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圣驾离开长安前往行宫的时候是过了正月十五,而三殿下成婚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一。
成婚之前,张贵妃作为三皇子的养母也偶尔会叫郑玉磬过去说几句话,虽然看她的眼神很是覆杂,但是有锺妍替她解围,倒也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皇子妃的婚服原本是玄黑为底,饰以正红图案,但是自从本朝开国以来,佛道渐渐盛行,婚服便成了白色,后来又渐渐流行色彩浓烈的新风尚。
太子大婚用了红装,但是萧明稷记得郑玉磬喜欢白色,便还是请贵妃通融些许,改换了白衣婚服。
郑玉磬本来便是如西施那般从诸暨走出来的绝色,厚重而华丽的婚服穿在她的身上愈发显得玉容皎皎丶不染纤尘,云鬓高挽,配了素色的银饰玉簪,也是一样的端庄高华。
这一日的长安城似乎都是属於她的,她的热闹是从鸡未鸣便要开始的施粉描眉,是一直到傍晚拜堂的十里红妆,也是持扇接受宗室观礼的自若守礼,枕珠在一侧搀扶着她,避免娘子因为身上衣裳的厚重而不能及时跟上司仪女官的唱声。
圣上对这个出身不高的儿媳还算优容,赏赐大方,给的嫁妆甚至压过了太子妃一头,似乎是对三皇子只娶了一个低微女子的补偿,算是给足了这个儿子顔面。
几位来看新娘子的宗室无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见到三皇子妃这样的美人将她夸得天花乱坠,夸她
的丈夫痴心於她,婚后必然夫妻和美,一直等到日头要落下去才退出婚房。
这样热烈的气氛来得如涨潮凶猛,退去的时候也是一样迅捷且悄无声息,让人一下子从那种欢腾热烈的气氛中抽身出来,顿觉乏累。
郑玉磬坐在铺好丝缎的榻边,手里不安地握着华丽的羽毛扇,手臂方才举得都有些酸疼,她想仰倒在自己身后的枕褥上放松,一想到那枕褥下面放了承接她初夜的元帕,又有些不自在,只是坐姿松懈了一些。
枕珠给她弄了些垫补的零嘴,萧明稷和万福现在大约也顾不上她们,等到他回来吃喜饼,还要行周公之礼,又醉又累,也不知道顾不顾得上正经吃几口饭菜。
宫里没有依例送来教导皇子夫妻之事的司寝宫人,那些看候的嬷嬷便送了几本秘戏图给这位皇子妃看一看,夫妻两边都没什么经验,她要是再害羞,不知道如何伺候夫君,弄出笑话来就麻烦了。
嬷嬷们怕她害羞都退了出去,郑玉磬全当是打发无聊,看了一会儿,在宫里的时候这些也是讲过了的,秀女该如何伺候圣上丶皇子们这些贵人,才不至於太过幼稚笨拙失去贵人们的宠爱与耐心,也尽量避免伤了自己。
萧明稷直到夜色沈沈才一脚深一脚浅地被人搀扶回来,倒不是说他酒量欠佳,只是一半靠装,另一半却是真被太子等几个兄弟灌醉了。
旁人不知道圣上曾经锺
情郑氏,甚至因为她而禁足冷落嫔妃,但是张贵妃总也还是会通过一些渠道知会太子,而一些蛛丝马迹也瞒不过去,太子当初被萧明稷似乎是无意摆了一道本就不满,见郑氏原来是个国色愈发不满,不觉多灌了些,想看这个平日里最讲规矩礼法的三弟是如何出丑。
等到身边那许多兄弟,甚至连带自己都有了几分醉意,才勉强放了这个烂醉如泥的新郎官。
萧明稷就算是演戏的成分多一些,可碍於太子的威势一连饮了许多,被万福扶着步入婚房的时候却也有几分踉跄。
侍女们为主子顾着剩下的流程,眼瞧着殿下都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不免担忧,等到最后郑玉磬亲手将他们的青丝系在了一处,才算舒了一口气,道声恭喜退下。
但是萧明稷却又把人叫住,让下人先准备热水泡浴。
“怎么喝了这么多?”那柄婚扇被拿了下去,发冠也摘下了,郑玉磬便起身去给他宽衣,含羞抱怨道:“还是算了,我也不在意的,你现在酒还没有醒,去热汤泡浴做什么,不怕难受生病?”
“新婚之夜,总得清醒些才好,昏昏沈沈的哪有什么意趣?”
萧明稷亲了亲她握紧自己衣物的手,想着自己身上气味大约算不上好:“就这样去沐浴一次,以后自然注意保重,音音要是想舒服泡浴一会儿,不妨也让他们先伺候着,一会儿便只是清洁,音音自己先
去吧。”
郑玉磬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道为什么,他饮了酒之后,说话便不是那么义正言辞,反倒是总带了些调戏的意味,等他先一步去了浴室,她低声和枕珠嘀咕:“三郎到底醉了没有,哪有新婚夜里,夫妻两个各自去泡浴享受的?”
