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有别的小孩了!
是夜, 厚重的木门被从里拉开一条缝隙,昏黄的烛火缝隙中倾泻而出,斜斜照亮了脚下的地面。
魏承从门缝中探出头去。屋外除了鬼哭狼嚎的狂风和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外, 什么也没有。
木门重新合上。
“阿宁这么晚了怎还不回来呀?他不是说去去就回的嘛?”他坐回饭桌上, 担心地说。
“不用等他,我们先吃,他一会儿就回来了。”雯娘道。
“哦。” 魏承没滋没味地扒了半碗饭,不久后听到院门处传来动静,又放下筷子跑了出去。
豆大的灯火在黑夜中宛如缥缈的萤虫,飘荡着离他越来越近。
“阿宁你回来啦!”他推开门,声音雀跃。
“嗯。”晏宁把夜灯挂在墙上,摸了摸他的脑袋, 走近屋里。
“咦,你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呀?”
“你妹妹。”晏宁回道。
魏承:“……??”
“回来了。”雯娘走了过来, 关切道:“她病好些了不曾?”
“好得差不多了。”晏宁扯下布块, 现出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小人影。或许是因为感受到光线与陌生人的存在,小孩整个人都埋在他胸前, 身体绷得很紧。
“乖, 不怕不怕。”晏宁拍拍她的背轻声哄她:“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们每个人都是你的家人, 你擡头看看, 大家可欢迎你啦。”
“………”小孩埋着头一动不动。
“她刚来, 还怕生呢。”雯娘笑笑:“我带她去洗洗,水已经烧好了。”
“嗯。”
小孩紧紧攥着晏宁的衣服死活不肯松手,雯娘耐心哄了她好一会儿, 才从晏宁手里把人抱过来。
瘦瘦巴巴的,身上裹着那么厚的破衣裳却依然感受不到多少重量。
魏承眼睁睁地看着他娘亲把一个陌生的丶比自己还小的小孩抱走, 脸上的表情无异於晴天霹雳。
阿宁在外头有别的小孩了!!
还把她带家里来!!
阿宁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他完了,阿宁不要他了……
“呜哇——” 嚎啕大哭声划破夜的宁静。
晏宁刚坐下喝了口茶水,听到这预料之中的哭闹声他并不觉得意外,好笑道:“哭什么,你有妹妹啦不是该高兴吗?”
“呜呜呜——我不要妹妹!也不要弟弟!通通都不要!”魏承眼泪汪汪,哭得稀里哗啦根本停不下来,“你说过只当我舅舅的,阿宁骗人呜呜呜——”
“我不当她舅舅。”晏宁啼笑皆非,念头一转,说道:“要不我认她做闺女,当她爹怎样?”
魏承:“………”
“哇——”魏承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跟你闹着玩的。”晏宁笑得不行,把这个小哭包搂怀里挼了挼,“别哭啦,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哇哇哭,你说像话嘛?你瞧王爷爷都笑话你啦。”
“呜呜呜……舅舅都没了,我还要什么面子啊……”
“小兔崽子说什么呢,你舅舅我不好端端在这儿呢。”
“你有别人了,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我们阿承这么乖这么懂事,我怎么舍得不要他……不管是谁来,我和小承承都永远天下第一好,别人只能排第二,阿承在我心里永远最最最宝贝了,我最疼他最爱他……”
“呜。”魏承被他的花言巧语哄住了,打了个泪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丶那你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晏宁笑笑地给他擦了脸,“不许哭了啊,等会儿妹妹出来看到你这样也要笑话你了。”
魏承瞪着哭红的眼,气势汹汹:“哼,她敢。”
约摸过了两刻钟,雯娘抱着洗干净的小孩回寝卧。
晏宁和魏承瞧见她圆溜溜反着光的小脑袋,都楞了一下。
雯娘一言难尽道:“她头发全打结了,根本解不开,而且还长了很多虱子,我没忍住全给它剪了,反正大冷的天儿,套个帽子戴上也瞧不出来……”
晏宁乐,摸摸她的小光头,调侃道:“挺好的,看着顺眼多了。”
魏承撇嘴:“嘁,没头发的丑八怪。”
雯娘没听见他瞎嘀咕,又道:“等明日空了我再给她做一身合适的衣裳,这两日先将就着穿阿承的旧衣裳……”
魏承一听当即炸毛:“不许她穿我的衣裳!!!”
“阿承,不可无理取闹。”雯娘责备地看他一眼,“妹妹没衣裳穿,穿你两件衣裳怎了,反正放着你也穿不着。”
“谁说我穿不着,我就要穿!”魏承气道:“不许她穿!一件都不许她穿!”
“阿承!”
魏承瘪瘪嘴,作势又要哭。
“好好好,不让她穿你的衣裳。”晏宁头都要大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去隔壁张经事家,借两件张年不穿的旧衣裳。
“阿承又闯了什么祸?”张经事笑问,“大老远都听见他的哭声。”
晏宁叹气道:“阿承顽皮,让大人见笑了。”
事实证明,养娃不易,且养且珍惜。小孩与小孩之间的友情或敌意总是来得莫名其妙,简单而且直白。
“阿年你不许跟她玩!”
