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一年后。
陎州城, 初夏。
再过两日便是婻碸雯娘与孙账房大喜的日子了。
两人都是二婚,本想一切从简,连喜宴都想省了不办, 但晏宁坚决不同意, 依他的意思,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他阿姐。
二婚怎么了?他阿姐温柔贤惠又勤俭持家,谁能娶到她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办场喜事庆贺一番怎么了?过分吗?
一点都不过分!不办不行!
晏宁提前了大半个月从梁州城赶回来,作为雯娘的“娘家人”忙前忙后,亲自操办了这场婚宴。
宴席的地点理所当然地设在了孙账房家的院子里。虽然晏宁更希望在自家的宅子里办,但顾及到孙账房的面子再加上雯娘的极力坚持,他还是妥协了。
大红灯笼挂起来, 大红囍字贴起来,朴素的院子顿时变得喜庆了不少。办宴席用的酒菜丶桌椅和竈台等都已经准备妥当, 在许大夫的帮忙下, 晏宁把做菜的夥夫和打下手的妇人们也都找齐了。
“准备这么多菜,你这是要把整条街的人都请过来吃一顿?”许士杰好笑地问。
“那是当然, 以后过日子得靠街坊邻里互相照应的嘛。”
两人布置好院子, 与孙老爷子和思思打完招呼便离开了。
走出院门,晏宁朝不远处正在池塘边喂鱼的豆豆喊道:“豆豆, 别玩了, 回家吃饭了!”
豆豆听到后立刻扔了手里的白菜叶, 拽着遛鸟绳跑向晏宁。而被绳子拴着脚脖子的大鸟扑棱着翅膀,愤怒发出抗议般的“咕咕”声。
被魏承用喂鸡的喂法养了一年多之后,这大鸟已经膘肥体壮, 完全与大鸡无异了,豆豆刚回来见到它的时候甚至都认不出来。
一人一鸟身后十来步远, 还跟着一个隐形人一样的护卫。
豆豆伸出手,说:“爹爹,吃!”
晏宁定睛一瞧,是一块被捏变形的丶粘了吧唧的米糕,就问:“谁给你米糕?”
豆豆:“姐姐!”
晏宁:“哪个姐姐?”
豆豆扭头,小手往卖鞭炮的铺子一指,“姐姐!”
原来是鞭炮铺掌柜的女儿。
不过小毛孩子整日东摸西碰的,两只手就没多少干净的时候,这米糕都被她捏得脏兮兮了,晏宁实在下不了口,於是说:“爹爹不吃,你给许大夫吃吧。”
许士杰当即表示:“我也不吃,不如给大鸟吃吧。”
豆豆看看手里的米糕,又看看地上骂骂咧咧不停扑腾的大鸟,撇撇嘴,决定还是拿着吧,不能浪费了。
回到家,魏承也正好放学了。
小兔崽子把书袋往桌上一扔,呼朋唤友就要出去玩。
豆豆跑到他跟前,伸手:“哥哥,吃!”
魏承一看是他最爱吃的米糕,拿起来一口吃进嘴里,咧嘴一笑,还夸她:“不错不错,知道孝敬哥哥了!”
晏宁丶许士杰:“……” 这孩子是真好养活,一点都不挑啊。
“你功课做完了吗就想出去玩?”晏宁问。
魏承:“等会儿回来写不行吗?我和胖墩说好了要去看人斗蛐蛐哩。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晏宁:“还男子汉大丈夫呢,你牙长齐了么?”
“我不管,反正我等会儿回来写。”
魏承说完就跑,着实把晏宁气得够呛,怒视许士杰:“你就是你跟我说的“长大了,懂事了”?再这么下去我看是要变成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了吧?!”
许士杰耸耸肩,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你不催他他也会写完,阿承虽然读书不太行,但还算守信用。小小年纪就做到了言而有信,难道还不算懂事了?换做是你,你也不乐意有人整天逼你干不乐意干的事儿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咱将心比心?”
晏宁冷笑:“将心比心的结果就是每次考试他都给我考倒数第一名?”
许士杰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现在可不是倒数第一了,人进步了两名呢。”
晏宁:“所以倒数第一和第二变成了胖墩和大春是吧?”
许士杰竖起大拇指:“晏大老爷果然料事如神,在下佩服,佩服!”
