陎州城将有大事发生
直到回到城里, 见到许士杰的一刹那,晏宁才恍然想起那件被自己抛到脑后的事儿。
他和许士杰大眼瞪小眼。
前者心虚谄笑,后者冷眼似刀。
晏宁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手, 生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的脚裸给捏碎:“那个……对不住哈许大夫, 今早大人邀我一同去云涧溪视察,匆忙之下就忘了和许大夫约好的事。惭愧惭愧,许大夫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怪罪於我。”
“呵呵。”许士杰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日理万机勤政为民,为大人尽心效力是我等百姓之本分,我怎么会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怪罪於你呢。”
“嘿嘿, 那就好……嘶!疼疼疼……”晏宁被捏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唉, 这或许就是他重色轻友应得的报应吧。
“许大夫, 阿宁的腿没事罢?”雯娘一边担忧一边气恼:“你说说他,老大不小的人了, 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许士杰:“没事, 脚还能动弹,说明没伤到筋骨, 只是扭到了而已, 歇息片刻就能痊愈。”
雯娘一听放宽了心, “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
“阿姐你听见了吧?我都说了不碍事儿的,你非要去请许大夫过来, 害人家许大夫白跑一趟。”晏宁脸上堆满笑容,“真是有劳许大夫了, 等明日空了我一定登门道谢。”
言下之意便是:你现在给我点面子吧。
“不必客气,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许士杰收好药箱,向雯娘告辞:“既然无事那我便走了,药铺还有病人等着我开药方。”
雯娘忙道:“好,许大夫您慢走。”
晏宁挥挥小手:“您慢走呀许大夫!”
许士杰朝董元卿行了个告退礼,施然离去。
董元卿也起身,看着晏宁道:“既然无恙,那本官便先行一步。”
顿了顿又说:“晚些时候我命钱三送些活血通络的药来,明日若仍感疼痛的话你就涂抹一些。”
晏宁张口就想拒绝,他这脚就是扭了一下,真没严重到要用药的地步,再晚一会儿就真的要痊愈了。
但话道嘴边硬是给他咽下去了。
董大人给他送的东西,甭说是药,刀子他也得收啊。
他心里跟灌了蜜似的,喜滋滋地道谢:“好,多谢大人。”
晏宁目送他离去,一直看着他走出院门,才忍不住捂着嘴狂乐起来。
阿肥:“………”
豆豆:“???”
雯娘:“………”
雯娘满脸写着无语,伸手戳戳他的脑袋:“你啊,花痴的毛病何时能改改。”
“我不但花痴我还好色哩。”晏宁不知羞耻就罢了,居然还得意了起来:“娘胎里带出来的,改不掉啦!”
“………”雯娘彻底被他的不要脸打败了。
“阿姐我饿了。”晏宁笑眯眯地央求她:“你去给我做点好吃的呗。”
“好好好。”雯娘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叹气道:“我去给你烧个饼吃。”
“嗯嗯,谢谢阿姐!”晏宁心情大好,朝豆豆招招手:“豆豆过来,让爹爹抱抱……别玩猫了,那破猫有啥好玩的。”
阿肥:“………” 呵,本喵是没你会玩啊小基佬。
等魏承放学回来,晏宁把人拉进房里,撺掇他替自己想法子给许大夫道歉。
魏承听他说完前因后果,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哦,这么说来,是你先去求许大夫帮忙的,后来你又见色忘友,失约了不说,还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许大夫生你气了,你还不知悔改,毫无悔过之心,想让我想法子去给你道歉?!”
“啊……”晏宁被他说得擡不起头来:“完了,我居然会做出这般十恶不赦丶天理难容的事情!”
“呵呵。”魏承踮起脚尖,十分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宁,你听我一句劝,别再贪恋美色了,否则你会没朋友的。”
晏宁痛心疾首地反省自己:“我错了,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嘿嘿,你信吗?
我装的。
魏承欣慰地点点头。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呀!?要如何才能让许大夫原谅我呢?”晏宁虚心求教。
“我哪晓得,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魏承苦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地打开书袋打算做今晚的功课。
晏宁默默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手里掂了掂。
魏承倏然间两眼放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铜板:“这事你就尽管交给我罢!包在我身上了。”
晏宁挑了挑眉:“当真?”
“当然!”魏承小朋友不但见钱眼开,还信口开河:“这有何难,许大夫很好哄哒!”
小兔崽子深得晏宁真传,在他的软磨硬泡和死缠烂打双重攻势之下,许大夫终於答应与晏宁重归於好,不再计较他失约的事。
如此耽搁几日,作坊的修缮与货架搭建等事宜也不紧不慢地完成了。现在只等地里的玉米一收成,有了粮食,作坊就能招一批工人,慢慢试着进行大规模生产。
循序渐进,产量早晚会提上去的。
忙完作坊的活计,云涧溪那边又到了给葫芦浇水施肥的时候。
靠种地谋生的农户一生如此,手里总有忙不完的活儿。今天干完这个,明天得接着干那个。
晏宁当了几天甩手掌柜,小日子过得那叫悠然惬意。
钱三爷提着酒壶登门造访的时候,他正带着两个小屁孩在菜地里种辣椒。
落日熔金,大地浸泡在金灿灿的夕阳馀晖之中。两个小屁孩也被映成了小金人,挥舞着手里的小铁锹在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三爷来了。”晏宁一见他就乐,杵着锄头柄看向他:“昨日去府衙没找着你,还以为你今天也回不来呢。”
“嗐,这阵子府衙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我和大人都脱不开身哪。这不昨夜听小厮说你来找我,今日立马偷空过来找你喝酒了。”钱三大喇喇地在田埂上坐下,问:“你找我何事?是不是又弄了什么好吃的?”
