细线。

“她这伤实在是太重了,加上连续几日未进食,未喝水,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有些堪忧。如此柔弱的身躯,如何承受住这种酷刑?”

大夫说着说着,眼眶一热,擦起了眼泪。

桑子渊忙问:“那,可还有救?”

大夫起身道:“那就要看这姑娘的求生欲望是否强烈了!若她没有坚定的信念,只怕是……回天乏术!”

桑子渊听了大夫的话,心被揪的紧紧的。

她一介柔弱女子,如何一人之力能夺四人之命?可她,竟然在县衙的酷刑中,难捱折磨签字画押,还差点被人砍了脑袋,冤死在这冰雹雨里。

如果不是桑梓连夜前来报信,他都不知道,在自己管辖的区域内,有如此大奸大恶之人。

可是,桑梓虽然目睹这一切,却没有实质的证据。而今眼目下,除了救回千凌鸢之外,更重要的,是要仵作验明几人的死因,他也要亲自前往事发的女神庙,查清楚几人被害的真相和证据。

只有这样,才能不放任任何人蒙冤。

大夫替千凌鸢验了伤口,给她上了药,又开了个方子递给桑子渊后,摇着头离开。

桑子渊送了大夫出门,回头时,却总觉得背后的墙角处,有人在偷窥。

他不动声色,叫了丫鬟进门,悄悄嘱咐她们给千凌鸢的药要不离视线,好好守着。为了混淆视听,他还故意找了两个丫鬟,分别在不同的地方熬药。

而他自己,则让人把此次案子的卷宗搬到了房间,片刻不离地守在千凌鸢的身旁,防止有人趁机对她不利。

他坐在桌案旁看卷宗,又不时走向床边看看千凌鸢。

她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丫鬟细细擦去,身上的衣物也换了身宽松干净的。

细细一看,她肌肤茭白若雪,娥眉纤细,唇瓣虽然没有血色,却仍旧单薄娇小,若是打上胭脂,定能似春日的樱桃。

不知为何,桑子渊总觉得她身上有股隐隐透露的贵气。这种贵气不是桑榆镇的大户千金能有,也不是桑州那些达官贵人的女眷能有的。

看她眉目清秀,即便是闭着眼睛笔直地躺在床上,也掩盖不住本身具有的气质。

可若是她生於高阶之上,又是如何跌落到这般凡尘之中呢?

清沅江畔,苍山脚下。

傅珹歌坐在崖石下方,盘着腿闭目养神。

不多时,他睁开了双眼,看着前方的古树丶灌木丶野草被风吹动,忽而想起上次也是在这里,大雨瓢泼,山石剪雨,那个时候,千凌鸢站在她的身旁,伸手轻抚雨珠。

他侧目看着她,白璧无瑕的脸上,一颗樱桃似的唇瓣微微张开,含笑看着那如诗如画的雨景,她内心明朗欢愉,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身旁的傅珹歌,呆呆地看着她,良久未曾移开目光。

那时,他的心间其实是沸腾的,而面容上,却始终保持着淡然。

傅珹歌想到这里,嘴角又忍不住勾勒曲线。

阿芊的比赛,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没想到曾经以为的一些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还是会因为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打破,自此留下遗憾。那条到现在都还没有送出去的长尾锦鲤,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当日,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慢慢从洞口走进来,见到了寻找已久的傅珹歌,突然几声骇人的阴笑便响彻了整个山洞。

“傅将军,可算找到您了!”

这人满脸假容,衣装也明显不合身,显然是来前乔装打扮了一番。

可凭借他这桀骜的模样,傲然的目光,傅珹歌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就是他摒弃高位,隐居到此的“大功臣”胡络布的亲信下属曹奂呢?

他握弓之手缓缓放下,不屑地往后面的石凳上一坐,远远瞪着只敢远观而不敢近前的曹奂,冷笑道:“曹大人饭后可会消食啊?”

“消食?”曹奂一脸茫然地问:“何以消食?”

傅珹歌笑道:“看来是没有。难怪,如此撑得慌!”

曹奂以为傅珹歌许久未见,是跟他闲聊家常,未曾想,竟然是对他的冷嘲热讽。他当即没有了好脸色!

“撑得慌的不是我,也不是胡丞相。此次前来寻您,本是陛下的主意!您这么说陛下,不怕他给您治个欺君之罪?”

“哟!”傅珹歌一听可笑了:“在您二位的不懈努力下,我头顶的欺君之罪还少么?如今你一人孤身前来寻我,不怕我把你抛尸清沅,来喂江鱼?”

