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报私仇
“什么?”蜷在地上的陆万金一听阿鸢要跟他聊聊,瞬间来了精神,即便是此时此刻根本没法动弹,也依旧一脸笑意地努力地往阿鸢的方向扭头,“不知羽芊姑娘要跟我聊什么?”
阿鸢微微俯下身子,轻言细语道:“陆员外,咱们都是商人,在商言商,那自然是聊聊陆员外如何才能避免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
陆万金略微有些不屑,自己从商不说百年也有好几十年了,从来就没有失手过,即便是让他亏个十两八钱都不太可能,更别说倾家荡产。这么听起来,感觉更像是一个莫大的笑话。
见他一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模样,阿鸢倒是不愠不怒,继续道:“莫非陆员外以为是羽芊在耸人听闻?”
陆万金一边死死扣住陆十松的鼻孔不松口,一边奋力问:“那你倒是说出个不让人觉得耸人听闻的理由!”
阿鸢笑笑:“陆员外此番千里迢迢赶赴桑榆镇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吧?西蜀和北韩的丝路贸易既然已经打通,自此西蜀的丝锦丶绸缎,北韩的香料丶水果,都可以互通往来,陆员外可曾算过,这是多大一笔生意?而您,则是这些贸易的中间联络人,其中的利弊应该不用羽芊多言吧?
可倘若是陆员外不遵守契约,得罪了桑家织锦坊,那我们不介意重新换一个联络人。这样一来,您不仅要损失作为联络人将要获得的利益,更要赔偿违约的损失。一来二去,只怕陆员外您不仅不能从这丝路中获益,反倒还会配上自己的家底。您不妨好好想想!”
陆万金双眼飞快转动,头脑里似乎是有一个金算盘在不停敲打着。因为丝路互易的规则阿鸢是有参与制定的,而作为两国之间的联络人,重要程度可见一斑。所以,若是联络人单方毁约,赔偿的金额将会是未来三年预计贸易利益的十倍。
此番陆万金私自跟到西蜀,已经是有探听秘密之嫌,若是较真,是可以跟他计较毁约之责的。
鉴於此,即便是陆万金的算盘打得再怎么好,一旦被认定毁约,他的确会倾家荡产。
陆万金不禁打了个寒噤,身子瑟缩了一小阵。可是,当他看了看被自己抠得鼻孔四周都红了一圈的陆十松,嗅了嗅空气中尚未散失掉的那阵酒香味,感觉自己的眼眶都还热辣辣地有些泛疼。
不对啊,这场冲突的制造者,分明不是自己才对!
陆万金蓦地放开了被自己紧紧锢了良久的陆十松,圆润的身子滑溜溜一弹,便从地上坐了起来,眉头一蹙两眼含泪地看着阿鸢,道:“不对啊,羽芊姑娘!这受委屈的明明就是我啊!刚刚分明是陆十松陆公子,莫名其妙泼了我一脸酒,怎么就成了我得罪他?分明就是他得罪我!”
桑梓在一旁听着,眼光霎时射向正坐直身子摸着自己几乎快要变形的鼻孔的陆十松,眼神仿佛在逼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十松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在陆万金身后捶了重重一拳:“贼喊捉贼,你还有理了?”他看向桑梓,义愤填膺道:“阿梓,你可知这老家夥刚刚提了个什么混账要求么?”
桑梓疑惑摇头问:“什么要求?是有多离谱才能让你们两人如此不顾颜面厮打至此?”
陆十松看了看正看向她的阿鸢,反倒是不好开口了,说话变得嗫嚅起来。
“他……他竟然想要……想要……”
看着他说话吞吞吐吐,一反常态地不那么干脆利落,桑梓有些急了:“他想要什么?天上的星星还是地上的龙肉?你倒是说啊?”
陆十松狠狠地瞪了陆万金一眼,将本来就有些心虚的他瞪得惶恐不已。
“他想要阿芊!!!
陆十松话语刚落,房间里瞬间安静了顷刻。阿鸢不可思议地跳动了一下眉毛,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而桑梓和桑槿在一旁震惊的呆立了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便由桑槿将阿鸢拉至一旁,桑梓则上前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了陆万金的胸膛之上,将他踹出去了半米远。
两人动作配合默契,一气呵成。
“岂有此理!陆万金,今日在织锦坊我就忍你很久了!!!”桑梓俨然还没泄气,气冲冲地提起裙子就要冲上前去,却被后面的一干人拉了回来。
陆万金见此情形,自知此地确实不是他能久留的,便丝毫不顾还疼痛不已的胸口,立马翻起身来,连滚带爬地朝门口爬了过去,捡着没人的空挡,起身立刻飞也似地逃出了这青楼。
回去的路上,桑槿看了看刚刚从老鸨手里拿回来的凭据,不由地叹了口气:“算上今日的菜席酒水,服侍的七八个姑娘,再加上被破坏的桌椅家具和一些摆件,咱们总共赔偿了近三百两银子。”说罢,她瞥了一眼陆十松摇了摇头。
桑梓正用沾了药水的毛巾替陆十松擦拭伤口,听到这里不由地手一重,让陆十松发出了“啊嘶”一声痛苦的哀鸣,接着气呼呼地朝他吼道:“你还知道疼啊?我让你代为宴请陆万金,你倒好,居然把他带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怎么,你也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是不是?”