宁越虽然是内侍,不用忌讳看女人的身子,可是他不太受三郎的喜欢,新婚之夜也只能守在外面听着,不许近身伺候,现下她身边也只有枕珠能用。
枕珠含笑打趣:“我说娘子,哪里有新婚夜里,新娘比新郎还急的?”
“要是平日他喝醉了尽管去睡便是,可明日还要交帕子的,不拿些东西混过去怎么成?”
郑玉磬想起来圣上那日的落魄神思与临近婚期出游行宫的惊世骇俗之举,总是有几分心惊肉跳,叹气道:“你大概不知道圣人的脾气。”
圣上做出如此举动,明面上是放了手,却又非要这样幼稚地告诉她,他真的不甘心,叫他知道他们新婚有点不畅,或许都能成为日后灾祸的借口。
这枕珠还真的不太清楚,后宫宗室的事情没有贵妃,也还有宗正卿去管呢,皇帝为什么要在乎儿子的新婚,难道皇帝这样清闲:“难不成娘子觉得您了解圣上的脾气?”
“或许吧,”她默了默,又重新欢喜起来,好了,我们走吧,别叫殿下一会儿自己醉酒睡过去。”
然而她刚在婢仆簇拥下回到原本的隔间,见
到郎君坐着翻书,忽而又顿住了。
萧明稷早已经坐在榻边,正在翻看那本之前她看过的图册,沐浴也是为了从醉意昏沈里清醒过来,见她怯生生地站在帘幕后,不由得一笑,柔和了声音:“音音你怎么不过来,我又不是老虎,难道还会吃了你么?”
她方才一点都不怕的,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但是等到见到大换了模样的萧明稷,那一刻忽然就有些迟疑,大约这就是叶公好龙了。
郑玉磬定了定心神走到他身边坐下,尽管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可还是把脸转到另一边去,手脚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低声抱怨道:“难道殿下想的不是把我吃了么?”
萧明稷试探地去触碰她的肩膀,暗自庆幸总归自己还是娴熟些,省得大婚时初学笨拙,音音现下还是需要悉心引导,不能太莽撞,要让她尝到滋味,才能教音音不至於太害怕他。
“音音不用害怕的,之前郎君不是也与你相戏过么,那时候音音不是也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疼,不觉得苦楚的,”萧明稷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柔声安抚,且信誓旦旦:“郎君今日会待你更好些,会叫音音更舒坦的。”
“空口说白话,对着灯起誓,你有什么凭证?”
郑玉磬相对萧明稷而言还是显得太过娇小无依,被他揽在怀中任其施为也只是一边抱怨一边怯生生地回应,但是能成为他的妻子,她今日的高兴远
大於成为皇家新妇的害怕。
她是信的,当他不管不顾跪在蘌书房外时,她就信的。
萧明稷并不如原本他想象的那样迫不及待,或许这本来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日子,须得细细品尝,更是怕易碎而珍惜疼爱,轻抚爱怜,耐心温柔得叫她逐渐沈溺其中,放下了戒备。
这确实是梦幻境地,能重来一次,他已经万分感激上苍垂怜,又如何忍心因为一时的急切叫她有丝毫不快?
“音音,音音,”他俄若醉玉颓山,但目光湛湛,不掩心底欢喜:“我今日真的很高兴。”
郑玉磬缓过神来,不必他这样酒后喃喃自语,享受着最和风细雨不过的爱怜,自然也能感受到郎君的温柔迟疑,刻意顾惜着她,虽然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但还是扶住了萧明稷的肩头:“三郎,你不必总是这样温柔的,我不怕了。”
随后莞尔:“其实我今日的高兴并不比郎君要少,也一样当真。”
萧明稷看得出来她目中的爱意,但却也觉得有些不对,他往日见不到她,每每渴慕,甚至有时候要睹物思人,良久才能平覆,可是今日明明美人入怀,却依旧风平浪静。
可见他是真的醉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不好言语,握住郑玉磬的手去自己感受,多少有些难为情地辩解:“音音,你是知道我的,今日或许是饮醉了酒,我……”
事到如今,萧明稷也顾不得去怨恨太子刻意灌酒,只能
庆幸两人好歹相爱,不至於叫音音误解。
郑玉磬本来以为这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也有几分语无伦次,但瞧见身前的人也有些僵直,楞了一会儿勉强平静了下来。
“三郎没有必要自责的,”郑玉磬倒是反过来慌乱地安抚他,她按住萧明稷的肩,面上还有未褪去的妩媚羞怯,伏在他身前安慰:“我知道的,其实这事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去拿一根簪子,滴几滴血交差没人瞧得出来。”
“或者明日起身咱们弄一点朱砂上去,也不算太为难,”她知道萧明稷虽然自负才干,却也容易自卑,环住他身子和软道:“那有来有往呀,音音也伺候郎君高兴,三郎也累了一日,想不想要我给你按一按肩吗?”
