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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我在古代卖过桥米线 > 第二份遗嘱

第二份遗嘱

“遗嘱?怎么可能!”

看到信纸, 沈牧山眼睛一下睁得如正月十五的月亮一般圆溜,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用手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低声呢喃道:“真正的遗嘱不是早就被我烧得一干二净了么……”

说着, 沈牧山就伸出那双沾满了土灰的手掌, 想要去抓沈南辙手里的信纸。

沈南辙往旁边一侧身,迅速躲了过去。

沈牧山措不及防扑了个空,一个重心不稳, 又直直地朝地上摔了下去。

“大夥儿都看好了, 这遗嘱的字迹,确确实实是我爹亲手所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沈南辙摊开了信纸, 朗声将上面的大致内容给念了出来:“於情於理, 兄弟二人都应均分家产, 可长子不孝,弃沈家祖传手艺於不顾……”

“科考一路艰险漫长,耗费众多, 长子顽固不化,吾唯恐他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故留此嘱咐。”

“其一,沈家的祖传手艺不能失传, 不论生意好坏, 兴荣与否,次子作为手艺的唯一传人, 家里的米线坊和小食铺子都交由他来管理。”

“其二, 吾一生劳碌, 平生所愿唯有膝下和睦,可无奈吾的两个儿子所求不同, 多有争吵冲突。”

“吾深知自己时日无多,特立此嘱——无论今后爆发怎样的争吵,都当以和睦为先,万万不可分家。”

“日后若是闹到了分家那一步,则由继承家里手艺之人得全部家产。”

沈南辙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沈牧山跌坐在地上,听沈南辙念完,额头上已是沁满了冷汗,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写满不相信化为了一处望不到底的空洞。

他再一次用右手支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他的胳膊肘却是不听使唤地一直颤抖着,几次尝试,都只是徒劳无功。

这可能是沈牧山精心伪装几十年,模样最为狼狈的一次。

“若是分家,家产全部都给沈老板?这是真的吗?”

“我看这份遗嘱十有八九是真的。我还从没见过沈牧山的脸色这么差过……况且啊,沈家的米线手艺历经好几代人,沈老爷子最为重视,所以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可厚非。”

“有道理。”

街坊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话声传到沈牧山的耳朵里,可他却仿佛聋了一般,只一个劲地打着寒颤。

鬓边几缕掺了几根白发的青丝全部被冷汗打湿,紧紧地贴在额角,宛如蜿蜒爬行的黑色毒蛇,腐蚀着他最后的心里防线。

若说先前那二人的反水,沈牧山还能强撑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抵赖,可当沈南辙将沈老爷子留的遗嘱拿出来的时候,他所有的表面功夫顷刻间便溃不成军。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沈牧山精心营造出的假象都被揭穿,他从前高高在上,德高望重的形象在所有人面前粉碎了个彻底。

“大哥,你也是看过遗嘱的,我刚才念的那些内容,可有错误?”沈南辙将信纸收好,一步步走到了沈牧山的面前。

沈牧山并不回答,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嘴里呢喃着:“我分明毁得一干二净,怎么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

可下一刻,他捏起拳头,这一次终於成功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一般,沈声道:“那份遗嘱是假的!就算字迹仿得再真,它也是假的……”

一边说着,沈牧山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一下子蹿到沈南辙跟前,眼里露出一丝决绝的凶狠,似乎又想要来抢夺那份信纸。

以他现在的模样,信纸若是到了他手里,很可能会立马被撕毁。

沈南辙哪能让他得逞,连忙往旁边一闪,三两下折好信纸,收回了兜里:“大哥,所有的证据都已摆在眼前,还做没用的挣扎做什么?”

“哼。”沈牧山调整好神情,冷哼一声,凉凉道,“你如何能保证那份就是真正的遗嘱?连看都不敢给我看一眼,遮遮掩掩,里面肯定有鬼。”

说完,沈牧山又擡起了右手,扑上去想再次去抢沈南辙身上的遗嘱。

可沈牧山才刚迈出一步,他的右手就被人给抓住了。

“爹,那份遗嘱是真的。”沈择之拉着沈牧山的手,将他整个人拽得往后退了一步,“是我给他的。”

“你说什么?”沈牧山扭过头去看沈择之,眼中掺杂了许多覆杂的神色,有疑惑,有不相信,最后这两种情绪交缠在一起,变成了怒不可遏。

沈牧山睁大了双眼,重新打量起自己从小到大就寄予厚望的儿子,发现眼中的那个人前所未有的陌生,两人朝夕相处将近二十年,今天却是第一次正视对方。

他注视着沈择之的眼睛,冷声问道:“你哪里来的遗嘱?”

