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韩不危
萧凛跑的很快,没多少会儿功夫便没了人影。
那少年很是不解,明明一箭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何必要将他放走。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柔弱女子,他真是看不过去!
身旁的中年男子不露声色地笑了一笑,“你啊,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出门在外,万事都要懂得留一手。什么事情都做绝了,指不定最后连自己的退路也封死了。”
“是,老爷!”
中年男子看了看前方路上,阿鸢正从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吃力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便翻下马背走到阿鸢跟前,两人各自向对方礼貌行了个礼。
阿鸢面若芙蓉含苞,体若柳枝柔曼,客客气气地蹲下身,低垂着眼眸柔声道:“谢先生救命之恩!”
男子赶忙弯腰扶住她,“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是七尺男儿应做之事,不足挂齿,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方才见姑娘孤身一人在此,心绪不宁面容失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阿鸢眼眸一转,莞尔一笑,随即摇了摇头:“难处倒是没什么,只是心情烦闷特意到此散散心,没想到会被贼人惦记上。幸亏遇到了恩公。对了,不知恩公如何称呼,看您的样子应当不是桑榆镇人士吧?”
身旁的少年一见姑娘如此水灵美丽,又生的落落大方,还以为自家主人老来遇桃花,听到阿鸢的询问后,立马眉飞色舞激动地向前一步就开始自报家门。
“我们家老爷可是北……”
那中年男子却一把将他往后一拉,双颊往后划出一道弧线,笑容非常客套:“哦,我是北方来的商人,叫韩不危,这位是我的随从,叫韩辛,听说桑榆镇的丝锦品质上乘,便想着来寻一寻机遇。”
韩不危?!
韩幸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思忖着,都说自家老爷心思缜密,步步小心谨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即便面对一个如此花容月貌的娇俏姑娘,他依旧保留着七分。
虽然韩不危也是他的别名,但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真的屈指可数。
不愧是北韩左相韩风啊!
“原来是韩先生!”阿鸢眉目一擡,再次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笑着道:“韩先生所听非虚,咱们桑榆县确实盛产上乘丝锦,而且整个桑榆的缫丝织锦业传承已逾百年,不瞒您说,我就是桑榆县最大的织锦坊的坊主桑羽芊。”
阿鸢擡头看了看已然近暮的天色,又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可以带韩先生先到镇上找个客栈歇歇脚,待到明日我再带您到咱们织锦坊实地看看。”
“呵呵,”韩风当即笑道:“这自然再好不过了!那就有劳羽芊姑娘了!”
一路上,韩辛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那桑榆县织锦坊的坊主不是叫桑梓么?难道这位桑羽芊姑娘是假冒的?可这么明显的一个破绽,连自己都能看出来,自家老爷作为北韩左相,能看不出来么?可他如今对桑羽芊的态度,又是那么客气,他应当是有什么打算吧?
韩辛虽然纳闷,但也只能跟在身后纳闷,一句话也不敢说,乖乖在韩风身后亦步亦趋。
几人一路同行,有说有笑,甚至都没意识到暮色已经落了下来。远处村子里烛光闪耀,近处的道路上还亮起两盏灯笼……灯笼?
阿鸢刚意识到不太对劲,那打着灯笼的两人正好也察觉到了前方黑暗中几个身影正扭动着朝他们走来。
两方同时一顿,蓦地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喊道:“阿芊,是你吗?”
虽然阿鸢的身份目前已经算得上公开了,但毕竟是在黑夜之中,桑子渊很是谨慎,并没有叫出她的真名。
阿鸢识别出那打灯笼的两人,正是桑子渊和桑槿时,刚刚那一刹那的忐忑和不安也随时消散。
她转身告诉韩风:“是我朋友来找我了!”
说罢便激动地迎上前去。
桑子渊上上下下丶左左右右拉着阿鸢认认真真检查一遍,确定她平安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阿芊,阿珹听说你一个人到清沅江散心之后很是担忧,硬让我和桑槿前来寻你。”
听到阿珹两字的时候,韩风下意识地擡了下眼皮,连本来负於身后的手也被他放了下来。韩辛难得见到韩风这种严肃的神情,也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桑子渊感受到两人的动静后,将阿鸢往身后一护,问道:“他们俩是谁?”
没等阿鸢介绍,韩风便笑着走上前来,客客气气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原本还没什么,但一听到“韩”姓,桑子渊或多或少有些许警惕。因为他知道,“韩”是北韩的国姓,而在西蜀,姓韩之人并不多。
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却不声不响地将阿鸢又往自己身后推了推。
韩风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公子倒是小心谨慎,不过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也没有什么坏心眼。”
阿鸢也帮忙解释道:“是的,韩先生刚刚还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人家。”
救了她一命?
