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道歉
“我真的是沈南辙。”沈南辙兵荒马乱地解释道。
周砚纾冷冰冰地打断:“你不是他。”
“我的意思是,”沈南辙有些局促道,“我也叫沈南辙。”
周砚纾皱了皱眉,似乎不大相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
“说出来不知道你信不信——”沈南辙有些犹豫道。
“你先说,”周砚纾语气平淡,“说实话,别想着说些别的来糊弄我。”
“那我就说实话了,”沈南辙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来自於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我说的话对於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这一切都是真的……”
沈南辙从他出现意外的那个红绿灯口说起,再到自己从这具和自己同名的身体上醒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砚纾。
周砚纾听完,沈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沈南辙说之前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现在说完,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地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至於周砚纾会怎么看自己,沈南辙不知道。
他不敢去想。
半晌,周砚纾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说法,问道:“你这算是夺舍吗?”
“啊…”沈南辙一怔,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吧,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机会——”
周砚纾却像是根本没听他说什么,直接打断他,自顾自地继续问了下去:“你能在他身上醒过来,是不是就说明,他已经死了?”
沈南辙看着周砚纾的表情,没敢把话说绝:“也许,他现在去到我所在的那个世界也不一定呢。”
“我早该知道的。”周砚纾自嘲一笑,“当初他病成那个样子,怎么会突然醒了,还什么病都没有。”
沈南辙垂下头去,有些不知所措道:“对不起。”
“不必道歉。”周砚纾摇摇头,“其实我早就开始怀疑了,但是我一直抱着一丝侥幸,也许你只是病了一场,才导致你变了很多。”
“现在你亲口说了,我才确定了。”
周砚纾现在的表情让沈南辙看不懂,有落寞,有难过,也有一些意料之中。
沈南辙很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几度张开嘴,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周砚纾一言不发,将自己身上穿着的大红衣裳缓慢褪下,任由这件衣裳落到榻上。
他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推开门。只丢下一句话便走了:“今晚我去书房睡。”
沈南辙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泛着冷意,周砚纾走了很久,他仍宛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卧房的门。
一股冷风将沈南辙吹醒,他才慢慢坐到榻上,拿起周砚纾穿过的大红衣裳看了起来。
周砚纾说过他和原主的婚约只是一纸协议,他们并没有拜过堂,也没有夫妻之实。
这件衣服的布料看起来很新,甚至缝合处还能看出一些线头,像是不久前才找人临时赶制出来的。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
是周砚纾问他为什么心态变的这么好的时候,还是他开始绘制米线机图纸的时候?
想了半晌,还是毫无头绪。
究其原因,还是沈南辙穿越过来之后表现得太放松了,总是以原主的身份自居,忘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外来者。
沈南辙将那件红色衣裳叠好,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躺到榻上,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先睡一觉再说。
可是事总与愿违,当你越不想胡思乱想的时候,你反倒越发的静不下心来。
沈南辙现在就是这样。
周砚纾今后到底会怎么看自己?
自己日后又该以怎样的身份与他相处?
这些问题,就像一把悬在沈南辙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刺下来的利刃,让他整夜都无法安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南辙才终於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梦里周砚纾仍然穿着那件大红衣裳,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君。
屋内灯火葳蕤,窗上贴着大红喜字,和不久前他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周砚纾拿起桌上放着的酒盏,沈南辙迟疑了一阵,也跟着拿起了酒盏。
就在沈南辙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周砚纾端着酒盏的手却突然一斜,把杯子里的酒全都一股脑洒到了地上。
沈南辙不明所以。
周砚纾擡起手,指着沈南辙问道:“你不是沈南辙,你是谁?”
