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锦绣会
桑梓斜睨一眼陆万金此刻脸上那抹得意的神色,当即起身过去将阿鸢拉至角落,小声问道:“阿芊,什么情况?怎么就一言为定了?”
她看了眼门外,向阿鸢递了个眼神,“咱们织锦坊向来只会缫丝织锦,织娘门个个糙手糙脚的,刺绣这样的活,压根就不会啊。况且,那么多订单,若都是要手工刺绣,这工期如何赶得及?阿芊,你可不要被这陆万金牵着鼻子走才是啊!”
阿鸢听完,起初并没有说什么。桑梓说的这些,她岂会不知。
不过,对於刺绣而言,织娘们确实都是门外汉,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阿鸢不同啊,若是论锈技,整个西蜀谁能与之匹敌?
虽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陆万金这招分明就是刻意刁难,但至少他有一点是说对了:当初的阿鸢,可就是凭借锈锦才在织锦赛拔得头筹的。
阿鸢不慌不忙地转头看向桑梓,用手轻抚着她急切的情绪。
“阿梓,既然你将织锦坊交於我管理,自当对我有所信心才是。你放心,我既然能夸下这个海口,我自然早有应对之策。”
“可是……”桑梓仍旧不放心,话到嘴边又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织锦坊确实是自己要交於阿鸢打理的,自己也的确信得过她。但是,她毕竟是如此柔弱之躯,又单纯无邪,未经世事,如何能招架得住像陆万金这样的滑头呢?
提出这个要求,很可能只是陆万金使绊子的第一步,若是之后他继续使坏,阿鸢能否应付过来呢?
阿鸢看出来她的担忧,继续道:“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咱们织锦坊的锦绸过於单一,样也好丶款也罢,都已经数年未曾变过。这就像吃饭一样,一道菜不管有多好吃,吃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也会乏味。不是吗?”
桑梓似乎听明白了些许,擡起眉眼问:“阿芊的意思是?”
“没错!”阿鸢肯定道:“这些日子我已经拟定了很多锦绸新品的样式,也会逐步丰富咱们的款式样式。不仅仅只是绣锦!所以,阿梓,即便是陆员外不提出这个要求,我还是会改的。”
陆万金表面装作无所谓,却一直不停瞥着这边的桑梓和阿鸢两人。直到看到她们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到终於转身面对他,一前一后又重新回到正厅中央,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着,心底既心虚又好气:“怎么样,二位是否商量好了,能不能接受我提出的这个要求?若是你们不能接受,那咱们的合作……”
“好!”
未等陆万金说完,桑梓便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笃定地说道:“就依陆员外刚刚说的,锈锦就锈锦!不过,订单周期,订货量,以及预付定金的相关款项,陆员外必须提前和咱们的新坊主桑羽芊商量并写入契约。如若陆员外不能接受,那咱们的合作也只好作罢!”
陆万金一听,立马摸着短胡须转动着瞳孔思索。
原本将韩相搬出来,也就是吓唬吓唬桑梓,北韩也断不可能此时单方毁约。陆万金心底明白,倘若继续发难,真惹怒了眼前这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女子,最后合作不成,那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再说了,现在阿鸢从代坊主已经成了新坊主,这来日方长,日后两人之间交集之处想必不会很少。
想到这里,陆万金心里便乐开了花。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羽芊姑娘,那接下来,咱们可得多商量商量,可得把一切都给定清楚了。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占人便宜的,羽芊姑娘可千万别客气!”
看他这副嘴脸,桑梓都险些没把近些天吃的山珍海味给吐个精光,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占便宜。殊不知他这番刁难,不就是为了占阿鸢的便宜吗?
桑梓“呼”地吐出一口闷气,嘟着嘴看着阿鸢皱眉。阿鸢则一副淡然神色,笑着朝桑梓摇了摇头。
而此时的陆万金,则一脸笑意地紧盯着阿鸢。阿鸢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躲避,反而直面他的眼神,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因如此,陆万金才不知为何地感觉身上冒出一股寒意,说不清,道不明……
*
仲夏已过,七月流火。
虽然一轮圆日依旧当空,但比起前些时日的酷暑而言,已经算得上是清爽凉快了。
织锦坊外,一大早便排上了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却都是些衣着朴素的农家妇女。
阿鸢站在织锦坊门口,居高而临下地看着摆在台阶之下的展台,听着那些女人中气十足地介绍自己,兴致昂扬地在绣娘报名的名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皎洁脸庞上的苹果肌微微隆起,笑得绝美绝妙。
“阿芊!”
闻言,阿鸢看向声音传来处,只见桑梓在陆十松的搀扶下,刚刚下了马车就迫不及待喊着她的名字,朝她疾步走来。
阿鸢一笑,也缓缓走下台阶,去迎桑梓。
“阿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从今日起要好好闭门养胎么?织锦坊的事,尽管交给我便好!”
