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为何不开心?
又是一年中秋夜, 满庭桂花香。
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各色各样的花灯和灯笼高高挂起,时不时从远处飘来的鞭炮声与孩童们玩耍的嬉闹声相得益彰, 欢乐喜庆的节日氛围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而愈发浓厚。
晚饭过后, 前来晏宅拜访的客人纷至沓来。众人坐在庭院里品茶赏月谈笑风生,惬意又快活。
刚和小弟们比完谁的花灯更好看并取得了胜利的魏承兴冲冲地跑过来,朝晏宁嚷嚷:“阿宁,我们何时放烟花呀?我都快等不急啦!”
晏宁正在给客人们沏茶,闻言道:“我没空,去叫你阿平舅舅给你放。”
“哦!”魏承又跑开了。
许士杰:“新买的茶具?没见你拿出来用过。”
晏宁嘿嘿一笑,说:“是冯掌柜送的。”
许士杰一哂:“冯掌柜真是有心了。”
晏宁赞同道:“是啊,冯掌柜破费了。”他自己粗茶淡饭的日子过惯了, 压根没想起来自己缺一套茶具,冯掌柜这份礼真是送到他心坎里了。
冯掌柜笑道:“这一年来承蒙晏小公子的关照, 区区一套茶具何足挂齿。”
“冯掌柜客气了。”晏宁笑盈盈道:“晏某借花献佛, 用冯掌柜送的上好茶具沏了一壶从知府大人那儿讨来的极品碧螺春给诸位品尝,请。”
从知府大人那儿讨来的茶叶?众人一听怎么着也得喝上一杯了。
知府大人的茶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孙掌柜如痴如醉地闻了闻沁人的茶香, 浅浅抿了一口, “好茶,真是好茶。”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这阵子总不见张经事人影, 不知张经事在为何事奔忙?”晏宁问。
张经事放下茶杯, 回道:“大人正在筹划将城东池塘那一片改建成居民区, 我按照大人的指示正在四处召集泥瓦工匠。”
城东池塘?那不是原来刘员外的府邸吗?官府这么快就决定把它拆了?
知府大人不愧是知府大人,行动力真是非同一般哪。
晏宁没去过那地方,好奇道:“改成居民区之后大约能住下多少人?”
张经事:“估计是五十户左右。”
晏宁点点头:“那也不少了, 这下官府可有得忙了。”陎州城里会泥瓦活儿的工人不多,光是将人找齐估计就要花上一段日子。
“听说冯掌柜也在春华路买了块地准备再建一座客栈?”孙掌柜问。
“呵呵, 冯某也是顺应官府的号召,想为陎州城的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么。”
“自打商道修成之后,城里的确来了不少外地人,走在街上十有八/九都新面孔……”
“咻——”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孩子们的欢笑声传来,众人默契地停止了话题。
豆豆捂着耳朵倚在晏宁腿边,满脸兴奋和雀跃,仰着脑袋盯着天上看。
“咻——”
孩子们:“哇!好漂亮的烟花呀!”
一朵朵烟花竞相绽放,月亮仿佛被惊吓住了一般藏在乌云后面迟迟不肯现身,夜空中的星星似乎也被璀璨夺目的火光淹没得看不见了。
“哎哟,我来得正是时候啊!”钱三大笑着从外面走来。
今年董大人没有和晏宁他们一起过节。说来也怪,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在一起之后反而学会避嫌了。
晏宁给他让位置坐,问道:“大哥吃过饭了不曾?大人呢?”
