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鸢歌篇
芦苇山只是桑榆镇城边的一个小山包,准确来说,连个小山包都有些算不上,甚至连个名字都不曾有.
因为此处在另外一条通往清沅江的路途中央,沿途水源旺盛,滋养着不少品种的草木。其中也包括许许多多茂密的芦苇,当地人也就很自然的称之为“芦苇山”了。
因为这里的风景秀丽水土滋润,上次傅珹歌和桑槿商量着要广种蒲公英,便首先想到了芦苇山这一片。而那时候被他们种出来的蒲公英也格外茂盛。
阿鸢坐着马车一路往芦苇山走,虽然此时已经步入初冬,天气略显严寒。但在她心里,却始终有一朵娇艳的鲜花在肆意绽放。
她想:“他这次又会种些什么呢?”
蒲公英?
她摇了摇头。这个季节不是适合种蒲公英的,何况,虽然漫山遍野的蒲公英迎风飞舞倒是的确把芦苇山点缀地像个华丽绝妙的舞台,可惜的是,她对蒲公英确实有些过敏。
以前她心中有负担,所以不论他种的是什么,有多美好,在她看来只会加重她心里的负担。如今一切都已经风清月朗,雨过天晴,她心中的包袱自然也不见了。因而,即便他种的是野草野花,对她来说都无限美好。
种的是什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种花之人是他,也就好了!
外面风声呼啸着,天气有些转凉。
阿鸢掀开车帘往外看,此时的山上有些荒凉萧瑟。想来也是种不出什么花草出来的。
令她惊奇的是,过了个弯,当马车前方的景致越来越让她感到熟悉的时候,她在一片荒山枯草上,竟然还真的看到了一大片金黄色。
再走近一点,马车便驶入了一条散发着幽香的黄色花海里,竟然是一条由无数棵腊梅映衬着的小道。花香四溢,如梦如幻。
阿鸢忽然想到了初识他不久,他曾带着自己的雨中观景,将她带到水月洞天,看着雨帘。那时候她只感觉多日以来积攒的劳累瞬间烟消云散。
如今,即便是冬日萧条,他依然可以为她种出一片花海。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条花海之路一直延伸了很长很长,马车踏着的泥土上被铺满了金黄色的腊梅花瓣。这些树上的腊梅花此刻映在阿鸢的双眸中,像星星一样,在她的秋水里闪烁着。
阿鸢认真的看着这些梅花树,根已经扎得有些牢固了,枝叶繁茂,花开的也很妖娆。若说是刚刚种出来的,倒不太像。想来,傅珹歌为了给她准备这样的惊喜,也在此铺垫了良久时光。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莞尔一笑,轻轻放下车帘坐回了车里。
马车嗒嗒地行进着,速度并不是很快。她闭着眼睛闻着从窗口吹进来的阵阵腊梅花香,开始回想着自己和傅珹歌,和桑槿,还有和桑榆镇的所有回忆。
腊梅尽头,傅珹歌衣着一身月白外袍,手背在身后端端正正立在道路中央,他静静地等着马车驶来,笑得很是明朗。
马车因为他的阻拦而停下,阿鸢灿然一笑,不慌不忙地从车厢中走出去,而此时傅珹歌已经走到了马车前,伸了右手要接她。
阿鸢故作娇嗔,扭过头瞥了眼他依旧背在身后的左手,喃喃问:“手里藏了何物?”
傅珹歌双眸一垂,没有说话,却笑着将左手伸了出来,原来竟然是一抔早已被他采摘下来,叠得整整齐齐的腊梅花。
阿鸢下了车,却没有去接他手里的花,继续嗔怪他:“你这摧花夺命手,如此娇艳的花朵,这么糟蹋了岂不可惜?”
傅珹歌只是笑,不一会儿才走到她身后,悄悄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在她耳畔细语道:“怎么能说糟蹋?鲜花赠美人,美人配英雄。这难道不是天造地设?”
阿鸢被他这么一撩拨,突然脸色有些发红:“你……倒是没想到你也有如此一面。”
“如此哪一面?”傅珹歌邪魅一笑,又往她身边一凑,这一下却贴地他更紧:“阿鸢你细细说来,珹愿洗耳恭听!”
