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除夕
腊月的三十，除夕。
一大早，老先生就进了书房，关平跟着后面进去。老太太见着那爷孙俩进去书房的背影摇头笑了笑，往屋外出去忙活了，大白猫也跟在她的后面出去了。
桌子上是摆好的文房四宝，关平当起临时的小书童，给磨好墨汁，用镇纸压好红纸，等着老先生提笔写字。往年家里的对联都是老先生写的，只是往年对联也写，老先生没有今天这样的好心情，因为孙儿陪在他的身边，他那总是严肃的脸上都有了些许笑意。
“你来写。”在孙儿看向他的时候，老先生说道。
“我吗？”关平楞了一下，他还等着他外公写字呢。他的毛笔字写得怎么样他自个也知道，跟老先生比起来简直就是大人和小孩的差别，他怎么好意思在老先生的面前献丑。
“嗯，就你来吧。”老先生两手背后，说道。
“……”关平。
他很怀疑他外公在进门前就想着好了让他来，在对上老先生那淡定而确定的眼神，关平只能伸手捞起了袖子，被赶鸭子上架，“我来就我来吧。”他说道。
老先生就站在边上，等着孙儿写字。
字如其人大概便是如此，关平的字就如他的人一样，瘦长秀气的字体，笔画连接处行云流水，十分自然舒适。老先生站过来，打量了一眼这字，“嗯，还行。”
关平的毛笔字也是后来到了这里后练成的，不然他出门都不好意思说是老先生的孙儿了，只不过他似乎没得到老先生的真传，勉强算是得到了老先生的点头，算过了。
两个人在书房里写好了对联，大门处要两幅大对联，里面的是关平写的，外面的对联老先生写的。在写好对联后，关平捧着对联同老先生出去贴对联。
除夕也等於是年了，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院子里养了好几只的大公鸡，一大早老太太就宰了一只鸡，一大盘的白切鸡摆上桌，同炒的两三个小菜，有一尾大鱼。因着今年孙儿的到来，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就连老先生脸上也有了点点笑意。
老先生开了孙儿新带来的酒，倒了两杯出来，喝了一小口脸上的皱纹深了深，看似很喜欢。在饭桌上关平陪着老先生喝酒，也能感受到老先生心里的喜悦。
“多吃一点。”老太太不停地给他夹菜，关平想自己就是撑死也要把碗里的菜吃光。
还是老先生看不过去了，“好了好了，再吃肚皮就要撑破了，放着晚点吃。”才阻止了老太太一个劲儿地给孙儿夹菜，关平对此也是笑，并没有说什么。
到了吃过饭后，有的问题关平也不得不提了。
“外公，外婆，我晚点要回去海城了。”关平见着两位老人高兴，对於自己要回去的事情一直都开不了口，只是到了现在他也不得不说一声了。
他来之前就答应了他妈妈除夕夜要回去程家吃年夜饭，况且这样的日子关平也是不想让他妈妈一个人在程家度过。原本他来就打算待一天就走，只不过在到了小城后，见着两位老人因为他的到来欢喜，关平发现对於离开是那么地难以启齿。
果然他的话一出，两位老人脸上的笑都消失了。
老太太也是一楞，她还以为孙儿到来是会在这里过完年再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了一声，问道，“今天就走啊？”
“嗯。”关平看了一眼他外公，应了一声。
本来的欢喜一下子就消失了，气氛有些沈默。
“回去啊，回去就回去吧。”老太太说道。
老先生一下子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进屋里去了。
关平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特别地想掉眼泪，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把那点湿润都眨进眼里。
老太太看了一眼走了的先生，对孙儿说道，“别理他，一会就好了。你那边有事就回去吧。什么时候走？我给你准备点吃的带回去吃。”
“最迟中午也要回去了。”路上不塞车的话，回去那边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关平的心还在离去的老先生身上，知道他把老先生惹不高兴了。他伸手握住了外婆的手，说道，“外婆，对不起，让你同外公不开心了。”
“没事没事。你以后有空常来就是了，你有你的事情要忙，能有空来看看外婆同你外公，外婆就很高兴了。原本以为你能在这里留两天，没想到你今天就要走了，老头儿的脾气就这样，等过了会他就好了。”老太太是了解自己先生的，只是就是因为了解，她才是有些担心。
这些年他看着先生从排斥到渐渐地接受这个孙儿，现在见了孙儿来还能笑了，许久没见到孙子来的时候偶尔地还会提一句“怎么还不来”，也知道先生是喜欢这个孙子的。
这些年的年都是他们二老一起过的，就是孙子往年会在十二月底将近过年过来一趟，也是从来没有留下来过过年，就是他们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也知道孙子过年要回去海城的家，而不能留在这里陪他们。