“都吃过了,大人在府里呢,我偷个空出来玩玩。”钱三摆手道:“不坐了,我陪阿承放烟花去。”
钱三爷童心未泯,迅速和毛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放完烟花后时辰也不早了,众人坐了一会儿后便相继告辞,撵着自家毛孩子回家睡觉去。
大堂里,雯娘望着桌上堆满的东西,有些犯难,说道:“这么多吃的,放久了要坏的。”
晏宁正抱着豆豆给她擦头发。小崽子疯玩了一天,这会儿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手里攥着晏宁胸口的衣裳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儿。
“阿姐还愁东西吃不完?”晏宁乐道:“我还怕不够吃哩,有阿承那小猪崽子在,多少好吃的都能给你吃个精光。”
雯娘一想自己也笑了,“阿承的确快胖成猪崽子一样了,不成,得好好管管他那张嘴了。你将这些酥饼月饼拿一些去作坊分给工人们吃罢,剩下的我收进我屋里,你们想吃的时候我再拿出来。”
“好。”晏宁百忙之中朝桌子上瞥了一眼,一个碗口大丶做工粗糙的瓷罐映入眼帘,在一堆精巧的食盒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罐子是谁送的?里头装的是什么?”
“你说这个啊,孙账房送来的,里头装了半罐子蜂蜜,说是乡下有养蜂的亲戚,前阵子让孙老爷子带回来的。”
蜂蜜?晏宁心里一动,抱着豆豆走过来,让雯娘打开来一瞧,里头果然是黄澄澄晶莹剔透的蜂蜜。
“这罐蜜留给我罢。”他道。
“嗳。”雯娘先是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你要这罐蜜作甚?”
晏宁:“大人这阵子总是睡不好,我待会儿送去给他,让他每晚冲一些温水喝下,不定能有所缓解。”
“……”雯娘哑然。
“阿姐快去洗漱罢,我先看着豆豆。”晏宁催道。
雯娘:“你急着出去就先洗罢,我带豆豆回屋睡。”
“也行。”晏宁把豆豆交给她,又道:“我今晚不回来了,不用给我留门。”
雯娘:“……”
晏宁洗完澡,回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大晚上的你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作甚?”魏承叉着腰,站在床上质问他:“嗷?你是不是又要去和知府大人鬼混了?”
晏宁把他放倒在床上,隔着被子打了他一屁股:“睡你的觉,少胡说八道,大人的事儿轮得着你来管吗?”
魏承瞪着眼睛看他:“那你今晚还回不回来?”
晏宁微微一笑:“我瞧你这般精神抖擞也不像要睡觉的样子,不如我去找知府大人学几首词回来教你背?还是说干脆带你一块去让知府亲自教教你?”
魏承立刻翻过身背对着他:“不用了我困得一闭眼就睡过去了,你赶紧走吧!”回不回来都没所谓了。
晏宁嗤笑一声,“那行,你俩睡吧。”
“喵。”阿肥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他的位置,面无表情地:“跪安吧,小基佬。”
夜深,起风了,月亮出来了。
皎洁的月光将地面与墙瓦渡上了一层银白,黑夜被映得宛如白昼一般亮堂。
晏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推了推府衙后院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他正要进去,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吓得他差点摔一跟头。
“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出声啊!”
下人很无辜:“奴婢正要过来关门。”她也被吓了一跳啊。
闹了一场乌龙,晏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去睡吧,我来关就好。”
下人:“是。”
二更已过,董大人的卧房仍亮着灯,不知是不是知道他要来,专门为他留的。
董元卿刚准备宽衣躺下,就听见一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一道做贼心虚但又非常找打的声音。
“大人开门,是我呀~你的心肝小宝贝来啦~快给我开开门~”
董元卿:“……”突然有点不想开门了怎么回事。
房门打开,一道人影热情地朝自己扑了来。董元卿下意识地将人揽住,身体被硬生生地往后撞出两三步远才勉强停下。
晏宁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亮晶晶的眼睛笑弯了起来,“大人,中秋快乐!”
董元卿将他身子扶正,看了看他,道:“中秋快乐。”
“嘿嘿。”晏宁又黏上去抱紧他,“我洗过澡了,大人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董元卿:“……”
“时辰不早了,我们抓紧时间练习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时间不等人啊。
事实证明,勤学苦练是提升技术最有效的方法。经过不断地试炼与磨合,当两人的契合度越来越高,对彼此的探索也愈发深刻熟稔时,才能一同攀登顶峰,了解真正的奥义。
夜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又迅速恢覆宁静。
晏宁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着董元卿的头发,耳朵伏在他胸口声,听着他沈沈的心跳声。
“大人近来是否有什么心事?”