如此清幽的环境里,静谧又浪漫,再加上他的话语和动作,让阿鸢愈加羞涩了。她赶紧往前迈了一步,佯装生气:“不理你了!你明知故问,我不想跟你讲。”
这样的欲拒还休,让傅珹歌当即没再克制和忍让,他趁她脚步还没有快到离他很远之时,赶忙走上前,先从背后环住她的细腰,将头贴近她的脸颊,感受到她脖子和脸上细嫩柔滑的肌肤,和她此时有些滚烫的温度。
“不想说?”
这一句才刚刚问出口,阿鸢都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脚下腾空而起,再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被大横抱起,彻底沦落到他的怀里。
“不急,良辰美景,洞房花烛,我还有很多时间愿意听你慢慢讲。”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和他此刻近在咫尺的眼神对视着,明明让人羞赧,身体却下意识地没有躲避和反抗。
她的脸肤色原本白若玉兰花瓣,如今又添了几分粉嫩酡红,让她看起来更加可爱迷人。傅珹歌忍不住多看了好些时间,最后忍不住低头落下一吻。
“第五次!”他道。
阿鸢有些疑惑:“什么第五次?”
傅珹歌突然也有些羞赧:“这是我第五次吻你!”
阿鸢突然间静默了一刻,看着他的眼神中,光芒逐渐少了些许。她心底暗暗计算着,一丶二丶三丶四……
半晌后她大声问:“哪里来的五次?明明只有四次!!”
傅珹歌心底暗笑起来,她在这件事情上越是较真,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对他的在意也越深
阿鸢不依不饶,尽管还被他抱在怀里也依旧不依不饶地扭动着身子,这让本就克制着己身的傅珹歌有些难以忍耐。
“你再想想,是不是只有四次?我记得,明明只有四次!”
“五次!”傅珹歌依旧坚持着,“想知道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阿鸢撇撇嘴点了点头:“你一定是唬我的!又想骗我对不对?”
傅珹歌又是低头一吻:“这是第六次!”
阿鸢放下一只手,轻抚着自己的嘴唇,渊默着不敢再说话了。
傅珹歌低头问她:“你还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阿鸢想起了那天夜里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将袭,她在院里忙着收拾桌椅。他离开多日,突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她跌倒前扶住了她。
她低声羞赧道:“你从南齐归来那一日……”
“不!”傅珹歌淡定地摇了摇头,凑到她面前,双眸含星,闪烁着盯着她好看的眸子:“是你被冤枉入狱,我救你回来那日。”
阿鸢这才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处在深度昏迷当中不省人事。是他将自己从县衙救回来,也是他和桑槿两人在自己的床前守着没日没夜照顾自己,直到自己醒来。
“你……你趁火打劫!你占我便宜?”
傅珹歌笑了笑:“是又如何呢?阿鸢想要惩罚我么?”
阿鸢闲着的拳头轻轻砸在他的胸口,不疼,但却捶在了他的心口,让他心中为之一荡。
天色尚早,但那又如何?
傅珹歌抱着她,终於擡动脚步开始转身往后方走。“等会儿进屋,我任你惩罚!”
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走在金黄色为幕的画面中,越走越远。身后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原处,马匹乖巧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头闷着吃着干草。
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在腊梅花道的尽头,是一个硕大的院子大门。
和桑坪村的土屋不同的是,这是个典型的江南宅院,虽然没有七进七出,但是主屋厢房应有尽有,后院还有亭子和荷塘,养了些锦鲤四处游荡。
阿鸢记得以前这里是荒无人烟的,怎么如今却多了个宅院出来?
傅珹歌根本没有闲下时间给她解释,抱着她径直绕过大门内的屏风墙,走过前院走廊,来到主屋当中。
他用脚一勾,那道房门就直觉乖巧地合上。
阿鸢盯着那道门缝,柔声提醒他:“没关牢!”
傅珹歌头都没扭,只道了声:“无碍,这个地方没人来。”便走到了床边。
屋里窸窸窣窣并不安分,屋外冬天的北风吹得腊梅落到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树枝在风的拉扯之下,发出沙沙的响声,给这美妙的日子更添了些许绝美的和弦。
翌日天明,两人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不约而同地看向身边躺着那个人的眼睛。
两人枕着自己的手,静静地笑着看着对方,良久之后,阿鸢才回想起这个屋子的问题。
“这屋子是什么时候有的?”