傅珹歌眸如冰箭,色如寒刃,这番言语下来,把曹奂吓得不轻。因为他能说出这话,也必然能做得出来!

他打了个寒噤,目光瞥了瞥身后左右两侧,心突然虚了起来。

转瞬后,他的脸颊动了动,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傅将军,您这就没道理了,我也是奉命行事。若您有何怨气,有何不平,等回了南齐,自有陛下替您做主。何必要为难我一介小卒?”

傅珹歌顿了顿,忽而起身走到他面前,把曹奂吓得连退几步,直到退到了洞府门口。

“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萧北南,此生勿覆见,山水不相逢!!”

“好一个此生勿覆见,山水不相逢啊!”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接着便是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剑将洞府团团围住。

傅珹歌擡头远望,喃喃道:“胡络布?”

他们竟然在南齐和西蜀交战之际,突破边境防线,找到了这里来?

胡络布带了十几个黑衣人,皆是眸藏杀气,面露凶光,看上去都不是等闲之辈。

若是要对付他们,自然是不用费什么力气。可是,傅珹歌最怕的是,若在西蜀境内对南齐人动用武力,惊动了西蜀朝廷,那他在西蜀还能继续呆下去吗?

若是之前,他定会不管不顾,大不了换个国家,换个地方,继续隐居下去。

可如今,这牵挂究竟是什么时候就有了呢?

他不想恋战,几招对付了胡络布的一些手下之后,便跃身消失在了洞府周围,再一次藏了起来。

……

眼下,已经时隔了几日。

想来胡络布找不到人,看不到希望,也便离开了。毕竟以傅珹歌之前的性子,行踪暴露之后,是绝对不会走回头路,再回到暴露的那个地方的。

而胡络布,恰好又是最了解他的对手之一。

傅珹歌回到了洞府,果然一切如旧。

除了洞府里多了些杂七杂八的柴火,留下了一处他们烧过的柴火堆,吃剩下的一些动物骨头之外,还有洞壁上一行字……

最初,他也只是粗略瞥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字歪歪斜斜的,看上去也没什么欣赏的欲望。

可正要回头之时,其中的两个字,却将他镇住了。

他回转灵眸,目光中心围着“阿羽”两字,缓缓向前两步。突然,他手持弓箭,调转步伐离开洞府,飞速离去。

县衙牢房内,桑槿躺在阿鸢躺过的地方,两行泪不停滑落。

阿鸢被带出去,已经足足过了半天时间了。

半天时间,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消息。如果没有意外,她现在应该已经……已经……

桑槿不敢继续再往下想了,她只恨自己出身卑微,家徒四壁,若不是这样,阿鸢根本就不会想要去报名什么织锦赛,她也不会被卷入这么多的旋涡当中,更不会被诬陷,被折磨,被……

想着想着,她突然崩溃,蜷缩着身子抱着手臂痛哭起来。

“阿羽,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你没有住到桑坪村,那日没有和我一起去逛集市看到那个布告,该有多好?”

她想,自己以前一人孤苦伶仃,虽然有一日没一日的,也在勉强着度日,可其实,她不完整的世界早就在一点点的倾覆。

如果不是阿鸢的出现,让她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亮,她是否能撑到今天也不一定。就算是撑下去了,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对生活毫无半点激·情和乐趣。

活着与没活着,又有什么区别?

而今日,阿鸢含冤而死,自己眼睁睁看着,却无可奈何。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下去陪着她?

至少,她们还能在另一个时空,相伴彼此左右,从此再不孤单!

桑槿想到这里,慢慢停止了啜泣。

她缓缓站起身来,呆呆地转向身后的墙壁,脚步一点点往后退,直到退到了牢房栅栏的门口处。

她闭上眼睛,心里数着数,只要数到三,她往前一冲,就能见到阿鸢了。

她心里默数着:三丶二丶……

最后一个数还未到,突然身后传来几声痛苦的哀嚎。她一楞,转过身去,连忙趴在铁栅栏上努力看着外面。

只见昏暗的牢房过道处,人影晃动,刀光剑影。不时有一两个狱卒被踢飞,撞到她周围的牢门上丶栅栏上丶地上。

桑槿咧嘴一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该死的傅珹歌,你可算是来了……

可是……

为什么是现在?

不到半刻,所有的衙役已经全部倒在地上抽搐着,傅珹歌手里握着弓箭,浑身散发着腾腾杀气,脚步坚决地,眼神冷冽地,朝着牢房深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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