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个小徒儿
晏宁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回到家中。
夜深, 王阿平雯娘他们早已睡下。
他走到后院正打算去洗澡,突然被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魏承抱着膝盖坐在凳子上, 看小鸭崽们睡觉呢。
晏宁惊魂未定, 气道:“这般晚了还不睡,明日还要不要去学堂了?”
“嘘——”魏承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鸭鸭刚刚睡着,你别将它们吵醒啦。”
“………”晏宁十分无语:“外头凉,快回屋去,小心冻着。”
魏承:“我在外头待着还不是为了你。阿娘说你晚饭没吃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她怕你晚上回来饿着,在锅里给你留了饭菜, 让我盯着别让饭菜凉了。”
晏宁:“我吃过了,不用你盯着, 快回屋去。”
魏承:“哦……铁锅里烧有热水, 你别洗冷水噢,晚上井里的水可凉了……”
“知道了知道了魏大管家。”晏宁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
洗完澡, 他顺便将董元卿的手帕一块洗了。放在院子里晾晒怕被风吹走, 干脆直接拿进屋里挂着。
点灯如豆,昏暗的火光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黑雾里。
晏宁躺上床, 发现小猪崽子竟然还没睡。
魏承抱着被子, 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 迷迷瞪瞪地瞪着眼睛质问他:“你是不是又去勾搭知府大人了,乐不思蜀了是吧?这般晚才回家,啧啧!”
“注意你的言辞, 什么叫勾搭,那说的多难听啊。我这叫登门造访, 邻里之间要多走动多了解才能增进感情嘛。”
“嘁,你可拉倒吧,我怎没见你去张经事家走动,怎没去许大夫家走动?”
“我爱去谁家去谁家,管得着吗你。”晏宁掐他的脸蛋,恶声恶气地:“小兔崽子,睡你的觉,大人的事儿你少管噢!”
“我才懒得管你哩……”魏承吭哧吭哧地挪过来,抱紧他的手臂,“阿宁,你今日是不是挣了很多银子呀?”
晏宁挑眉:“谁跟你说的。”
魏承人小鬼大,聪明得很:“这还用说,你那么抠门的人今天竟买了一整只鸡来炖,铁定是挣了很多银子你才舍得买的。”
晏宁乐:“你可别瞎说,也挣没多少,一点点而已。”
魏承嘿嘿直笑:“那你能给我买串糖葫芦吃不?”
“………”好家夥,感情这兔崽子就为了串糖葫芦才等他的。
晏宁又好笑又无奈,“买买买,给你和阿年一人买一串,行了罢?快睡觉,灯灭之前你若是还没睡着我就不给你买了。”
“嗯嗯嗯,我睡着啦睡着啦!”魏承立马闭上眼睛,躺尸。
小兔崽子说睡就睡,安静没一会儿就真的睡下了。晏宁给他掖好被子,枕着手臂望着漆黑的床顶漫无边际地发呆。
他第一次与董元卿挨得那么近,也是第一次与他有那么亲密的肌肤接触。
他的手真的好白好嫩,摸起来滑溜溜的,特别舒服……他的肩膀很宽,昂贵柔软的布料下是流畅优美的肩颈线条……给他按摩时偶尔他乌黑的长发会从指尖滑过,酥酥痒痒,像挠进他的心里……
从后背的角度,他能看清他立体深邃的侧脸,高挺的鼻梁,锋利的薄唇,甚至根根分明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拓下的阴影。
他只是坐着不动,就完美得像一幅毫无瑕疵的画卷。
“嘿嘿嘿——” 寂静的黑暗中,一声诡谲的笑声突然从床上传出来。
阿肥:“……我拜托你不要发出那么变态猥琐的笑声,行吗?” 半夜三更的,你想吓死本喵啊!
晏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想起来蹦两圈,自顾自地说:“我今天摸到他的手了,起码摸了有十来分钟……”
阿肥:“……”你果然是个变态。
“我感觉他对和我的接触并没有特别抗拒,我觉得我真的有机会……”晏宁非常乐观,美滋滋地:“其实只要他不排斥和我接触,那么问题就很简单了,我得再加把劲才行!”
阿肥无言以对,只能冷笑:“那祝你早日美梦成真。”
“谢谢,你果然是只好喵。” 晏宁假装没听出它话里的嘲讽,笑呵呵应了。
“哦对了,我今天是不是完成主线任务了?怎么没听见你播报?你这系统喵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啊……”
然后就听见阿肥十分敷衍地道:“恭喜完成二级主线任务——在今年结束前,累计完成一百两白银的收入额,积蓄达到五十两白银或以上。恭喜获得主线任务奖励,任意农作物种子一包。”
就这?!就完了?!