踌躇了片刻，老太太的脸上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屋里，才是问道，“你妈还好吗？”
关平点了点头，“妈妈还好。”他说道。
在此之前外婆不是没问过他妈，每次问都不过是“你妈还好吗？”“她现在怎么样？”这些话，关平每一次都说挺好的，从来不会说不好。而每一次回去那边，他妈妈问起老人这边的情况，关平都会照实以说。
只不过他外婆会问起他妈，他外公是从来都不问这些，关平对此倒也是明白。
“嗯，那就好。”老太太拍了拍孙儿的手，她也没再问什么了。
儿始终是娘亲心头的肉，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老太太一想起女儿也是偷偷地抹泪。
她先生也是个要面子的，因着女儿当年的事情让他脸上蒙羞了，同女儿从此断绝了关系。而女儿也是个要强的，这么多年都没再回来过。一直到孙子自己找了回来，这一年年地来看望他们，她的心里也是高兴，只是女儿至今都没有再回来过。
老先生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到他走的时候，关平去门外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外公，告诉他，“外公我回去了。”
里面的人没有应他。
关平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转身就走了。
老太太送他出门，嘱咐他路上开车小心，下次有空再来。在他上了车要走了，还笑着同他挥手，关平也笑着回应老太太，只是心里有些苦涩。
到车子缓缓地离去，看着车子远去，老太太的眼泪也是舍不得地掉了下来，伸手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往屋里回去。见了老先生站在院子里，她说道，“孙儿回去了。”
“嗯。”老先生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沈默。
到车子上了国道，脑子里都还晃过老太太那一张笑着同他挥手道别的脸，和老先生进屋的背影。一个紧急刹车，车子就停在了路边，关平看着前方的道路，胸口堵得难受。
拿起手边的手机，他拨了一个号码，在电话被接通的时候，他喊了一声，“妈。”
“我在外婆这里。”他说道。
那边的人一时间没有任何的语言，关平说道，“我想过年留在这里同外公外婆过年。”
那头的人安安静静的，关平知道他妈就在听着他说话。许久，那边的人的声音低了几分，“嗯”了一声，“你想就留在那边吧，不用回来了，给你爷打个电话，找个借口就是了。”关如玉说道。
“嗯。”关平应道。
电话那头的人是一片沈默，关平知道他妈有话想跟他说，他就安静地等着，在他妈问他“他们还好吗？”，他说道，“外公外婆很想你。”
通话一下子就断了，关平知道那头的人哭了。
等心情平覆了一些，关平给老宅子那边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卫叔，他跟老爷子通了电话，找了个借口说回去不了，老爷子沈默了一会，“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调转车头，关平的车子就往原路返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车子在公路上疾驰而过。
小房子里的欢乐消息了，因为孙儿的离开而镀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老先生沈默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没有言语。老太太站在树下，眼睛也红红的，一头白发看起来更显得苍老了。
在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车子声，老太太楞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老先生刷地一下，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院子外面。
关平从车子上下来，就见到了院子里面的两位老人，一把甩上车门，他就大步地往门口走出去，推门而入。老先生看着他没有言语，关平喊了一声，“外公。”
“外婆，我把事情处理了一下，今天就不回去了，等过两天再回去也是一样的。”关平说道。
“啊？”老太太反应了过来，就笑了，不太敢相信地吻问道，“是吗？”
“这样就好啊。”在看见孙儿脸上确定的笑，老太太就真的笑了。
老先生的神色也和缓了许多，看着孙儿鼻子也是鼻子，眼睛也是眼睛了，虽然那个态度还有些高冷，也是关心地问道，“怎么就不走了啊？”
“不走了，想留在这里陪外公外婆过个年。”关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