陆十松捂着伤口委屈道:“瞧你说的,你夫君岂是如此贪财好色之徒?我原本只不过是想投其所好的,可谁曾想这个陆万金竟然对这些风尘女子视若无睹,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所以,我才气不过!”
“气不过就可以随便打架?”桑梓埋怨道。
陆十松自知理亏,又不想这个节骨眼上继续惹桑梓生气,便自觉地将头埋得很低,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有忏悔的模样。
孰料,桑梓却话锋一转,语气低下去几个度对陆十松道:“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将他引至空旷之处,找几个不相干的人,再给他头上套个麻袋什么的,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关键还能省个几百两不是?做生意,要懂得精打细算,晓得伐?”
陆十松一脸诧然地看着桑梓,阿鸢也对桑梓的这番话也感到震惊错愕,和桑槿对视一眼之后便窃笑起来。
“哦!”陆十松似乎明白了,摸了摸后脑勺便陷入了思索当中。
*
翌日一早,刚刚被踢了一脚的陆万金伤疤还没好,疼也忘的一干二净,竟然一大早就在织锦坊大厅里坐着喝茶,就等着阿鸢和桑梓她们前来。
几人看到坐在那边如一只座山雕般体型庞大丶令人作呕的陆员外时,第一反应是面面相觑,眼神互递着讶异。接着,桑梓便端着手端庄而优雅地走到正前方坐了下来。
“陆员外,您还真是勤奋。按理说,咱们只是合作关系,没必要劳烦您亲自到我们织锦坊监工吧?更何况,咱们现在订单尚未收到,您这么早就跟来,是否有所不妥之处呢?”
陆万金嘿嘿笑了几声,漫不经心地伸手掸了掸自己胸前衣服上的灰尘,忽而又想起昨日的一脚,赶忙轻咳两声正色看向桑梓道:“桑坊主,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权限来你的织锦坊监工。只不过,咱们的合作事关重大,也比较仓促,咱们韩相爷也是怕我们之间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或者是中途出现什么纰漏,这才特许我一路相送,亲力亲为到西蜀实地看看,如有不妥,便宜调整。”
“不妥?”桑梓下意识地看了下阿鸢,两人心照不宣地对了对眼神,便又问陆万金道:“合作细节,咱们在北韩的时候便已经商议地很清楚了,而且也达成了共识。怎么现在又突然会有不妥,还要调整?莫非是陆员外想要临时加码,这才擡出韩丞相,想要压咱们织锦坊不成?”
“非也非也!”陆万金大笑道:“坊主不必如此心急!陆某只是将这几日所见飞鸽传书给了韩丞相,并且取得了韩丞相的同意,咱们这丝路互易的条款上,有些细节,还需要再改改!”
桑梓当即气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吼道:“陆万金!!你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陆万金只是笑,却不说话,端起旁边桌上的盖碗茶悠闲地喝起来,丝毫不理会桑梓的歇斯底里。
阿鸢见情形不对,便赶忙起身安抚着桑梓的情绪:“阿梓,你先别着急。”
桑梓本就比较信服阿鸢,又本欲将织锦坊交给她管理,既然连阿鸢都已经开口了,她即便心底再大的火气,也只能硬生生先暂时压制了下去。
阿鸢不疾不徐地笑着问陆万金:“不知陆员外认为,哪些条款是需要改动的?不妨说出来,咱们再斟酌斟酌,若是合理,也不是不可!”
桑梓听完,眉头一皱,小声地唤她的名字,试图提醒她莫要跟这种奸诈小人继续纠缠。
阿鸢却不以为意,依旧自信笃定地看着陆万金,等着他的回答。
陆万金听到阿鸢的话,也放下了手里似喝未喝的茶,一副阴险小人的模样盯着阿鸢,笑道:“我听说阿芊姑娘绣技天下一绝,无人能比。且在今年的织锦赛中,更是一一副绣锦夺得织锦花魁。而我们北韩看中的,自然也是蜀锦蜀绣的巧妙结合。即使如此,今后我们需要的,则不仅是你们桑榆镇的丝锦,我们更要批量订购你们的绣锦。若是坊主做不到,那咱们得合作便不再作数!”
“陆万金!”桑梓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这是公然毁约!”
陆万金也不惧:“没错,我就是公然毁约,你能奈我何?”
“你当真以为,我们非和你合作不可吗?”
“或者桑坊主你也可以试着联络一下韩大人,看若是我不跟你们合作,北韩你们还能不能找到第二个联络人?”
桑梓心里没底,这话自然也没敢接,只是气的胸口不断起伏,呼呼吐着热气。
阿鸢沈思了稍许,忽而婉转一笑:“不就是绣锦吗?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