晏宁:“任意农作物是让我自己选么?一包种子有多少?说真的你们别那么抠搜,给个十颗二十颗来敷衍我的话还不如不给,我真的会瞧不起你们的……”
阿肥懒得和他逼逼:“一包就是一包,你先想好要什么种子吧!”
“唔,那我得好好考虑考虑。”晏宁想了想,说,“下个主线任务我先不接,让我喘口气儿,开心快乐地活几天再说……”
阿肥嗤道:“随你的便,到时候完不成任务着急的又不是我。”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晏宁啧道:“咱俩现在可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
阿肥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
晏宁把支线任务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一边琢磨一边说:“支线任务就还就剩两个,一个是获取陎州城户籍丶另一个是读书识字,外加一个隐藏任务,要致富先修路。不知道当朝的律法有没有规定买房可以直接获得户籍的?”
阿肥:“你看我脸上写有答案吗?”
晏宁:“……没有。” 你脸上只写了六个字——不耐烦和不好惹。
阿肥:那你还问问问,问个屁呢?还让不让猫睡觉了?!
“……好吧,等空了我找张经事打听打听去~”晏宁说完了个哈欠,也觉得困了,遂道:“晚安喵大爷,睡吧。”
翌日一早,食肆照常营业。
家里玉米拢共还剩五十来根,留着做种子也罢,自己留着吃也罢,反正晏宁不打算拿来卖了。
鸭子剩下18只,11只母鸭7只公鸭。母鸭是绝对不能杀的,於是脆皮烤鸭也改成三天才做一只。
同时菜单的价格也做出了细微的调整,西红柿炒蛋丶水煮鱼由开业时的两文钱一碟改成五文钱一碟,主食也从玉米变成了杂粮大馒头。
“三个菜确实有点少……” 晏宁想了想,问道:“阿姐,家里笋干剩的多不多?能拿来凑合几天不?”
“挺多的,还有两筐呢。” 雯娘答道。在云涧溪住的时候她们穷得叮当响,晏宁和王阿平每天都要去山里掰几筐笋采几篓蘑菇丶木耳回来,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鲜笋吃不完的,她都晒起来制成笋干了。吃了大半年,仍旧还有许多。
“那再加两道菜罢,笋干焖鱼和豆腐焖鱼如何?你先把配菜配料都切好,有客人点了再做……”晏宁与王阿平说。
“好,晓得了。”王阿平点点头。今早他从卖渔翁那儿买了五条大鱼,收获颇丰。
不多时太阳高高升起,约摸到了巳时,三人手里的活总算忙得差不多了。
晏宁擦完桌椅,正想泡壶茶水喝喝,听到门外头有人不高不低地喊了他一声。
“晏公子。”——来人正是冯掌柜的二子,冯清河。
晏宁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立刻认出了他。
将人迎进来,免不了一阵寒暄。冯清河今年也才十八,与晏宁差不多大。他五官长得周正,眉目清秀,说话声音不轻不重斯文有礼,与他爽朗的爹丶飒气十足的娘似乎不太相似。
他今天没戴濮头,一身藏蓝色短打,显然是为了方便劳作才穿成的这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当得知他在茶楼里只是替冯掌柜管账算账,并不参与后厨与前堂的事儿后,晏宁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垮,最后干巴巴地抿了下嘴角,不说话了。
冯掌柜竟然真敢让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来学艺?心可真够大的!
这我得花多少时间来教他啊,我自己都还是个半吊子呢……晏宁喝了口茶,嘴里有些发苦。
冯清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温声说道:“师父不必担忧,虽然我不常出入后厨,但后厨里常用的食材与配料我皆是认得的。”
“……喔,那就好,那就好。”晏宁讪讪揉了揉鼻子,又说:“不用喊我师父,你与他们一同叫我阿宁就行。”
“还是喊师父好些,理应如此。”冯清河道。
“好吧,那随你。” 这人真是太古板了,一点儿也不好玩。晏宁默默在心里吐槽。
他原本是打算让王阿平从最基本的烹制步骤一步一步慢慢教他,做菜的时候可以一边讲解一边做给他看。譬如水煮鱼丶西红柿炒蛋这两个菜,学起来快也容易上手。奈何王阿平那胆子比芝麻粒儿还小,一有生人站跟前紧张得直哆嗦,磕磕巴巴地,话都说不利索。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得晏宁亲自来教。
“封建思想害死人呐……”晏宁无奈摇头,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
时间一晃到了饭点,三三两两的客人走进食馆里。他们大都是来吃玉米的,兴冲冲一屁股坐下,一听晏宁说玉米没得卖了,登时就骂骂咧咧发起火来。
“哥几个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吃你一根玉米,咋的,你说卖完就卖完了啊?!是不是不想卖给我们哥几个?!”