“嗯?”
“总觉着大人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晏宁撑起脑袋,借着月色轻轻抚过他英挺的鼻梁和紧闭的双眼,低声道:“大人有心事不妨同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上忙呢?”
董元卿拿下他的手握在手里,淡淡道:“算不上心事,只是有些烦恼。”
晏宁亲了亲他的嘴角,“为何事所烦恼?”
董元卿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
沈默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家父此前来信,信中提到皇上有意将我调离陎州城。”
晏宁楞了几秒,倏地翻身坐了起来,大惊:“什么?!”
董元卿接着道:“我猜年底回京时,圣上便会同我提及此事。”
晏宁:“这么说,你在陎州城的任期快要结束了,对吗?”
董元卿:“嗯,或许到明年年初。我若是争取一番,也许能拖到明年六月。”
晏宁咬唇:“可是陎州城百业待兴,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啊!” 难怪他那么急着规划城建,原来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想在走之前将这些事情定下来。
“会有新的知府接任。”董元卿也坐起身来,看着晏宁,抿了抿嘴:“届时我会到别的地方任职,那你……”
晏宁毫不犹豫道:“我当然要跟你一起走啊!怎么,难道你想把我留在这里吗?还是说你想甩了我??”
“没有。我怕你不愿意。”董元卿说。
晏宁:“我怎么会不愿意,之前我们就说好了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只是万万没想到时间居然会这么仓促,很多事情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呢。
“那你今年是要回汴京城过年吗?”晏宁问。
“嗯。”董元卿点头道。
晏宁心里有点乱,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董元卿见他一脸忧虑,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不回来了,便安抚道:“只回去两月左右,过完年我便会回来。即便是要走也要与新任知府交接之后才会走,不必担忧。”
“谁说我要在陎州城等你回来了。”晏宁看着他,认真道:“我答应了海公公要送红薯上京的,所以我要同你一起回汴京城!”
董元卿:“好。”
“……啊?”他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给晏宁整不会了,不由问道:“大人也希望我随你一同回汴京城吗?”
“嗯。”董元卿不自然地偏过头,微凉的嗓音仿佛与窗外月色的融为一体,看似清冷却又出奇的柔软,“我记得你曾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能同我一起回去看望我爹娘。”
是吗?晏宁自己都记不清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或许是情到深处时下意识透露出来的念头,又或许是甜言蜜语时的随口撩骚,他没往心里去,但董元卿却记下了。
晏宁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相信似的又傻傻问了一遍:“你要带我回去见你爹娘?”
“正是。”
“可是……”以什么身份呢?难不成……
“你我二人已经结为连理,理应是要回去拜见双亲的。”
好家夥,原来董大人不光要回去过年,还要回去出柜。
晏宁心情覆杂,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不知怎的就湿润了起来。
“怎么?”董元卿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擡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晏宁把脑袋埋进他胸口蹭了蹭,闷声道:“没怎么。”
原来这就是被人珍视丶被人细心呵护和疼爱的滋味啊,晏宁满心欢喜又甜蜜地想着。他果然没有爱错人,这辈子值了。
董元卿:“我提前与你说,是怕事发仓促你来不及做准备,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你莫要声张出去。”
“我晓得,大人放心。”晏宁吸了吸鼻子,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黏黏糊糊地哼哼:“不过大人也莫要太忧虑,尽人事听天命,大人为陎州城尽心竭力,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若是再累坏了身体,那我可不答应。”
董大人莞尔,“好,听你的。”
“嗯。”晏宁捧着他的脸亲了亲,忽然兴致勃勃地问他:“那以后大事儿听你的,小事听我的,如何?”
“可以。”董元卿答应完,转念一想,又问:“那要如何判断何为大事何为小事?”
晏宁龇牙一乐:“哦,这得我说了算。”
董元卿:“……”这小子的套路真是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