“爷爷为了以防万一,给了你一份之后,又写了第二份,留给我保管,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你,在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沈择之坦然地迎上沈牧山的目光,“爹,你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了。”

“一错再错?”沈牧山眉毛一下子就拧得死紧,眼神开始变得阴沈,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雷霆汇聚,“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

“你今天这么做是算什么?”沈牧山猛地揪住了沈择之的衣领,神色有些狰狞,“我把你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结果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难道不知道,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么?”

“我知道。”面对沈牧山一连串的盘问,沈择之显得异常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爹,我一直都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我好,但是……你从小教我仁义道德,可现在你做的事,哪一件符合你当初教给我的?”

“仁义?我作为沈家的嫡长子,得不到一分家产,这也是仁义吗?”沈牧山又往前迈了一步,他狠狠瞪了一眼沈择之,然后松开手,食指指向了沈南辙,“你到底给我爹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他自小对我疼爱有加,可偏偏为什么,最后就因为我和他吵了几次架,他就要把家产全部都给你?”

沈南辙皱眉,毫不怯场地回怼道:“你看清楚了,这遗嘱上面可没有写我得全部家产,而是继承手艺者得全部家产。若不是你执意弃祖传手艺於不顾,爹才刚一下葬,就闹着要分家,怎会走到最后这一步?”

沈择之也附和道:“对,我爷爷去世前,可一直都盼望着你能想通,老老实实继承咱家的手艺——”

“你给我闭嘴!”沈择之话还没说完,沈牧山就恶狠狠地打断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平时贪玩,临近考试依然隔三差五地出门,这些我看在眼里,我可曾教训过你?”

“十九年来,我没有打过你一次,也没有劈头盖脸地骂过你,我自认为对你算得上是尽心尽力。”

“是,我是私自纂改了遗嘱,可你也知道,考科举要花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不这样做,你哪能高枕无忧地专心念书?”

“至於找人偷看图纸——沈家的东西本该就属於我,因为我才是那个带领着沈家改换门庭,欣欣向荣的人!”

“祖传手艺?米线做得再好有什么用,我爹在世时,那个生意才可称得上是门庭若市,可又能如何呢?最后还不是被人强占了宅子,带着一大家子人灰溜溜地从县城搬到了镇上……”

“沈择之,我可都是为了你啊——”沈牧山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脑海里回想起许多揪心的往事,他越说情绪就越是激动,脸上的神情甚至趋近於癫狂。

“为了我好?爹,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我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一点,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沈牧山的神情越是激动,沈择之反倒越平静。

他们身量差不多高,气势看起来也旗鼓相当,还有着至亲的血缘关系,本应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仿佛站在遥不可及的对立面,中间隔了一座座无形的,无法跨越的高山。

沈择之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他望着自己的父亲,沈默了半晌,然后轻飘飘问道:“你确定你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我一次吗?”

“当然!”沈牧山毫不犹豫地答道。

沈择之苦笑一声:“果然,这事你怎么会记得。”

“我十二岁那年,爷爷打算教我如何做米线,可你在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还和爷爷大吵了一架。”

“之后爷爷悄悄将我从学堂带了出来,想多少教我一些,你却打伤了我的腿,请了上门的教书先生,让我在卧室软禁一般地休养了近一个月。”

“也是从那件事之后,爷爷再没动过要教我手艺的念头。”

沈择之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神色异常平静,像一个没精打采的说书先生,讲述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虽然后来他再也没有在家人面前提起过,可这件事早已成为他心口上一道无法抹去的陈年伤疤,就算恢覆得再好,隐藏得再好,也依然触目惊心,又是仍会隐隐作痛。

沈择之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沈牧山答不上来,只能沈默,良久地沈默。

方才盘问沈择之的时候,他站在道德高地,气势如虹,面对这个问题时,却哑口无言。

明明大夥儿一开始讨论的只是纵火之人到底是谁,可不知为何,当沈南辙拿出第二份遗嘱的时候,局面便彻底扭转。

随着凶手的身份尘埃落定,越来越多的陈年旧账被人翻起,最后成为了一场父子间的对峙。

或者说,这场对峙从沈择之十二岁那年便开始无声地延续,那张遗嘱,只是导致这场最终对峙的导火索。

沈择之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却让沈牧山觉得泰山压顶,先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冷得像寒冬腊月里的冰窖。

周围乌泱泱的街坊邻居们也都识趣地闭了嘴,死一般的寂静在人群中迅速蔓延着。

“好了,你们的家事以后再说。”孔辛擡起手,适时地打破了沈默,眯起眼睛,看向了沈牧山,“现在,是该清算的时候了。如今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你可别想再抵赖了。”

两个便衣捕快迅速上前,架住了沈牧山,把他往备好的一辆无顶的马车上带去。

沈牧山没有抵抗,他呆呆地看着地面,思绪似乎飘了很远——经此一役,他整个人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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