“不许你跟她说话!”
“没头发的丑八怪,不许你碰我舅舅,阿宁是我舅舅,他是我一个人的舅舅!”
“娘亲也是我的,你什么都没有,丑八怪!”
“不许你碰阿肥!阿肥也是我的!!!”
魏承跑过来一把将她推开,把躺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阿肥强行抱走。
阿肥:“……喵?”
这是小孩来到晏家的第五天。她依旧不说话,不与人交谈,每天除了吃和睡,几乎都是在发呆。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阿肥就是那个例外。
小孩喜欢亲近毛绒绒的小动物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连她也不可幸免。那一晚她在看到阿肥的那一瞬间,眼睛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明亮的光彩。
晏宁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为哄她开心,他拿十条鱼干作为交换条件,让阿肥每天陪她玩一个时辰。
阿肥欣然答应。小孩格外的安静和乖巧,比起作天作地的魏承,她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换作平时,魏承出言奚落她,嘲讽她,甚至推搡她,她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但魏承抢了她的猫,不由让她有些介怀。
老天难得放晴,阳光白得耀眼。
晏宁从外头回来,一进院子就发现了两个小孩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
“怎的了阿承,你又惹妹妹不高兴了?”他问道。
“谁惹她了!我才不跟她玩哩!”魏承不屑啐道。
“那你干嘛不跟妹妹玩。”晏宁走过来,摸了摸两人的头发。
“她笨死了,连话都不会说,我干嘛要跟她玩啊。”魏承把嫌弃明晃晃写在脸上。
“妹妹刚来咱家,怕生才不说话的,你作为大哥哥,要多多包容她嘛。” 晏宁笑笑着捏了捏小孩的脸,问道:“豆豆今日有没有乖乖听话呀?”
豆豆是晏宁给小孩取的名字,因为她光溜溜的小脑袋像颗豆子,晏宁灵机一动,故给她取名豆豆。
豆豆并不理他,目光仍停留在阿肥身上。她微抿着嘴,波澜无惊的眸子里泄出一丝丝委屈的情绪。
“猫猫。”
“豆豆想和猫猫玩是吗?我这就把它叫过来。”晏宁说罢一扭头,霎时间与刚才温声细语的自己判若两人,板着脸喝道:“阿肥我让你陪她玩你特么又溜去哪里偷懒?!胆子越来越肥了是吧?快给我过来!”
“喵~”阿肥懒洋洋的甩甩尾巴,“还不是你的好大外甥把我抢过来的。”
魏承接受到晏宁警告的视线,讪讪地放开阿肥,但他又不想在豆豆面前丢了面子,於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哼什么哼,今天背书背完了不曾?我晚上回来要抽查,你若是支支吾吾背不出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背书就背书嘛,你那么凶做什么。”魏承不情不愿地起身,嘴里嘀嘀咕咕地回房背书去了。
“猫猫,乖乖。”豆豆勾了勾软乎乎的猫爪子,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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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年关将至。晏宁拿着老黄历翻来翻去,距离过年只有二十来天了。他的腿伤已好得差不多,即使不拄拐杖也能走得十分顺畅,除了依旧不能长时间疾走之外,其它时候看起来与未受伤前无异。
卯时三刻,天仍未亮。冬季黎明前的清晨出奇的黑暗和寒冷,他里里外外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粽子,在呼啸凛冽的寒风中与许士杰一同出城,往云涧婻碸溪的方向出发。
今天是个好日子。
阿肥告诉晏宁,系统之前承偌晏宁的特殊奖励——一头猪,已送达云涧溪,不过需要他亲自去捕捉回来。
这是一项大工程,阿肥怕他们人手不够,特意提醒晏宁多带两个人去一起帮忙。
晏宁说这还不简单。他去药铺找到许士杰,仗着自己腿伤还没好全,“可怜巴巴”地请他送自己去一趟云涧溪。许大夫侠肝义胆,没怎么费劲就答应了他。
路面上的积雪不深,约摸只到脚裸处。这两日天气放晴,中午太阳大得很,许多地方的积雪都渐渐融化了。
路不好走,两人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木屋。
“喵——”阿肥从晏宁身后的背篓里跳出来,在院子里四处巡视。
太阳出来后气温暖和不少,院子里的鸭子们正在孜孜不倦地啄菜叶吃。养了三个多月的鸭子在吴文兄弟两人的精心照料下个个膘肥体壮,已经可以出窝了。
吴文把早饭重新热了热,喊晏宁先吃点东西暖暖身体。
“菜地里的白菜都包心了?长得不错。”晏宁喜出望外道。他原本以为天一下雪菜地就完了,大白菜被雪一冻铁定是长不了的,可没想到吴文竟然在田垄上搭起了架子。架子上铺上干枯芦苇桔梗,下雪时用来遮雪,天晴时把芦苇一撤下又可以继续晒太阳。
就这样,三垄白菜竟安然无恙包心了。
“不光白菜,萝卜也能吃了。”吴文笑道:“我原本也打算这两日去城里,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大老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