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俞枕反而是微微一笑,“须弥寺中游人众多,又有公主和恭王的人夹杂其中,难免要引起众人注意。这事在京城,是瞒不住也瞒不了。我若毫无表示,岂不让人觉得我俞家软弱可欺?”
“可这毕竟是皇家之人。”金氏担忧道:“老爷你在朝中一向中立,若此次得罪恭王,岂不是授人以柄?”
“你我结发几十载,早就是夫妻一体,有些话也只能和你说说。”
听到这话,金氏心中颇为得意,凝神听俞枕继续说道:“当今圣上在潜邸时一直子嗣不丰,这也是先皇不甚看重圣上的原因之一。哪知老天自有定数,争的人头破血流下场凄凉。不争的人反倒捡了便宜。”
俞枕说这话时,透着一股不屑,这要是给外人听到,安上抄家灭族的罪名都不为过。金氏反而觉得这是丈夫莫大的信任,很是自豪,说道:“我听说当今圣上三十二岁时先皇后怀上了长公主,正好在那一年圣上登基坐了殿,只是刚登基便生了一场大病,几位皇子在三五个月内陆续早夭。皇上病重,又没了子嗣,传言说当时皇位都不稳呢。说来也是奇了,自从先皇后生下了长公主之后,皇上的病居然好了,后宫嫔妃陆续生下子嗣,都是体态康健。皇上大喜过望,命钦天监给公主算了一卦,说长公主的命格旺皇上和皇朝,只是不宜早嫁。至此长公主就成了皇上的掌上明珠。哪位皇子公主都比不过。可惜了先皇后,没享几年福便薨了。我还听说,就是因为长公主,皇上将这些年来立后的折子都压下了。宫里如今是殷皇贵妃做主呢。”
俞枕说道:“这可不是传言。虽说私下里都说是长公主,不过你对着外人可别胡言什么长公主。咱们这位泰和公主,其实排行第三。皇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三岁前早夭的才不记入宗室族谱。圣上在潜邸时还有两个公主,均是十岁上头夭亡的。宫里一直称呼为三公主,也只是私下大家觉得皇上宠她,这才尊称一声长公主。这占个长字便是多一份尊崇。如今皇子中彬王为长,可其实算起排行要称呼为皇四子。”
“老爷放心,这轻重,我如何不得知。”金氏笑道:“我这也只是在老爷你面前嚼舌两句,平常后宅妇人相聚不过谈些女工,保些大媒而已。”
“你我一体,我自是信你。”俞枕手捻胡须,点头说道:“你且算算,长公主如今是桃李之年,皇上呢?”
金氏掐指一算,“五十有二,岂不过了大衍之年?”到底是夫妻心意相通,她想到了丈夫问这话的意思,吃惊地说:“先皇也是这般岁数驾崩的。”最后几个字声音极小。
“到了这般年纪,即便是身体看似康健,也不得不考虑储位了。”俞枕满是算计,“如今圣上膝下有五子成年封王,长子彬王,次子恭王,三子福王,四子裕王,五子怀王。其余皇子年纪尚小,不足为提。”他喝了口茶,悠悠道:“前些年皇上压着,这些皇子到不敢明目张胆拉拢朝臣。这几年为什么朝堂之上乌烟瘴气?还不是因为皇上考虑储位不想再压了,皇子们大了,也压不住了。”
金氏悄声地问:“那老爷也是想投入某个皇子的阵营了?”
俞枕微微一笑,轻轻摇头,“皇上不压,也有想考究一番皇子的能力,实际的大权根基还是被牢牢控着,这五个皇子再如何蹦跶,也跳不出皇上的手心。你看,皇上没有立后,宫中掌权的殷皇贵妃膝下只有公主,没有皇子。没成事前都是子凭母贵,五位皇子的母妃可都是普通的嫔妃,皇上这样安排,无非是不让这五位皇子占了嫡位和先机。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对这几位皇子尚不满意,否则他们的母妃早被提拔了。”他说得通俗,就是想让发妻听明白,朝堂勾心斗角,他偶尔也需要倾述。
金氏问道:“皇上现在是不满意,可将来登基的还是皇子,现在若不选择,将来俞家岂不落于人后?”
“妇人之见。”俞枕笑道:“圣心难测,我们如何得知哪位皇子能占得天机?选对了还则罢了,选错了,日后才是万劫不复。不如干脆不选,做出中立姿态,将来无论哪位登基,我才好立于不败之地。”
金氏点头,随即又皱眉忧心道:“可是我听说大房那边和恭王走得极近,三房四房分别是福王裕王走得近,只我们二房,能独善其身吗?”
俞枕赞道:“家有贤妻,夫运也。”金氏这半老徐娘竟也有些红脸,听丈夫继续道:“如今不是正给我机会,表明我中立的态度吗?”
金氏回想片刻,明白了,“你想借着翕儿的事参本恭王?可这事毕竟于俞府名声有污。”
“区区污名,又怎能和我俞家百年基业相比。你使人将这事告之裴观夫人,裴观一向最宠女儿,我就不信他能忍住。”俞枕叮嘱道:“如今的京城潜流暗涌,稍有不慎便行差踏错,你一定要看好翧儿,他是嫡子,若有差池,连累的可是我。还有,也需得安慰下郑姨娘和她儿子儿媳,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儿媳姓裴。”
“老爷放心,我理会的。”老爷看重嫡子,金氏身为主母能不高兴吗,忙不迭答应了。
而俞翕这边,也在房中悄悄商量着。她二人可摸不准俞枕这老狐狸会有什么打算,之所以去“表演”一番,不过是试探一下是否有用。她们也商量好了,若是无用,就去裴家。想来,公主殿下也不会白白浪费了机会。
到了第二日,金氏派人送来了好些滋补、华丽之物,关怀备至。只是流言不可避免地在俞府传开了。俞翕和裴德音是现代人,所谓名节,二人压根不在乎,任凭外面传的如何,两人这日子过得却是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