刚才那些婢女伺候得不错,郑玉磬也大致记住了步骤要领,现在用来安抚他正适宜。
萧明稷原本年纪渐长,倒也不会真的像是年轻人一般不知轻重,新婚夜不能合房略有遗憾,但也不会因此太过生气,他想说没有那么麻烦,夜里先将她伺候舒服了,弄出些声音糊弄外人,两人安稳睡到天明,明晨酒醒了自己便好了,然而被她拥在怀中,不觉心思一动,轻声“嗯”了一下,但是神色却不见好转。
“音音,若是只有今夜不成事也就罢了,万一以后都不成事,你还会真心喜欢我吗?”
他毫无保留地仰躺在她面前等待摆布,明明人高马大,此
时却显出些脆弱仿徨,郑玉磬自己虽然都有些困倦,但对自己的丈夫生起些许爱怜,只着了被扯了一半的小衣,按压他头部的穴位。
“这有什么呀,我喜欢的是郎君,又不是光看这个,”她轻声安抚道:“今天一天从婢女唤起......不对,昨夜就没有睡好,一日内见了多少人,累都要累死,咱们夫妻说一会儿话不比别的都强?”
她要是只看重外物轻易变心,那早就顺从了圣上,做后宫第一人去了,然而新婚之夜,这话可不能拿来说嘴玩笑,否则三郎这个小心眼一定不高兴。
“音音今天唇上怕是抹了蜜,最能讨郎君喜欢,”他果然被哄得开怀,怡然道:“左右圣人不在京中,我又没什么事情,咱们两个往温泉庄上去,消遣两日。”
郑玉磬起初不过是想安慰郎君,两人早些安下心来入睡,但是她后来却又觉得他柔弱有些奇怪:郎君什么时候这般娇弱,是因为饮了酒吗?”
萧明稷大约察觉到之前饮的解酒药起了作用,见她还在费心想着讨自己高兴,索性不打算歇下,也装出些柔弱引诱她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他“嗯”了一声,阖眼休息,无耻地将锅全部推给了太子灌酒:“确实被大哥灌的多了。”
“一国储君,怎能这样?”她有些不喜欢:“他不久前才大婚,怎能不知道此间苦楚?
“或许是嫉妒我娶了音音这样美貌的
妻子吧!”他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音音不用生气。”
音音做了皇后之后有些懒惰,只管享受,但是现下活泼好动,该会更愿意享受郎君千依百顺,由着她欺负的快乐。
他恬静地看着她,卸去新妇妆容,依旧美丽,握住她的手:“音音原先不是总气我不解风情,今夜叫你处置,我可没有还手之力。”
万福在外面等候,本来屋内还有男女言笑的声音,但是后来却又有些奇怪地平静下去了,他想着或许两位主子太累,来不及传水擦拭,但是不过是过了半炷香的时辰,忽然传来殿下似乎有些压抑的呼吸,皇子妃倒是没什么动静。
“三郎这样做什么,是我伺候得不好,可我觉得你挺喜欢的呀。”
郑玉磬起身唤人进来,拿了巾帕洗漱,抚了抚自己心口,她欺负了一阵,郎君没有半分反驳,反倒是觉出来一点乐趣。
她想了想,其实三郎在夫妻之事上也算得是第一次呢,说真的,也未必能比她强多少,与其担心他来伤到自己,倒不如……
“是,音音服侍得极好,”他目光湛湛,呼吸却急促了许多,打量着她娇美单纯的容顔,并不知道她狡黠之下有多少坏心思,“你要如何?”
那酒几乎完全醒了,他心生摇曳,却又想到她怕疼,若是尽早合房,稍等一会儿困倦下来断然不肯如此伺候他的,心里飞速多了些计较。
“那三郎求一求我,
求得我高兴了,我再继续服侍你好不好?”
郑玉磬瞥了一眼他,不觉莞尔,知道他就算平日里大男子一些,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这时候也忍不得了,那副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冰冰面孔早就消失不见。
她久居旁人屋檐下,渴望有人真心待她,虽说旁人大多希望可以多在闺中待些岁月,她却一直是盼望早日成婚,有一个自己能够当家做主的地方,现在真的成婚,她觉得除了有一片自己当家作主的内宅,她的情郎不仅仅是变作夫君,性情似乎也变了许多。
终於通情达理些,虽然偶尔严正,不改他的倔脾气,但却更令人喜欢了。
“音音要我求你些什么?”
萧明稷面上满是急切,但是想到她这时候最是好骗,正要说几句好话,低声下气地烦请劳累她,却听她道。
“求我过来一点呀,”郑玉磬说完,自己灵活挪远了些,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娇声抱怨道:“哥哥,三郎,成不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