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旧宅
沈牧山被人押走之后, 沈择之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孔辛见此情景,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 而是转过身来, 望着被烧得一干二净,几乎就剩个壳子的小食铺子,对着沈南辙问道:“沈老板今后可有何打算?”
“烧成这个样子, 一时半会也修缮不好。”
沈南辙看着满目的疮痍, 也很苦恼。
自打穿越过来,自己白手起家,让这间已经倒闭过一次的小食铺子起死回生, 一步步看着它从门可罗雀, 到人气渐渐旺起来, 再到如今这般几乎整个镇子都家喻户晓,不少居民都赞不绝口的程度。
“沈老板厨艺高超,可惜突遭此难。”孔辛道, “沈牧山这样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不光他要赔偿一笔不小的数目,县衙也会出资相助。”
“孔先生大义。”沈南辙抱拳,郑重道, “沈某先在此谢过。”
孔辛一走, 隔壁客栈的老板张冯玉也走了上来,宽慰道:“沈老板, 你在我客栈里挂了菜单, 这几日大可先住在我这儿, 后厨可随意使用。”
“张老板客气了,我……”
沈南辙才一开口, 话还没说完,张冯玉便热络地紧接着道:
“我家客栈每日打尖的客人愈来愈多,点的几乎都是沈老板家的招牌菜,可以说,我张某今日生意的红火,少不了沈老板的功劳。你可别跟我客气了。”
实在是盛情难却呀。
除了张冯玉,不少人也纷纷走上前,出言安慰。
“沈老板莫要灰心,我们都是邻居,平日里有什么事情,沈老板没少帮我们。”
“沈老板的人品大家都有目共睹,今天这事,大夥儿能帮的都会尽量帮,这铺子一定很快就会修缮好的。”住在沈南辙隔壁的邻居现在手里还拎着一个水桶,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又走上前来道。
“是啊是啊,都乡里乡亲的,大夥儿能帮的,肯定都不会吝啬。”
乌泱泱的人散了不少,但也有一些留了下来,都是与沈南辙较为熟络的人,沈南辙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上了。
“诸位的好意,沈某都心领了。”沈南辙朝着留下来的街坊邻居们客气地一拱手。
“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
沈南辙同他们又寒暄了一句,住在隔壁的邻居热情道:“沈老板,咱们做邻居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家孩子啊,可喜欢吃你家的米线了,不如这段时间,就住咱们家?”
张冯玉一拍那邻居肩膀,“啧”了一声,佯怒着调侃道:“我才说过让沈老板住我客栈里,你这不是拆我台嘛?”
“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你提过这茬。”那邻居一拍脑袋,笑道,“那还是沈老板自个儿决定吧。”
“诸位实在是太热情了,沈某先在此谢谢各位。”沈南辙这才有机会插上话,连忙道,“我打算先回沈家的大宅子看看。”
沈老爷子的遗嘱上写得明明白白,沈牧山根本无心继承祖传手艺,又近乎疯狂地追求功名利禄,改换门庭,那么沈家的一切家产,本应就属於沈南辙。
可沈牧山心思狠毒,不仅私自篡改遗嘱,害死了原主,却仍不善罢甘休,在铺子生意日益红火之后,几次三番打它的主意。
自己於情於理,都应把这些东西拿回来。
再者,沈家的那座大宅子位置比这间坐落在镇子边上的小铺子要好得多,院子也宽敞得多,在那儿重新开始经营,又配合张冯玉日渐成熟的“外卖”体系,生意也许还能再好上一些。
“对啊,如今真相大白,沈老板确实该第一时间回去看看。”有人当即附和道。
“沈牧山还真能装,若不是今天,还真看不出来他是那样的人。实在是人心难测啊……”也有人忍不住骂起了沈牧山。
“那些腌臜事就别再提了。”张冯玉负手而立,对着沈南辙笑道,“沈老板,朋友一场,我送你。”
“我也送你!”李幺儿擡起手,紧跟着也道,“我在沈老板店里帮厨这么些时日,知道沈老板人最好啦!”
