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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已经五个月了。
郁落在客厅里铺了瑜伽垫,慢慢做着拉伸运动。
祁颂在一旁陪她,生怕她哪个动作不慎,会伤到身体。
做完三组,郁落慵懒地躺着,浑身软得不想动了。
“我抱你去床上好不好?”祁颂低头亲亲她,“这样躺着有点硬。”
郁落睫羽微抬,盯着眼前女人的面部轮廓。
祁颂早已不是十几岁时那稚嫩青涩的模样。她漂亮的眉眼蕴有成熟的风情,也因阅历而愈发坚韧和可靠。
却也和十几岁那时一般,总是对她体贴入微,小狗一样热情和炽烈。
郁落慢条斯理地勾住祁颂的后颈。
“五个月,好像可以做?”她的唇瓣贴上祁颂的耳朵,气声暧/昧。
祁颂微怔。
她目光下移,落在女人刚运动后蕴着绯色的脸颊,和微张的嫣红唇瓣。
喉咙不自觉微动了一下。
“我担心......”她的目光继续往下,分明被勾得胸口发热,嘴里却犹在胡乱说些犹豫的话。
郁落轻易把她看透。
故意轻喘了一声,牵着祁颂的手往下带,“进来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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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八个月时,郁落挺着滚圆的孕肚,行走已经不便了。
祁颂每天给她按摩四肢,看她难受的样子,自己总忍不住背地里心疼得悄悄哭。
被郁落抓到了一次。
“啧,可怜巴巴的。”郁落勾勾手指把人喊过来,熟练地揉揉脑袋、挠挠下巴。
垂首,在祁颂泛红的眼尾轻吻一下。
想到什么,她温柔笑道:“很多年前,我频繁生病,你也总是背过身去装作忙碌,实际自己偷偷掉泪珠子。”
那时祁颂总担心她会一病不起。
她自己也觉得会短寿。
没想到如今十几年过去,她仍安稳地活着。并且摆脱了「致香因子」,活得更加健康而放松。
然而,她渐渐发现其实只有自己放松。
连续三次——她半夜醒来,看见月光下,祁颂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难掩忧郁和恐慌。
“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祁颂总是这样说。
具体做了什么梦,却一字不肯透露。
郁落大概能猜出来。
无非是......无非是梦到她生孩子那天没能顺利下病床。
郁落不知该如何缓解祁颂的这份情绪。她只能越过生育的环节,多和祁颂聊以后的事。
比如桃桃和阿冉会不会喜欢对方,是闹一些可爱的小矛盾,还是彼此依赖。她们要如何做好平衡,让两个孩子都平等地感受到被爱。
比如对于桃桃以后的家长会,郁落霸道且任性地宣布,必须全部都由她来开。当时祁颂忍俊不禁,郁落清晰看到她眼里松动的愉悦。
“不和你抢,都给你开。”祁颂柔声答应。
比如等孩子们长大后,她们去哪里养老。
“就在B市吧。”祁颂说,“方便你在戏剧学院当老师。”
“真是一群幸福的小孩儿。”她正在说郁落未来的学生,“有这么出色又温柔的老师。”
郁落笑道:“当年你进圈,我可是手把手给你开小灶。”
“也是。”祁颂得意起来,“谁能有我幸福。”
......
她们在这种满怀期待的讨论里,情绪都日渐昂扬起来。
时光流淌得飞快,到了临近生产的日子。
郁落提前住进了医院。
祁颂已经很久没来过医院。自从郁落当年在医院昏迷一个月不醒、她在等待中受尽磋磨,从此格外讨厌医院。
这里有太多不幸。
闻着消毒水味,她忽地有些发抖,腿脚也绵软。近几个月来,被郁落安抚下去的噩梦的余音也再度缠上她。
可是,她必须坚强起来,用最稳定和饱满的情绪鼓励郁落。
祁颂看了眼自己冒冷汗的手心,胡乱用纸巾擦了擦,深呼吸一口气。
明天是郁落的预产期。按照郁落目前的情况,应该会如期生产。
“别担心呀,祁老师。”
医生安慰道,“郁老师各项指标都很稳定健康,比我见过的大多数孕妇都好,明天肯定会很顺利的。”
祁颂这才发现自己的唇在抖。
她吞咽了一下,艰难地点点头。
回到病房里,便见郁落有些依赖地朝她伸出手。
祁颂几步走过去,牵住她。
“感觉还好么?”祁颂柔声问。
她将自己的演技发挥到极致,惶恐压在心底,只带给郁落一种沉稳可靠的安全感。
郁落眨了眨眼,轻松地笑起来:“挺好的。”
“就是有点困了......”她轻轻打了个哈欠。
“睡吧,我在一旁陪着你呢。”祁颂哄道。
“嗯。”
郁落缓缓阖眼。
这瞬间,祁颂的心莫名皱了下。
她赶在女人彻底闭上眼前急切地说:“姐姐,我很爱你。”
郁落睫羽轻颤,睁开眼,温柔地回答了她:“我也很爱你。”
她们对视,泪光里含笑,一如十几年前郁落捡祁颂回家的那天。
而这一年,她27岁,她31岁。
......
就记录到这里。
只记录到这里。
祁颂颤抖的笔尖骤顿,过于用力,在纸面上划出触目惊心的裂痕。
黑色字迹蜿蜒,被湿润的泪水洇开,墨迹变得朦胧。
往日种种,皆停顿在那一天那一刻,后面的内容再也无法继续回忆和记录下去。
祁颂缓缓合上手里的笔记本,就如同合上自己曾经全部的欢喜和幸福。
她站起身,唇瓣干燥,眼里只剩一种死寂的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