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进斗金不是梦
“铛——卖包子, 卖包子咯——元宁缘食肆有包子卖,两文钱一个,通通两文钱一个嘞——!”
“铛——卖包子, 卖包子咯——”
大街小巷里, 官差们手提铜锣,不疾不徐地吆喝着。
今日的风依旧喧嚣,天空却没有昨日晴朗,淡淡的阳光仿佛与天地间飘飞的细碎雪花融为一体。
食肆门前,几张长桌摆成一排,将食肆内外隔出一条两米有馀的空隙。而长桌上满满当当全是刚出笼的,热乎乎的包子。
长桌后头,魏承脆生生的说道:“咱这有萝卜馅儿的包子, 白菜馅儿的包子和鱼香肉丝馅的包子,通通只卖两文钱一个喔!”
小兔崽子除了不爱读书写字之外, 干什么活儿都很积极, 正如此时,雯娘顾忌到晏宁腿不好不能长时间站立, 他便主动担起了收钱和叫卖的活计。
另一个给人拿包子的则是晏宁的爱徒, 冯清河。几日前庆阳茶楼因为存粮告罄也不得不关门歇业,在家中闲来无事的冯清河被晏宁喊过来帮忙。
一大一小搭档起来并不违和,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
食肆内, 晏宁与雯娘仍在包包子。脚下炭火烧得很旺, 火盆上头架着一个小铁锅,铁锅里正咕噜咕噜热气。
食肆里头可比外头暖和多了。
晏宁探出脑袋瞧了瞧。门外来买包子的百姓络绎不绝,长龙般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他往沸腾的小铁锅里下了把面, 待面条煮熟浮起来后再分别舀进碗里,端出门去一一分给前来帮忙维护秩序的几个官差。
“贼老天齁冷, 几位官爷吃点面喝口汤,暖和暖和。”他笑呵呵地说。
“晏小公子客气。”官差们喜形於色,纷纷哈气搓手,捧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阿承。”晏宁拍拍魏承的背,“先进屋歇歇腿烤烤火去,瞧你给冻的。”
他低下头小声在他耳边说:“我给你留了碗面,你快去吃了。”
“喔。”魏承吸吸鼻涕,从矮凳上跳下来,屁颠颠回食肆里吃面去。
晏宁站在长桌后,继续接待客人:“老人家您要买什么包子?我们这儿有……喔,鱼香肉丝馅的包子已经卖完了,只有白菜和萝卜馅的包子了,两文钱一个。”
老叟驼着背,迟疑不决。他双眼浑浊,动作迟缓,目光在蒸笼里的包子上流连,问道:“这些包子,都蒸熟了?”
晏宁:“是熟的,还热着呢。”
老叟慢吞吞又问:“有面么,我想吃碗面。”
他家里或许只剩他一个孤寡老头了。晏宁看着他脏兮兮的大衣和沾满污渍的瓷碗,心想。他甚至可能没有家,只是寄居在废弃破屋里的一个流浪汉丶流民丶亦或是难民。
“面也有,不过需要等一会儿。您若是不着急回家的话,到屋檐下坐着等一等也成。”晏宁道。
“我慢慢等……不着急……”
“哎!老头,你买完了没有!别磨磨蹭蹭的,后头还有很多人呢!” 雪越下越大,队伍中许多人等得不耐烦了,嚷嚷着要他快一点。
“马上就好哈,稍安勿躁。”
“我来两个白菜包丶两个萝卜包……”
“四个白菜包子……”
队伍再度缓缓向前挪动,一部分无家可归的流民得知还有面吃之后也纷纷躲到屋檐下,等面条出锅。
今早蒸好的十笼包子不出一个时辰就卖完了,接着他们开始卖刚才现蒸的包子。再后来他们包包子的速度完全追不上卖包子的速度,几个官差洗洗手居然也加入到了包包子的行列。
然而,他们显然不会包。当冯清河端出那两屉丑不拉几的包子出去卖时,竟一致遭到了百姓们无情地嫌弃。
钱三忙里抽空过来一瞧,乐得腰都笑弯了。
一群大老粗学人家包包子,丢人现眼。
他捋起袖子,决定大展身手。
结果……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他小弟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声三里地外都能听见。
钱三爷一怒之下甩袖走了。
冬季严寒,昼短夜长。临近酉时天色便暗了下来,晏宁等人收拾东西也收摊回家。
今天的收获绝对可以用「盆满钵满」来形容,他们用来装铜板的木箱沈甸甸的,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家里王老头子做好了晚饭,几人随意吃了些填填肚子,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将铜板“哗啦”一声倒在桌上开始清点。
连阿肥也兴奋得直摇尾巴,蹲在桌边一角看着他们数钱。像这种能让它感觉到快乐的事情它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一百铜板……三百铜板……五百铜板……七百铜板……
一千二百三十六个铜板!