就这样,一行人拥着沈南辙,从小镇的边缘,来到了沈家大宅。
门口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后头两三级台阶之上,坐落着朱红色垂花门,顶上青色石板铺成的檐角边缘翘起,大鹏展翅似的四个角,都分别坐着不同的四只神兽。
富丽堂皇的垂花门紧紧闭着,比檐角略低一些却同样有着檐顶的青石砖墙自门两边延展开来,看着好不气派。
这样阔气的宅邸,不光在霖昭镇里几乎没有几家,放眼方圆百里内的几个镇子,也鲜少有几乎人家的住宅能到这种程度。
沈家现在虽说比起以往来说,落魄了些,却多少还是有些家底在的,可惜出了沈牧山这等痴人,将沈家搅成如今的局面。
沈南辙缓缓地扫视了这座宅子一圈,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与沈南辙当初和周砚纾一起离开时别无二致,走到堂屋里头,就见一位面容憔悴的妇人背着行囊从一间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伸出手,停在桌上一盏冰裂纹青瓷茶杯上,细细地摩挲一番后,将这一整套的瓷器茶具都收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发觉有人进来,妇人擡头,看到沈南辙一行人后,神色淡淡道:“这套瓷器是我当初带过来的陪嫁。”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把我的东西收走,不会拿你们东西的。”
妇人没多少血色的面容看着有些熟悉,沈南辙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气势凌厉丶咄咄逼人的妇人模样,总算明白这熟悉之感来自哪里了。
沈南辙刚醒来的时候见过她,她是沈牧山的妻子,赵延庭的亲妹妹——赵方蓉。
很显然,她已经知道真正的遗嘱是什么,和沈牧山做的那些事情了。
她身上再没了先前那番盛气凌人的架势,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鬓边却已有了白发,衣服穿在身上,却不像衣服,倒像大风天里挂在晾衣杆上的篷布,摇摇欲坠。
沈南辙自离开沈家宅子之后没在见过她,却也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她肯定瘦了不少。
赵方蓉走到了门前,擡脚刚准备跨出去,又停住了,回过头来,环顾起这间她住了数年的屋子。
“当初我嫁给他,确实是与他两心相悦,他也帮扶了我们家许多。年轻时的他做事光明磊落,虽未曾考取功名,却不曾气馁,始终勤勤恳恳。”
“直到今天我才觉得,我似乎从未认识过他。或者说,我认识的只是曾经的他。”
她自语了几句,便收回了目光。
沈南辙和周砚纾见她触景生情,只默默看着她,并不出声催她走。
半晌,赵方蓉拿出了一封黄皮信封,递给了沈南辙:“沈牧山的东西我没有收,这宅子以后我也不会再回来了。他的东西,就让之儿来收吧,若是之儿也不愿回来,是扔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这东西还托你代我交给他。他逼走了之儿,又让我哥哥面临牢狱之灾,今后我与他,再无半分情分了。”
沈南辙擡手接过信封,发现这赫然是一封和离书,她这样干脆利落地交给沈南辙,应当是已经在上面签过字了。
托付完和离书,赵方蓉眼中不再有留恋,看也不看屋内,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於这位曾经咄咄逼人的嫂嫂,沈南辙见她今日情形,心里虽有些百味杂陈,却没什么好说的,只道:“慢走不送。”
曾经她和自己大哥沈牧山也说过这样一句“慢走不送”,而现在,情形却已然扭转,物是人非。
赵方蓉走后,住在这宅子周围的邻居便走了进来。
他们看也不看独自一人走出去的前邻居赵方蓉,脸上洋溢着笑意,对着沈南辙道:“沈老板,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以后可要多多关照,互相照拂呀。”
“应该的应该的。”沈南辙和几位邻居寒暄了几句,送了他们出门去,又折返回来,看向了几位一路送自己过来的朋友,道,“几位送我至此,来都来了,不如留下用顿晚饭?”
“不了,沈老板今日许多波折,来这之后估计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当早点休息,就不过多叨扰了。”张冯玉摆摆手,回绝道。
说完,张冯玉打量了堂屋外头的院子一番,笑道,“我观这宅子院落极大,若是改造成食馆σw.zλ.,后头厢房留着自己住,仍是绰绰有馀。沈老板说想来这看看的时候,想必就想到这一点了吧。”
沈南辙点点头,也不含糊:“确有此意,这院子比我之前那间铺子宽敞,位置也好。”
“凭借沈老板的手艺,不论在哪生意都定能红红火火。”张冯玉道,“咱们合作多时,不管沈老板如何决定,张某都会与你合作。”
“好。”沈南辙正色道,“我定不会辜负张老板的信任。”
李幺儿也兴高采烈道:“还有我!我干活可勤快了,跟着沈老板还学到了很多,到时候沈老板可不要忘我呀。”
“自然不会。”面对李幺儿,这个坚强又独立的女孩,沈南辙很是欣赏,“你也帮了我很多。”
“其实,还有一处地方,比这宅子和镇子边上的铺子,都要好……老爷子咽气前,曾跟我提起,他一直有个愿望。”
陈老伯是跟着那几位邻居一同进来的,他们和沈南辙寒暄几句便走了,陈老伯和沈家交情最深,又颇看好这个后辈,就留了下来。
见到沈南辙一行人谈论起去向,陈老伯回忆起往事,难免多说了几句。
沈南辙听他提起,便想到了一处很多人都在他面前提过的地方——一处旧宅子,沈家搬到镇上之前的一处宅子。
“老伯你说的,可是沈家的一处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