桑槿和桑子渊一个激灵之后异口同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说来话长!子渊,天色不早了,韩先生他们赶了不少路才来到桑州,你安排一下带他们去镇上的客栈留宿。等明日我们一起前往织锦坊!”
桑子渊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借着灯笼的亮光,他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这个叫韩不危的人,从面相上看,他的确不是大奸大恶的长相。但不知为什么,他那双眼眸却柔和中透着一丝邪魅,从那黝黑深邃的瞳孔里,仿佛都能看得清他心底的城府。
他作为桑州知府,为官三年,跟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罪犯打过交道,深谙看人识人之术。
这个韩不危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往往越是这样的人,却越是可怕至极。
阿鸢见他发楞,一再在旁边催促他,他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抱拳给韩风道歉,遵循阿鸢的意思带着韩风去了镇上。
而桑槿则和阿鸢一同回了土屋小院。
*
“什么?阿鸢,你今天真的遇到了强盗?还差点……”
桑槿听完阿鸢的讲述,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件事确实是她和桑子渊的疏忽,他们只知道阿鸢心情不好,想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却没想到阿鸢身份暴露之后,潜伏在桑榆镇那些可能的危险。
桑槿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阿鸢,拉着她的手低声啜泣着:“阿鸢,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跟着你一起出门的,害得你差点遇到危险。”
阿鸢一楞:“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当时确实是说了要一个人出来走走,即便是你和子渊要跟过来,我也不会同意的。是我当时大意了,你别太自责。”
“阿鸢你就别安慰我了,这次真的是太危险了,要不是那个韩不危出现,万一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我都只有自戕以谢罪了。”
桑槿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阿鸢听着她的话,却把目光对准了另外几人离开的方向。
没走几步路,她忽然顿下脚步,悠悠然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韩不危?他不叫韩不危!”
“啊?”桑槿感到十分诧异和不解:“不叫韩不危,那他叫什么?”
阿鸢目光发着楞,头脑中却如同有着千头万绪,纠结和仿徨让她不由地眉头紧蹙,思考半天之后,才慢悠悠道:“他是北韩左相,韩风!”
桑槿顺着她的目光朝那几近消失的灯笼亮光看去,却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难怪他刚刚看桑子渊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想必他应当也是看出这个人身份并不简单。
可是,阿鸢她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灯笼亮光渐行渐远,两人的脚步却已经停留在原处很长时间了。桑槿没有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阿鸢却仿若能感知到她的不解,便解释道:“西蜀和南齐战事未停,眼下丝锦的生意本就搁置。这两国内是不会有商人前来的。而我们上月刚刚打通了丝路北线在北韩建立联络点,加之韩信本就是北韩的国姓,所以,他们一定是从北韩来的。”
桑梓打断她的话问:“那你又是如何判定他就是北韩左相的呢?”
阿鸢笑了笑:“若他只是个普通商人的话,又怎会带一个箭术如此之高的随从?而且,一来就直奔织锦坊的,除了在这件事中牵线搭桥的韩丞相之外,又还能有谁呢?”
桑槿连连点头,认同道:“阿鸢,你分析的太对了。没想到堂堂的北韩左相,竟然为了一个丝锦贸易亲自到桑榆镇来。北韩的朝堂这么闲么?”
“你也看出来了?”阿鸢脸上面露神秘的笑意:“堂堂北韩的左相,如此轻车简从从北韩到西蜀,说他是为了丝锦贸易,谁信?可是,他来这里,究竟有何目的呢?”
见阿鸢盯着那个方向又陷入沈思,桑槿也跟着咬着指头想了想,突然一声惊呼:“啊,阿鸢,他,他不会也是冲着你来的吧?”
阿鸢被桑槿这么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刚刚的思绪也被打断,假装面露不悦,伸手敲了敲桑槿的额头,“你呀,可真是想多了。我的身份知道的人才几个,怎么会这么快传到北韩?”
“这倒也是!不过阿鸢,既然咱们知道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还要跟他继续周旋么?万一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这个人是不是也太可怕了?啊,对了,刚刚他救你,该不会也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
阿鸢未置可否,这个问题她自己也着实不太清楚。现在知道她身份的人越来越多,潜藏未知的危险也与日俱增,所以到底是什么人会害她,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阿鸢说完,步子又擡起来,继续往桑坪村走去。
临近土屋小院时,院子中灯笼通明,远远就能看得清院子里的情形。傅珹歌一身白衣站在柴扉门口朝他们这个方向望过来,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还有些惊悚。
阿鸢见他立在门口傻等着,步子也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你怎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