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
心里忍不住抽痛,猛地收紧,又猛地放开。
不要。
我不要你存在于梦境里,让我用半生来回忆。
许千忽然认清了什么东西。
在酒精的作用下,顾忌被一一击碎。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戒备的是什么。
什么规矩,什么流言,那些狗屁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不就是被人戳脊梁骨吗?不就是被唾弃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些年她见过的恶意太多了,不差这一点半点。
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路帆,什么都无所谓。
把最后一口酒喝光,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好友列表里只有十几个人,给路帆的备注是一个“啊”字——那是每次见到时都忍不住在心里发出的感叹。A字为首的一行里,只有她一个人,骄傲地排在列表顶端。
拉开聊天框,盯着屏幕看了好久,退出。打开朋友圈,拍下酒瓶的一角。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剩无语。既然是天时地利的迷信,那我就赌这一把。”
设置一人可见。发送。
和那封贺卡一样,希望你能明白。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同一栋楼里,好几家都换上了新的对联。周梅也买了一副回来,让许千贴上。扫除,置办年货,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得到缓和,甚至还一同去商场挑选串门时的年礼。
周梅在米面粮油之间转来转去,许千推着车子,心里合计送什么给路帆比较合适。既然路帆已经答应了可以去找她,那当然是非去不可了。只是大过年的,总不能空手去,怎么说也要带点什么。
买什么好呢?他们大人常挑的那些东西,虽然实用,但总觉得有点俗。
“妈,”许千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说,我要是想送老师,买什么好呀?”
“送老师?拜年吗?”
“也不算拜年吧……就是过两天去她家看看。”
周梅把两桶油放进购物车,看看许千,“你们老师要退休了?”
“啊?不是呀。”
“那你去看什么?过几天开学不又能看见了?”
“诶呀,就是去找她一下嘛,放假之前都跟她约过了。”
“大过年的,忙活完家里的事还要出去走动亲戚,人家哪有功夫招待你?”
“我又不用她招待什么。”许千来了情绪,不耐烦地说,“我们说好的事,你就别管了。”
“还不让我管……不会是男老师吧?”
“你想什么呢!?女老师,女的!”被隐隐戳到了心思,语气不免变得慌张。
“叫什么名字?”
“路帆,教我语文。”
周梅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些停滞,“路帆……这人我好像认识。他们家是不是有个男孩,上小学?”
“啊,是。”
“那就对了。她妈之前在我们科室住院,好像是去年的事吧。”
“前年。”
“对,前年……诶?你怎么知道?”
“上课时候她提到过。”
“哎,她也挺难的,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大学没毕业她妈就病倒了。听说她在学校成绩特别好,当时都拿到出国的名额,因为她妈,没去成,才回来当了老师……”
是这样的吗?
上一次谈起时,路帆只说回来是为了照顾妈妈,却没有提到未选择的另一条道路。许千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窗边远眺。
每次你看向的,是舍弃了的远方吗?
“买箱牛奶吧,或者买点保健品之类的。”
“算了,再说吧。”
除夕。
小区里,鞭炮声此起彼伏,挂鞭、花炮,还有拿在手里的小玩意,一个接着一个。孩子们捂得像小熊一样,扬着手追逐,在大人们身边跑来跑去。许千站在阳台向下看,不禁有些羡慕。
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真好啊。
时间快到了。妈妈在厨房喊了一嗓子,她跑过去盛过刚出锅的饺子,端到茶几上。电视放着春晚,欢快的歌舞把气氛拉满。
周梅也过来了,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过十二点了给你爸打个电话,还有爷爷奶奶,你小姨。”
许千看看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背着光,显得面色发黄,竟有些陌生。
“嗯。”
歌舞结束,台上站满了人。主持人开始倒计时,饱含激情,仿佛在呼唤崭新的纪元。
许千赶紧拿来手机,打开聊天框,飞快敲下文字。
“……五,四,三,二,一!过??——年——好——”
发送。
“老师老师老师,过年好!”
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屏幕亮起。
“许导过年好呀!”
心满意足。
路帆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发呆。
这是新春的第一句问候。
空荡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大爷家喊过她,让她过去一起过年。她拒绝了。虽然有着同一个姓氏,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家。去了的话,堂弟倒还好说,弟媳和小侄子难免拘谨不自在。何必去给人家添麻烦呢?
她原本在等儿子打来视频,没想到许千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没有那些客套的祝福,只是简单的一串,倒显得更加真挚。她甚至能看到那孩子就在自己面前,像以前那样兴奋地跑过来,咧着嘴笑。
很奇怪,刚认识的时候想起许千,脑子里出现的总是一个落寞孤单的身影。可是如今再提到这个名字,却是完全不同的画面。是因为对她的了解更深入了?还是她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