嘶——
几人不约而同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豆豆不明所以:“………” 这群大人都怎么了?
魏承对一千多个铜板是多少没有概念,只晓得是很多很多钱,够他们花很久很久了。
“好多钱喔……”他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
“唔,是啊,今日大家都辛苦啦。”晏宁心情好得要飞起来,笑眯眯地把铜板装回箱子里。
想了想,他又拿出五个铜板,佯装严肃地说:“这样吧,阿承今日表现最好,我决定奖励他五个铜板以示嘉许。”
五个铜板!
“哇——”魏承高兴疯了,冲过来一把抱住晏宁:“真的吗真的吗?!好耶好耶,阿宁天下第一最最最好了!”
晏宁故意问他:“哦?是吗?我哪儿好了?”
魏承拍他马屁的话张口就来:“阿宁天下第一好看!天下第一大方!天下第一聪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沈鱼落雁闭月羞花,高大威武英俊潇洒,天神下凡见到你都自愧不如掩面逃走啦!”
众人被他这一长串乱七八糟的形容词逗得发笑。
“马屁精。”晏宁戳戳他的脑门,乐不可支:“你果然是个小马屁精。”
“嘻嘻。”魏承收了铜板,心里美得开花。见他娘投来眼神,也一点都不怕了,得意炫耀:“是阿宁奖励我的喔!”
把雯娘怼的啼笑皆非。
“那我们明天还卖包子吗?”他问。
“当然,我跟知府大人借了二十袋面粉,所以要将这二十袋面粉做的包子卖完才行。”晏宁说。
“好耶!”魏承干劲满满:“那我明日还要去!”
“嗯。”晏宁摸摸他的脑袋,说:“去洗把脸早些睡,咱明早起来继续包。”
“好嘞。”魏承揣着五个铜板高高兴兴地回屋去。
等他走了,晏宁朝豆豆招招手,说:“豆豆过来。”
豆豆冷冷淡淡地看着他,没动。
很好,她不动我动。晏宁走过去,同样摸摸她的小脑袋——小家夥开始长头发了,短短的发根刚冒出头来,有点儿扎手。
“豆豆在家看家也辛苦啦,爹爹也奖励你五个铜板,好不好?”
喜提新爹的豆豆垂眸看了看他掌心里的铜板,伸手去抓。
晏宁乐:“怎不说句好听的?这点你可要向阿承哥哥学习,你瞧他多会撒娇嘴多甜。”
豆豆沈默不语,她回想了一下刚刚魏承对晏宁溜须拍马的样子……几秒后,她露出了一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那眼神深得阿肥真传,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晏宁惊愕,气得将阿肥一顿胖揍。
“你教她什么不好,教她这个干什么?!”
阿肥稀里糊涂:“……喵?!”我教她什么了我?
晏宁捏住它的后颈一把将它提溜起来,严肃地警告豆豆:“以后不许和这只臭猫玩了,它会教坏你的!”
豆豆:“………?”
回到寝卧,魏承还没睡。
“阿宁,我暖好床铺啦,快来睡。”
“好。”晏宁把铜板放入钱箱里锁好,然后宽衣解带,上.床睡觉。
“阿宁你腿疼不疼呀?我给你捏捏。”魏承殷勤地问。
“不疼,你睡吧。”
“喔。”魏承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疼了你要说嗷,不然像许大夫说的那般,留下病根子可就和阿平舅舅一样变成瘸子了。”
“好好好,我晓得了魏大管家。”晏宁好笑道,“你当我和妹妹一样是三岁小孩呢。”
你和她才不一样哩,她笨死了,连包子都不会包。魏承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抱着他的胳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晏宁不由哂笑一声。想到今天挣了那么多钱,他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上翘,想找个地方偷偷大笑几声。
那些钱原本不该由他来挣,而是米行老板。如果不是他作妖把自己作死了,晏宁上哪儿捡这天大的便宜。所以说做人做事都要有原则,不义之财可千万不能贪,否则害人终害己。
到了第二日,因为有许士杰的加入,他们包包子和卖包子的速度均有所提升,同时刷新了单日最高收入额——一千四百个铜板。
照这样下去,日进斗金真的不是梦!
