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郁妍下班回到家。
自从那天买面包的事后,母女俩的关系有些僵。但郁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以修补她唯一拥有的感情。
因此她一直不敢问出口,怕「爸爸」这个词打破她们之间已经有些脆弱的安稳。
她只能忧郁地望着妈妈——妈妈真的被家暴过吗?想到这里,郁落就觉得心里很疼。
郁妍看过来,罕见地关心:“你脸色不好,有什么事吗?”
郁落吃饭的动作一顿。
按照往常,她可能含糊盖过去,说自己一切都好。
可是今晚校门口那几个人凶狠的目光吓到她,现在想起来,心脏都忍不住地抖。
她真的真的很害怕。
于是郁落最终小心翼翼地说:“妈妈,今晚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好像有几个人在蹲我......”
郁妍眉头皱起来。
她望着自己的女儿,沉默不语。少女的眼神清澈又可怜,含了无边的依赖。
哪怕这些年自己逐渐变得冷漠、暴躁、不管不顾,郁落也不曾表现得委屈,只是战战兢兢地自我缩减心理需求。
像是生怕多索求一分,就会使妈妈抛弃自己。
“......”郁妍唇瓣翕合,最终说,“妈妈顾不上你,你自己保护好自己。”
她看到少女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
——这只是一个陷在恐惧里的十四岁的孩子。让她别依靠妈妈,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保护好自己,何其残忍,何其不负责。
可是郁落很快回答:“好,妈妈也是。”
郁妍有些不忍多看女儿的强颜欢笑,她呼吸发沉,最终没有开口。
就像已经对此释怀,郁落很快不再谈论自己,转而关心起郁妍来:“妈妈,为什么感觉你越来越瘦了,脸色也不好......是太累了,还是没吃饱?”
说着,她将桌上的菜往郁妍面前推了推,“我吃好了,你多吃点。”
郁妍的唇抖了下,她的视线匆匆流转过郁落纤瘦的手和胳膊,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吃饱了,可能是没休息好。你自己多吃点吧。”
在郁妍洗澡的时间里,郁落如往常那般收拾好家里,而后系紧垃圾袋。
动作间,有一只黑色的虫子从旁爬出来,吓得她浑身一震,心跳如雷。她屏住呼吸,僵直不动地等那虫子重新钻回角落,才快速拎着垃圾袋逃离。
出门下楼,往垃圾站那边走。
她无意间抬头,余光瞥见放学时在校门口蹲守自己的那几个人竟就在这边晃荡。
郁落瞳孔骤缩。
强烈的恐慌瞬间攀上心头,她的手上因此失力,垃圾袋随之跌落在地上。
她转身就跑——
“她在那!”那几个人发现了她,拔腿就追。
郁落无措地拼命逃跑,边跑边下意识地喊「妈妈」。然而想起方才郁妍要她自己保护好自己。于是嘴里的话艰难改成了「救命」。
这一瞬间,心里前所未有地惶恐和孤寂。
身强力壮的高个子跑步速度极快,哪是羸弱纤细的少女能及。
后背衣料被不可违抗的力度揪住,郁落感觉心脏也一同被揪住了。她浑身一哆嗦,反应过来时,脑袋已经被重重按在斑驳的墙上,头侧撞蹭出火辣辣的疼意。
衣领被蛮横地扒开一点,头发都被揪得发痛,郁落承受不住地低哼了一下。
后颈的肌肤上紧接着传来刺痛,有冰凉的液体注射到了她的身体里,剧烈的不适感让她一时失声。
我是不是要死了?
在彻骨的寒凉间,郁落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唯一浮现的竟是前几天看到的那只撒欢的小狗。
她想,下辈子养一只小狗好了。
被那样热情地、衷心地对待,光是幻想就有些幸福......
意识恍惚间,郁落听到身后的几个人说着「一点恶作剧」「等她分化再看好戏」「谁叫她爸爸那么渣」之类的话。
最后她被重重摔在了墙角,脑袋砸得一瞬头晕目眩,耳朵里都发出嗡鸣。
发丝凌乱,眼角泛红,像个破旧的、被丢弃的玩偶。
一个人看着晕倒的少女,嘲弄道:“我们高高在上的郁同学,迫不及待想看你分化那天,发现自己信息素多么「美味」的样子了。”
旁边有人嘀咕:“这个信息素致香因子真的有用吗?”
“这玩意儿要是没点效果,会被禁吗?”那人不满起来,“况且我家可是开医学科技公司的......”
......
郁落很晚才回到家。
郁妍像是正在和谁打电话,看见她回来时有些急切地挂断。
“早点休息吧。”郁妍说。
不知是因为心里有什么事,还是真的毫不在意——
郁妍竟都没问她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为什么后颈的衣领和头发都凌乱不堪,为什么神情恍惚,眼尾泛红,为什么在浑身发抖。
郁落看着妈妈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好冷,冷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方才被注射的东西仍然在体内游走,阵阵刺痛仍灼烧着她。
郁落最终安静地洗完澡,躺上床睡觉。
她不知道被注射的是什么......或许快要死了吧。
触摸着后颈仍在发痛的地方,承受着身上伤口带来的煎熬,郁落望向漆黑的夜,忽然没那么怕黑。
她发现,或许以前是因为在意才会惧怕——而她现在有点不想爱这个世界了。
-
郁落自己去报了警。
做笔录时,那工作人员一直夸她「小姑娘真漂亮」。
问到哪里被注射时,还试图伸手碰她的后颈处,被郁落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