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色亮了起来,陆续有村民搬着自家的桌凳来了,陡然热闹起来。陶大郎和陶二郎负责招待,而习武则穿着红色的新郎服站在院门口像是个木桩,只是来人随礼时拱手笑笑说声“谢谢”。
土灶上的猪肉炖白菜已经散发出阵阵的香味,所有人,不管是老人、大人、孩子都咽了口水,小孩都没有兴头到处玩了,巴巴地坐着等吃。院子中单独摆了一桌,是给陶里正和陶婶陪着习武坐着的。连陶家兄弟都只能带着家小坐在草棚里,不过他们坐的是草棚里的头一桌。
快到午时了,陶里正站起,清清嗓子,大声说道:“今儿习武成亲。我已经认了他当干儿子。因为这孩子从小无父无母,没喊过爹娘,所以这嘴啊,不容易顺过来。我这人你们都知道的,注重的是无非就是一份心意,什么称呼啊虚名啊,我可一点都不在乎。从今往后呢,他和他家那口子,还喊我们老两口‘叔’和‘婶’,但你们要知道,习武可就是我陶家的三郎了。谁要是敢欺负他,有我们老陶家给他撑腰。”
习武赶紧给陶里正和陶婶倒满了酒,端起酒杯,故意出丑,“爹,婶,不,叔,娘,不,是是——”
众人听她这语无伦次,哄堂大笑。连带着陶里正都乐了,“行了行了,瞧你这嘴笨的,还喊叔和婶吧。”他抬头看看日头,大声道:“吉时已到,赶紧拜天地吧。”陶婶进去将蒙着盖头的辛芹搀扶了出来。
习武过去忙将人扶到自己手中,又让陶里正夫妇上座。
陶大郎站起了,大声吼道:“吉时已到,拜天地喽。一拜天地。”
习武小心扶着辛芹对着空旷的田野跪了下去,磕头站起。
“二拜高堂。”习武和辛芹又对陶里正夫妇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习武和辛芹相互拜了拜。
“送入洞房。”这一声起,立即引起一片起哄声。习武压根就没理会,扶着辛芹进了里屋,立即将头盖掀起。她是怕自己不掀,马上就被辛芹掀了,这多不吉利。
辛芹撇撇嘴,悄声问:“这就完了?我身边连个陪同都没有。我听说古,呃,这里成亲规矩多得很,什么要小孩压床啊,什么要撒红枣花生啊,什么要——”
“唉呀,这才安稳几年啊,你没看大家穷得呢,你要看的那些随礼,你就明白了。”习武叹道:“我们能穿上红布衣,能有肉吃,比外面那些人强太多了。很多人成亲就只有拜天地入洞房,盖个被子就是一家了。你没看那些人,直咽口水,就等着吃肉呢。”
正说着,陶二郎在外喊道:“兄弟出来敬酒放鞭炮了。”
“这会儿屋子里没人,你睡一会儿都没关系,但要机灵点,就怕陶婶会带着那些妇人小媳妇进来看新娘子。”习武安抚了一下辛芹,关上门出来了。
陶二郎将她出来了,将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习武先给陶里正夫妇敬了酒。然后请陶里正站起说话。
陶里正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在一个个渴望吃的眼神中,他也不好意思多说,只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大声道:“开席。”这下欢呼声雷动。
每桌白菜炖肉都是用盆装的,馒头是陶大郎和陶二郎的媳妇挨个发的,一人一个。陶婶见有老的想多要,两个儿媳妇面皮又不太厚,忙撂下筷子,亲自过去了,谁也甭想多要。
习武还想让陶婶回来吃饭,被陶里正拦住,“让你婶去忙吧,她可坐不住,咱们俩喝。我不劝你酒,你自己心里有点数。这次花销,家底光了吧?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习武笑着答道:“叔您放心,我早就有了计较。冬日里茶铺的生意不好,我可以关了茶铺,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打到野味。即使打不到,我也可以砍些柴去城里卖。快过年了,大户人家对柴火的需求肯定旺盛。怎么着就能找到挣钱的路子。”
“你小子脑袋活,我放心。”陶里正点头。这时几个老头过来敬里正的酒,陶二郎过来拉着习武要挨桌子过去敬酒。陶里正吩咐他两个儿子帮忙照顾一下习武,便只顾和那几个老头喝了起来。
有几个爱喝酒起哄的汉子早得了陶家兄弟的警告,也没有过分的闹着习武,其余的人只顾抢肉,喝酒也就是意思一下。
习武乐得轻松,说了些客套话,就坐了回去。陶婶领着些妇人进了屋,片刻后嬉笑着出了屋,都说新娘子太害羞了,怎么都不肯吱声。有人问新娘子长得如何,都说没揭盖头呢,只是瞧着手的模样,不像是干农活的。陶婶得意的解释,说自己这个干儿媳妇以前家里是开小饭馆的,会算账,为了躲避蛮人祸乱,才逃到这里嫁人的。众人果然都吃惊了,女人会算账那就意味着会写字,在乡下,这可是绝对的了不起。
吃到日头微微有点偏西,众人可算是吃饱了,有几个闲汉想要等着闹洞房,被习武笑着劝阻挡了,又见里正在这儿坐着,倒也没了胆量。众人正准备散席时,忽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一个男人。这男人长得满脸横肉,斜眼看人,大冬天的还袒露着满是肉的胸脯,讲话还尖嗓子,显得十分阴阳怪气,“呦呦呦,成亲吃席也不请我尤二?瞧不起我没有随礼?”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不知从哪儿揪来的烂草,扔到了习武的面前,讥笑道:“随礼一捆柴,给你家烧火。”
场面沉默下来。陶里正气得一拍桌子,吼道:“尤赖子,你敢闹事?”
“我闹什么事?同村人成亲,我来吃席,犯了哪条律法?你是里正也不能随便抓我吧?你就是告到官府我也不怕,大不了被抓进去,牢里还管饭。不过爷要是出来了,哼,有你们好看的。”尤赖子压根不怕陶里正,“我今儿不但要吃席,还要闹洞房,什么时候我闹够闹舒坦了,我才走。不过呢,爷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想要打发爷,可以,给十两银子,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