晏宁也朝他竖起了手指,不过……是中指。
雯娘在一旁好笑道:“行了,我看你们也别为那兔崽子闹心了,他压根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还是想想晚饭要吃什么实在些。”
许士杰说:“阿姐给我拔两个萝卜,我拿回去给我娘炖汤喝。”
“还拿回去作甚。”晏宁道:“干脆就在这儿炖吧,我看家里还有半边鸡肉,正好和鸡肉一块炖了,炖好你再装两碗回去,省得老夫人还得动手,麻烦。”
许士杰欣然答应:“行,那听你的。”
吃过晚饭,魏承被晏宁赶回房间里做功课去了。
堂屋里,雯娘在灯火下给两个孩子缝鞋子。又是一年过去,孩子们又长高长大了些,原本合穿的鞋子不免也变得磨脚了。
晏宁将一个小木盒推到她眼前,笑说:“阿姐,这是我和大人的一点心意,你收下罢。”
雯娘楞了楞,“你这是做什么?置办喜宴已经让你破费不少了,阿姐怎还能收你的礼钱?”
“阿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挣的钱不给阿姐花还能给人花?”晏宁哄人的鬼话一套一套的,继续说:“如今阿平哥也成了家从宅子里搬出去了,我呢,又是一年才回来个把月,这个家和作坊全靠阿姐和孙账房打理,我不给阿姐花点钱心里能过意得去嘛?我会良心不安的呀!”
雯娘:“阿姐在家里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倒是你和大人常年在外奔波,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反正阿姐是不会收的,你拿回去。”
“哼,不收就不收,那我拿去孝敬我姐夫去。”
“……你给他作甚!?他也不能收。”
“唉哟,阿姐这还没过门呢就想给孙账房管账啦?反正这礼钱我铁定是要送出去的,不然我也不好向大人交差,阿姐不要我就想给谁给谁咯。”
“你……”雯娘瞪了他半响,一把拿过盒子,“给他还不如让我收着!”
“噗……这就对了嘛!阿平哥成亲那会儿我没空回来,改日也得再给他补一份礼钱才行。””晏宁打了个哈欠,说:“夜深了,阿姐也早些去睡罢,过两日就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要好好养精蓄锐才行呀。”
“就你会说。”雯娘横他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收进簸箕里,道:“豆豆,跟姑母回屋睡了。”
“哦!”豆豆放开阿肥,跟在她身后回屋去。
而东厢房里,魏承还在愁眉苦脸做功课呢。
“看吧,我让你早点写你不写,非要出去玩儿,现在知道后悔了?”
魏承嘴硬:“还有两行就写完了哩!”
晏宁凑过去一看,当即被他七歪八扭的字丑得眼睛疼,果断躺床上睡觉去。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魏承“大功告成”的欢呼声,几个大步蹦上床,“阿宁,我写完啦!”
“写完了就过来睡觉。”
“好耶。”魏承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才老实躺下,问道:“阿宁,我阿娘和孙账房成亲之后,我是不是就得喊孙账房做爹了?”
“那当然。”晏宁看向他,“怎么,你不想喊他做爹么?”
魏承想了想,说:“我还记着我亲爹的模样哩,再喊别人做爹总觉着有些别扭……再说别人都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儿子,不喊也行罢?”
晏宁:“那就喊他义父吧,这样一来即便不认识的人一听就晓得他是你的继父了。”
魏承一拍掌,高兴道:“对哦!还是阿宁你聪明,哈哈!”
晏宁挑眉,“我当然比你聪明,这还用说?”
“阿宁又开始臭屁啦!”魏承大笑着拱他,又问:“那我和阿娘能不能不搬过去跟他们一块住啊?孙账房家的院子又小又破旧,我们再搬过去住要挤死了哩。还是咱家好,又大又宽敞。”
晏宁笑,“你阿娘是要搬过去住的,你搬不搬倒无所谓,不过你一人住这么大的宅子,晚上黑黢黢的,不害怕么?”
魏承嘁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已经是大人了,才不信你们哄小孩那一套哩!再说了,我可以叫阿年过来陪我一起睡,哼哼。”
晏宁逗他:“阿年如今可是知府大人的儿子了,人家还能跟你一块玩?”
今时不同往日了,去年董元卿卸任陎州城知府一职,经过多方考量加上他的举荐,土生土长的张经事在众多候选名单中脱颖而出,被提拔为新一任知府。
“知府大人的儿子又怎了,那也是我小弟!”魏承不服气道:“他敢不承认我这个大哥,我就跟他恩断义绝!”
“噗——”晏宁笑出声来,乐得不行:“大哥好气魄好威武!”
“哼,必须的。”
“好好好,知道大哥最厉害了,睡吧睡吧,你不困我都困了。”
“等阿娘成了亲你是不是又要去梁州城了?”
“是啊,大人还在等我回去哩。”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能多待几天陪陪我吗?我可是你的亲亲外甥啊!”
“大人还是我男人咧,你和能他比吗?”
魏承:“……”扎心了,属实是扎心了!他都快忘了他亲亲舅舅是个“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的家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