第三日,食肆除了包子之外,另增加了两样食物——鸭肉和笋干。
按照晏宁的吩咐,吴文昨日宰杀了二十只鸭子。一只鸭子分成六份,按一份五文钱来卖,只挣成本价三十文钱。笋干是今年春晒的,留得太久隐约有些发霉的迹象,再不吃就要坏了。
晏宁用热水将一部分笋干泡发,搭配鸭肉买一送一,买一份鸭肉送一把笋干。
鸭子炖笋干,营养又健康。他随口说了句。
“包子两文钱一个,鸭肉五文钱一份,还送笋干一把,买到就是赚到咯——” 对於叫卖,魏承早已经得心应手。
“我只想买一个鸭腿,也是五文钱么?”有人问道。
“对,一整块鸭腿加半截鸭脖子丶半边鸭翅和鸭肝鸭血等内脏加起来算一份。”晏宁道,“您若是单独买也是五文钱。”
那人紧紧攥着手里的几个铜板,犹豫再三。
晏宁:“这样,我再赠您两个爪子和一个鸭头,如何?这些鸭肉拢共就几十份,卖完就没了。”
“成,那我买了!”那人终於下定决心道。
晏宁笑笑,叫吴文给他砍了半边鸭腿肉,又抓了一把笋干给他。
远处街口拐角的地方,董元卿身长玉立,负手站在墙檐下遥遥望向食肆的方向。他没有现身,恐是怕自己的出现会使得原本就行进缓慢的队伍愈发步履维艰。
“他今日还卖起了鸭子……好家夥,三十文一只大肥鸭,便宜得我都心疼。您说换做往年,这大冬天的一只鸭子不得卖八九十文么,这傻小子尽干亏本买卖……” 钱三大嘴巴子劈里啪啦一通说,怎么听都是向着晏宁的。
董元卿没有做声,看着远处的晏宁被冻得跺了跺脚,不住哈气搓手。即便天气严寒,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耐心且和善地面对着所有过往的人群。
他就像个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二傻子,整日乐乐呵呵的,也不知傻乐个什么劲儿。
董元卿垂眸,眼中思绪覆杂。片刻后,他转身离去。
钱三忙道:“哎大人,您不过去瞧瞧么?”
“不必。”董大人冷酷道。
好不容易熬到食肆打烊收摊,晏宁又冷又饿又累,回到家后整个人半死不活地瘫在椅子上起不来。他打定主意明天要和王阿平换工,让王阿平去食肆,他去作坊偷几天懒。
正当要开饭时,钱三来了。
雯娘急忙起身要去添碗筷,被他摆手制止,“我来给他送个东西,送完就走,无需劳烦。”
给我送东西?送什么东西?晏宁狐疑之际,只见钱三轻轻朝他抛来一个物件。
他伸手抓住。定睛一看,是个精致的丶巴掌大的小盒子。
“大人赏你的。”钱三酸溜溜道:“冻疮膏,汴京城最好的香坊产的玩意儿,一两银子一罐呢,我都没用过。”
晏宁霎时间腿不疼了腰不酸了,“噌”地一下坐起来,欣喜若狂。
今天是什么天大的好日子,董元卿竟然给他送东西了?!卧槽,他不是在做梦吧吧吧?!
“大人病好些了不曾?还咳嗽吗?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我明日一定去府上好好谢大人一番……”
“你可别去他跟前瞎晃悠了。”钱三哭笑不得道:“他见不着你还能偶尔念念你的好,一瞧见你估计又要罚你……”
晏宁:“我不招他不惹他,好端端的大人为何又要罚我?”
钱三实话实说:“可能是瞧见你他就来气。”
晏宁:……他怎么能这样!
钱三送完东西便走了,留下晏宁茶不思饭不想,对着个小盒子犯花痴。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对着盒子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
这可是知府大人送他的东西耶,连个包装的外盒都那么精致高雅,真漂亮。
魏承凑上来,说:“打开来看看呗。”
晏宁赶紧把宝贝捂住:“这可是知府大人赏我的,不让你看。”
魏承:“你好小气喔,看一下怎的嘛,又不会少块肉。”
“嗯哼。”晏宁睨他一眼,嘚瑟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去,“行吧,既然你那么想看,我就让你开开眼界。”
盒子打开,现出里面的莹白色瓷瓶。瓷瓶不大,托在掌心上只有一颗鸭蛋大小。旋开瓷瓶,一股淡雅的花香盈入鼻尖,绵密的膏体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柔软的色泽。
“哇——”魏承使劲儿嗅了嗅,惊喜道:“好香喔!”
“真好闻。”晏宁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说,“原来大人身上的香气就是它带来的。”
魏承也附和说:“难怪大人那么白那么好看,铁定是每天都抹它。阿宁,你给我也抹一点呗~”
晏宁很抠门地说:“一两银子才这么一丁点儿,你脸那么大,抹一回几十个铜板就没了哩,不给你抹。”
“我脸才不大,就抹一丁点儿嘛……”
魏承撒娇卖萌,闹了他一会儿,最后如愿以偿地抹上“香香”膏。
夜深人静,他开心地望着帐篷顶,和晏宁说着临睡前的悄悄话。
“等我长大后挣了钱,我也要买很多香香膏,赠给阿娘丶给你和阿平舅舅……还有许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