桑梓笑了笑道:“虽然现在已经将坊主之位交与你了,但织锦坊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我肯定也不会躲在家里自顾清闲不是?再说了,我听十松说你竟然想到要成立锦绣会的点子,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过来看看,学习一下。看这样子,大夥儿参与的积极性还是蛮高的嘛!”
桑梓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长长的队伍,心底不由夸赞自己看人之力,用人之准。
阿鸢走到另一边搀过桑梓,将她往织锦坊里带;“那你先进去坐着,听我慢慢给你讲。”
织锦坊的正厅中,阿鸢让桑槿将近些日子两人写的计划递给了桑梓,在她打开阅览之时,还在旁边细致地给她讲述自己的想法。
桑家的织锦坊在缫丝丶织锦上,有着百年的传承和经验,而阿鸢自小酷爱刺绣。所以,在阿鸢初次加入织锦坊之时,头脑里其实便已经有了锦绣会的构想。
“织锦坊可以按照之前的规模丶配置保持不动,由我负责招募一些闲在家里的妇女跟我学习刺绣,先培养一批绣娘出来。再让这批绣娘负责招募和培训第二批织娘,以此推及第三批,第四批……最后,将织锦坊生产的锦绸交由绣娘们加工刺绣,制成绣锦。如此,不仅陆万金的要求我们可以满足,等日后西蜀和南齐战事一听,咱们锦绣会的绣锦也会通往全国各地,名扬天下。阿梓,你认为如何?”
桑梓想了想,问:“若是如此,会不会有些慢?毕竟培养绣娘不是几日几月可以完成的,万一届时陆万金在绣工上挑刺,那咱们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阿鸢莞尔一笑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既然是速成的绣娘,肯定不会等到她们绣技炉火纯青之后再上手。而且,刺绣的步骤也可以拆分出来,让不同的绣娘承担不同的步骤。如是,便可以让刺绣的效率变得高起来。”
阿鸢话还没说完,桑梓便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听明白了!这就好比咱们织锦坊,缫丝丶织锦丶染锦丶洗锦,每个步骤环环相扣,却又各司其职。阿芊,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有坊主的模样了!”
如此肯定的话语,阿鸢自是欣然的。只是,答应了桑梓接手织锦坊,那就意味着,自己今后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办法分散。而想要回到都城的梦想,仿佛又变得遥不可及。
只愿桑子渊能成功劝服祁漠炎,守护好西蜀江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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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登记报名的带班织娘,便是上次被阿鸢解救於口舌之战的年轻女子桑瑶。
报名从织锦坊开门伊始,一直到午时三刻。直到最后一个报名的妇女登记完之后,桑瑶才伸展了一下早已疲惫不堪的双臂,笑着收好名单,朝织锦坊里走去。
然而,天昏地暗的一瞬间,桑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近在咫尺的织锦坊大门却忽而变成了一抹黑。再一回神,自己竟然已经被装在了麻袋中,继而腾空而起,被扛在了几个人的肩膀上,摇摇晃晃地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而去,口中也早已被人从背后硬塞进了一块布,除了咿咿呀呀发出一丝声响外,根本喊不出一个字。
就这样,她浑浑噩噩间被人越擡越远。
我嘞个豆,她都不禁皱眉纳闷:这好像是光天化日啊!!明目张胆啊!!!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竟然有这样的胆子?!!
织锦坊大厅中,阿梓看了看桑槿递过来的账本,越往后看,越是止不住地笑意。
自己离开西蜀时间并不长,阿鸢一个代坊主,不仅解决了织娘们内心的不服,让织锦井井有条。更是让原本就下滑很严重的利润,逐渐变成了擡头的趋势。
这样的成绩,别说是她,即便是自己那经商几十年的祖父,也难免需要花上九牛二虎之力。
桑羽芊,你可当真是不简单呐!
“好了,”桑梓看到一半便将账本合上,又原封不动递给桑槿,扭头对陆十松说:“咱们俩明天开始就安心在家睡大觉吧,这织锦坊有了阿芊和阿槿,我能放两百个心。哎,躺着就能赚钱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阿鸢打趣地笑道:“你就这么放心,不怕我赚了钱卷款跑路?”
桑梓回道:“我在北韩的这几个月时间里,你有成千上万次机会可以跑路,你跑了吗?”
话一说完,两人相视而笑,都心照不宣地不再继续往下。
桑梓起身,被陆十松搀上之后,告别了阿鸢和桑槿,准备离开回府。阿鸢这也才想起来绣娘报名的事。
“对了,这个点报名应该结束了,我出去看看情况如何!”
而她还没来得及踏出门,之前和桑瑶有过冲突的织娘桑叶便急冲冲从门外跑进来,满头是汗地焦急道:“两位坊主,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