“不敢不敢,客官误会了。”晏宁赔笑道:“今年秋收我们一共也就收成了百来根玉米,前几天开业卖得好,一下就卖光了。您要是想吃,明年夏季再来,我保准给您煮够,吃个痛快。”
“你当你的玉米是灵丹妙药呢?!还要等一年才能吃上?!啐,不吃了不吃了,走走走……”
呼啦啦,一群客人一下走了一大半。
剩下三四个人估计是懒得走了,其中一人问道:“蜜蜂烤鸭有么?给我来一份烤鸭罢。”
晏宁面露难色:“脆皮烤鸭得等后天才能做,您看看要不要换个别的菜?今日店里的菜谱有……”
客人:“啥?烤鸭也没了?这个没有那个没有,你这食馆还开着做甚,索性关门得了!”
晏宁:“您见谅,制作烤鸭的香料恰好用光了,这不是没料了么,我这也着急着呢……您后天来一定能吃上,小的给您拍胸脯作保。”
“行行行。”那客人不耐烦道:“那你们还有什么菜能吃的,报来听听。”
晏宁:“嗳,咱店里今日有笋干焖鱼丶豆腐焖鱼丶麻辣水煮鱼片丶麻婆豆腐丶西红柿炒蛋……”
“给我来碗水煮鱼……”
“我们来碗笋干焖鱼……”
“你这菜是不是涨价了?!之前两文钱一碗,怎如今变成五文钱了?!”又有客人质疑道。
晏宁麻溜地点完菜吩咐厨房开火,继续笑呵呵地过去招呼:“前几日食馆开业酬宾,赔本儿赚吆喝,今日开始正式营业了,客官您多多少少也得给我挣点儿钱养家活口嘛,我这小本买卖,一天忙活下来都挣不够一顿饭钱的……”
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他总算是把情绪不满的客人安抚妥当。
冯清河在前厅帮忙上菜端菜,有眼尖的客人认出他来,惊讶道:“哎呦,我没看错罢?这不是庆阳茶楼冯掌柜的二公子么?”
“正是。”冯清河应了一声。
几人都扭过头来看他,好奇道:“冯二公子怎到这儿来了?”
冯清河倒是坦荡,大大方方道:“来向晏师父拜师学艺的。”
“哦——”众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冯清河拱手作揖:“待手艺学成之后,还望各位赏脸前去指点指点。”
“哈哈,好说好说………”
一天下来,直到晚上关门歇业,店里一共来了九桌客人。每桌平均消费十二个铜板,共挣了一百零八文。客人虽然少了一半,但由於菜品的单价提高了,所以和前几天的收入额相比并没有相差多少。
晏宁对此感到满意。他其实并没有指望食馆能挣多少钱,只要能满足家里的日常开销就够了。
回去的路上,晏宁瞧见冯清河脚步沈沈,完全不覆早上来时的轻快模样,忍不住笑道:“累坏了罢?今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今日所学受益匪浅。”冯清河拱手说道:“师父才辛苦,您早些回去歇息罢。”
“不忙。”晏宁笑笑。他今天对冯清河的表现很满意,这人是属於多干活,少说话的类型,不骄纵不自傲,踏实沈稳,实在令人放心得很。
“我这几日先把各道菜的制作步骤教给你,你将其一一记熟之后我再教你别的,你看如何?”
“好,听凭师父安排。”冯清河恭敬道。
“唔,乖徒儿。”晏宁厚着脸皮拍拍冯清河的脑袋,拿出一副为人师长的气势来。——不拍不知道,怎的这家夥好像也比自己高。
冯清河微微一楞,诧异地扭过头望着他。等再回过神来时,晏宁已经走远了。
是夜,用过晚饭没多久,正瘫在椅子上休息的晏师父收到暖心徒弟送来的一罐蜂蜜,当即笑弯了眼睛。
哈哈,原来收个听话会来事儿的小徒弟也很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