“哈哈,三爷聪明。”晏宁笑,“吴文去山里砍柴,运气好逮到了两只野山鸡,给我们送了一只来……”
“山鸡好哇!是个好东西!”钱三高兴得直拍大腿,“那山鸡吃了没?还留着么?!”
“没吃,知道三爷好这口,特意给你留着呢。”
“好好好,哈哈,还是老弟你懂我。”
两人相视一眼,大笑起来。
豆豆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跑到晏宁跟前,昂起脑袋:“爹爹。”
“怎么了豆豆?”晏宁蹲下来,曲起手指刮了刮她脏兮兮的小脸蛋:“你瞧瞧你,怎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等会儿姑母看到铁定要训你了。”
“爹爹,看。”豆豆忽地把手举高,伸到他眼前。
一条被放大好几倍的巨型蚯蚓出现在视野里,晃动的大蚯蚓甚至还碰到了他的鼻子。
湿濡黏腻的触感让晏宁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叫一声,猛地一下蹦出三米远。
“你你你丶抓蚯蚓做什么,快扔了,脏不脏啊?!”
豆豆仿佛被他这幅样子逗得挺开心,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弯成了小月牙。
“哈哈哈——”魏承放肆嘲笑他:“阿宁胆小鬼,被蚯蚓吓得哇哇叫,哈哈。”
钱三也笑:“豆豆好胆量,这一点随我。”
晏宁:“………” 随你个头啊,她是我闺女!
雯娘做好饭过来,一手揪着一个小屁孩,撵他们去洗手洗脸换衣裳。
“一会儿功夫没看着你们就给我弄这一身泥,都去洗干净,不洗干净今晚不许吃饭了。”
“那不行,今晚炖鸡哩,我要吃。”魏承大声嚷嚷起来。
豆豆默默点头:嗯,要吃鸡!
“你就知道吃。”雯娘揪他耳朵:“功课做完了不曾?字都练了不曾?诗词都背了不曾?整日游手好闲,就知道吃和玩!几日没揍你,你又皮痒了是罢?”
魏承被他娘训得老实了,规规矩矩地舀了水洗脸。
豆豆站在一旁东张西望。雯娘又去厨房里忙活去了,没人管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魏承好不容易洗干净了,一擡头发现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气得白眼一翻:“笨蛋,还楞着干嘛,快过来洗脸!”
豆豆犹犹豫豫地走过来,看着他。
“笨死了!连洗脸都不会,我都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魏承一边气呼呼地骂她一边拿布巾给她乱擦一通。
两人收拾好回到客厅的时候,浓郁的香气已经从屋里飘了出来。
野山鸡肉质紧实筋道,佐以上好的香菇一同炖煮一个时辰才能将鸡肉炖得软烂,使其肉香四溢。而香菇口感爽滑弹嫩,浓香醇厚,两者搭配在一起,滋味何其妙哉。
“香,太香了,比酒还香。”钱三称赞连连。
晏宁:“喝酒伤身,三爷公务繁忙四处奔波,不如喝碗鸡汤好好补补?”
钱三大笑:“我一个大老爷们喝什么鸡汤,倒是你这小身板子要多喝几碗鸡汤补补才行,免得隔三差五就病恹恹的。”
晏宁:“………” 啧,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喝拉倒。
几杯酒下肚,唠了一会儿家常之后,钱三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种的玉米快收成了吧?”
“山坡上的那块玉米地快了,估摸着再有个二十天就能摘。”晏宁笑道:“怎的,三爷馋玉米啦?”
“哈哈,那可不。”钱三拍拍肚子,又问:“你今年还想同去年一样,摘玉米来卖?”
晏宁答:“一部分拿来卖,一部分留着自个吃,最后剩的留来当种子卖。”
钱三:“那你打算留多少种子?”
“一两亩地左右吧。”晏宁疑惑道:“三爷问这个做什么?”
“嘿嘿。”钱三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听你大哥我的,一个都别摘,所有玉米都留做种子卖。”
晏宁楞住,“……呃?这是为何?”
钱三神秘兮兮地看他一眼:“放心,大哥不会害你,还保你赚得盆满钵满。”
晏宁想不明白。今年的旱情势必会使玉米减产,农户们种的玉米勉强能够糊口养活一家老小,再交了税之后基本就没多的拿出来卖了。
而眼下陎州城在闹粮荒,城里多少老百姓就等着这一口玉米续命,他却叫自己不要卖,全留来做种子?
那陎州城里的百姓怎么办?不管了吗?
“恐怕不行……”晏宁皱眉道:“先不说我们一家六口人已经没有存粮了,作坊那边也得管劳工吃饭啊,肚子吃不饱哪里有力气干活?何况我前两日刚答应了冯掌柜,等玉米收成后就给他送三百根过去,庆阳茶楼想尽快恢覆营业。”
钱三:“粮食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的,届时保准挨家挨户都能吃饱肚子。”
“真的假的?”晏宁持怀疑的态度。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能够在短时间解决粮荒的问题。
从别地运过来?那只是杯水车薪罢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别的地方可能比陎州城还惨呢。
“当然是真的了。”钱三一看他不信,无奈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我家大人吧?”
晏宁一惊:“你是说……这是大人的意思?”
钱三:“大人自有对策,只不过现在还不能透露给你,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行。”
谑——听着口气,陎州城将有大事发生啊!
“别吊我胃口了,快跟我说说?”晏宁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连忙追问。
钱三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别着急,很快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