傅珹歌道:“从知道咱们的土屋被火烧了的那一天!”他深情地凝视着她,“我知道你定会喜欢,也会希望再回到这个地方,不管是不是常住,总要有个落脚之地。我思来想去,觉得这里风景特别好,也很适合咱们一起度过馀生,也不至於让你想起一些不好的过往。所以,就开始托人在这里建了这个宅子。”
阿鸢嘟着嘴道:“你倒是想得挺美,谁要跟你一起度过馀生了?”
“嗯?”傅珹歌眉心一蹙:“你这是不愿意?”
阿鸢扭过头不去看他,心里却乐开了花,暗自偷笑着。
傅珹歌从身后悄悄撑起身子偷看了她的表情一眼,笑着叹了口气:“哎,如何是好?既然阿鸢不愿意,那没办法,房子都建了,总不至於空着吧。本来还想着要生他个一儿半女,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有出去找两个姑娘,跟他们一起住算了!”
傅珹歌说罢要起身,阿鸢却突然从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怒道:“你敢!”
傅珹歌原本就是故意挑逗她,见她回头怒瞪着他的模样,没有一丝令人生厌,倒是更加让他欲·罢不能。
反正如今这里也只有他们二人,反正他已经非她不娶,而她也肯定非他不嫁。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又恢覆了些许严肃。
他看着她,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吻了上去。
从第一次在清沅江畔见到白衣胜雪的她,飘然兮若九天仙女,那时候的傅珹歌心底就已经对她萌生出不一样的情愫。
他从西蜀官兵手下将她救下,又把跌落江中的她救上来。那时候,阿鸢其实已经因为长时间没有顺畅呼吸有些休克,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
手足无措的傅珹歌想要传些气给她,将她救回来。却好巧不巧遇到背着渔网到江边撒鱼的桑槿!他只能躲到一旁,看着桑槿同样手足无措地在旁边围着她看了又看,转了几个圈,才终於拼了命将她背了起来。
他於是跟着桑槿,看着她把她带去给老医师救治,看着她在土屋中醒来,然后又一次在她将要晕倒之前拉住她。
后来,当她想起了一切来洞里找他之时,他就已经心里打定主意,这一辈子都要守护在这个女子身边,哪怕只是默默守护。
像如今这样,能和她日日相拥,夜夜相伴着入眠的日子,他没有奢求过,也没有想象过。真正拥有的时候,回过头去才感慨着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所以,今日的一切,哪能不珍惜呢?
他一定要好好待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傅珹歌激动地拥吻着她,阿鸢开始慢慢地,轻柔地回应。两人情到浓时,压根管不着什么天时,什么地方。
*
三个月后,寒冬来袭,虽然地处偏南,但也因为靠近高山,芦苇山也开始降雪。
除了金黄色的腊梅花开放地更加肆意,屋后院子里的梅花也竞相开放,雪白的院子被妖艳的红色一点缀,突然就有了些暖意。
阿鸢正在厨房忙着煮汤,傅珹歌从屋外回来,一边跟她喋喋不休着今日的见闻,一边抖着身上斗笠上的雪。
“天气越加寒冷,清沅江也结了冰。好不容易才钓了些江鲤!”
阿鸢有些不悦,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排排咸鱼,嘟哝道:“阿珹,你还是放过这些鱼吧?你看这里都已经挂了这么多鱼了,咱们吃到明年除夕估摸着都够了。再说,咱们也不能天天吃鱼啊!”
“这些哪儿够啊!”傅珹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脸色的变化,指着手里的一条鲫鱼笑道:“你最近需要补身子,我特意给你钓了一条鲫鱼炖汤。”
阿鸢轻轻抚摸一下自己的小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又不属猫,吃那么多鱼干什么?你箭术那么好,不如……你去给我打几只兔子?”
傅珹歌总算是听明白了:“哦!阿鸢你想吃兔肉?你等着……”
话音刚落,他回屋取了弓箭,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阿鸢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
她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这大冬天哪里能猎到野兔?
又过了三个月,阿鸢肚子已经很明显了,看着面前傅珹歌刚刚猎回来的一堆兔子,她仍旧是有种强烈地想要呕吐的感觉。
她斜睨了一眼身旁傻笑着等着她表扬的傅珹歌,喃喃到:“要不……咱们也放过这些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