他这一句话,让沈南辙打了一个激灵,手里的杯子一下子也落到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沈南辙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一转头,就看到一旁柜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衣裳。
他顿时深吸一口气,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卧房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跟着的是周砚纾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你起床了没?今天罗公子来了。”
沈南辙立马爬起身,胡乱套了一件衣裳就赶紧过去推开门。
周砚纾:“……”
“他来了多久了?”沈南辙急匆匆问道。
“你怎么穿这件衣服?”周砚纾皱了皱眉。
沈南辙闻言低下头去一看,发现自己穿着周砚纾昨晚穿过的那件大红衣裳。
沈南辙:“……”
坏了。起床的时候太着急了,完全没注意自己拿的是哪件衣裳。
“罗公子在屋里已经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了,我敲到现在你才来开门。”周砚纾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要是穿这件也不是不可以。”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沈南辙立马关上门,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换回了他平日里最常穿的那件衣裳,跟着周砚纾去见了罗公子。
到了院子里,沈南辙才发现今日来的罗公子并不是自己之前就打过交道的罗二公子罗轻鸿,而是他去罗府时,站在石阶上吩咐小厮的公子哥。
他此时穿着一件黑色的鎏金云纹蜀锦,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看到沈南辙出来了,才擡起头,语气不善道:“沈老板让我好等,真是好大的架子。”
“罗公子,实在对不住。”沈南辙朝着他一拱手,致歉道,“沈某睡得沈,现在才行。”
一旁的小厮给罗公子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道:“可我瞧着沈老板面色很差,倒像是完全没睡着的样子。”
说完,罗公子又一瞧周砚纾的面色,语气轻佻道:“你有个这么好看的夫郎,还与他分房睡啊?”
“罗公子,这是沈某的家事。”沈南辙道,“想必罗公子今日来,不是与我聊这个的吧。”
“哼,还在我面前清高上了。”罗公子冷哼一声,一摆手,便有小厮垂着头,端了个做工精巧的梨花木匣子到沈南辙跟前。
“这是事先说好的三十两银子,你数数够不够。”罗公子道。
罗公子话音刚落,小厮便麻利地将那木匣子打开,只见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沈南辙当即道:“多谢罗公子,罗家是大户人家,最讲信用,这银子不必数,沈某都知道一定够。”
“那你就收着吧。”罗公子打了一个哈切,站起身来道,“我外公怎么就这么看重你,非要让我亲自过来,还要我起个大早,结果你呢,还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
“让罗公子等了这么久,实在是沈某的过失。”沈南辙收了银子,又连连道歉。
“行了,废话少说,小爷我还赶着去睡回笼觉呢。”罗公子摆摆手,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沈南辙便紧跟着送他出去。
没走几步,罗公子伸出食指在空中转了两圈,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我外公想让你以后都给他做菜。”
沈南辙闻言有些为难道:“可是,沈某家里还经营着这间铺子,怕是不能常到府上去。”
“这我也知道,我二弟对你倒是挺殷勤的,我今天就只是告诉你一声,这件事我交给他来办了。”罗公子边走边道,“要经常跑那么远来找你,这活儿我才不干呢。”
送走了罗公子,屋里的气氛立马又僵了下来。
沈南辙将那装着银子的木匣子收进了柜子里,之后便又陷入了沈默。
周砚纾瞧着他动作,却仍是不发一言。
沈南辙此时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也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份也许会瞒不住,如今这层窗户纸被彻底戳破,他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来面对周砚纾才好。
想必周砚纾比之他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两人就这样一直沈默着,谁也不先开口。
最终却是外头突然响起的一阵动静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沈默。
石大年阴沈着脸,带着一群人扛着桌椅板凳,风风火火地停在了沈家铺子的院门前。
街坊邻居们一见这阵仗,立马都注意起了这边,各色的目光都落到了沈南辙身上。
沈南辙顿时如芒在背,只得硬着头皮打开院门,问道:“石老板这是又来做什么?”
石大年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虽沈着脸,却放低了姿态,道:“之前我错怪沈老板,还贸然砸了铺子,今日特地带了赔礼,向沈老板登门道歉。”
他一说完,扛着桌椅板凳的汉子便陆陆续续地进了院子,将之前被砸了的桌子板凳都换了新的。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看着这一幕,无不议论纷纷。
“之前石大年不是一口咬定是沈南辙诓骗他吗,怎么还没几天就来登门道歉了?”
“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你瞧石大年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倒像是被人给威胁了。”
“是呀,你们看,他好像还瘸了一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