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善恶(2合1)
尘寄雪脸色苍白,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表情。
现在他失去了面具的遮挡,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神情都会被对面看到,而他却看不到对面的表情。
他知道,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他在赌。
他在赌舟向月足够聪明,聪明到能够意识到他已经押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不管是输一倍赌注还是五倍赌注,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舟向月想清楚这一层,在揣摩他的心理的时候,会觉得他大概率会选择侥幸出千。
因为对尘寄雪来说,哪怕在这一局里出千被抓,结果也不会比输掉赌局更糟了。
只要他出了千,就算是没有捕捉到他出千的手法,舟向月也完全可以在最后摊牌的时刻要求验牌,就像之前那一局一样让他无处遁形。
但这正是尘寄雪要抓住的丶那个唯一可能让他逆风翻盘的机会——如果舟向月抓他出千失误,就要赔他两倍甚至三倍的赌注。
两倍,尘寄雪就会重新获得一亿三千万祸福钱,比舟向月的筹码更多。
三倍就超出了手里舟向月的筹码总额,他就可以反败为胜,在对手看似毫无风险的这一局里,让他失去一切!
尘寄雪手心冒着冷汗,他拼命地调整呼吸,不让自己重蹈上一局的覆辙。
不要紧张,你可以的。
他甚至隐晦地做了几个换牌的假动作,配上慌张的细微表情,借此来迷惑对手。
不能明显到被荷官发现,那就前功尽弃了;但也要尽量让舟向月发现,他相信他的眼力。
但舟向月却始终不紧不慢地看着牌,甚至没给他几个眼色,在他佯装换牌的时候看都没看他。
整个过程里,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仿佛完全不在乎这一局的输赢。
……尘寄雪咬紧了牙关,舟向月确实可以不在乎输赢。
毕竟,现在输得起的人是他了,尘寄雪才是那个孤注一掷的人。
可是一旦上了赌桌,一切皆有可能。
当年他在翠微山的时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人们说他是前途无量的完美天灵宿,甚至说他将来说不定可以超过之前那个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存在。
这不仅仅是一场赌局,更是两个顶尖天灵宿之间的生死对决。
尘寄雪已经尽全力让自己恢复以往在赌桌上的心境和手感,但失去面具之后,他仿佛也失去了那一层让他拥有安全感的身份掩饰,他总是忍不住分心想到究竟有多少人在看他,又有多少人认出了他,他们会怎么想他……
他的心不禁缩成了一团,不能想,不敢想。
虽然他极力地避免去想自己输掉这一局的后果,但当整个牌局平淡无奇地走到最后摊牌的时刻时,尘寄雪几乎摇摇欲坠。
他産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他要输了。
他就要输掉一切了。
可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不夜洲明明是他的主场,为什么舟向月能赢?!
舟向月一定是用了某种方法作弊,就像他一样。但是他已经尝试从所有的角度去观察对面的一举一动,却始终找不到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从心底涌起,淹没了尘寄雪。
那是一种被无法抗衡的强大力量碾压的绝望,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都卑微如蝼蚁的绝望,自己拼尽全力都无法守护住最珍视的东西的绝望……
那种绝望每次出现,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他总能够让他以无尽痛苦为代价明白,凡人终究无法与神明抗衡。
舟向月平静地翻开了自己的牌。
3+2的葫芦,三张相同点数的牌加上一对另一个点数的牌,在顶尖赌局中不算特别惊艳的牌面,但足以赢过尘寄雪。
对他来说,这一局的胜利就像之前与尘寄雪的每一局一样毫无悬念,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尘埃落定的瞬间,尘寄雪所拥有的一切就属于舟向月了,包括他自己。
只要他想,他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就连尘寄雪的记忆,现在也属于舟向月。他在他面前再也没有分毫秘密。
潮水一般的记忆涌入脑海的瞬间,舟向月猛然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擡起眼,望向对面那个满脸绝望丶好像已经准备好躺进棺材的少年——
竟然是他。
不能怪他之前没有猜到,因为这实在是偏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是尘寄雪。
九百年前的死亡,九百年后的重生。
看尘寄雪的因果线,害死他的是郁归尘和舟向月。
那些一直没想通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原来如此。
……
九百年前。
十五岁的尘微刚刚来到翠微山的时候,正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
那时候,入学时的灵赋测试还不是鱼富贵的灵福鲤惊吓测试,毕竟鱼富贵自己也不过是个刚入门一年的弟子,比尘微高一届。
尘微的灵赋测试结果一出,立刻在整个翠微山乃至玄学界都引起了轰动——
听说了吗,这一批入门的师弟师妹里面,居然有一个三垣俱备丶四象圆满的天灵宿啊!
还是很有名的秦家的未来家主,真正是前途无量!
尘微一下子就成为了翠微山的风云人物,还没正式入门时,就常常有嘻嘻哈哈的师兄师姐装作不经意地从他身边路过,顺便偷看几眼。
“哪一个?”
“那个特好看的!人群里第一眼就能看见了,好像会发光。”
“我的天!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还这么会投胎,我真是来人间凑数的呜呜呜……”
这一批弟子入学后的第一次考核,自然也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入门考核的成绩会由翠微山的多位资深考官综合评定,在结果出来之后,也会确定每个新弟子拜在谁门下。
郁燃不怎么参加入门考核的评定,一来他那时一直在忙着处理一种新生的被称为“魇境”的危险存在,基本不负责带弟子,二来也是因为他名声太响,又没什么亲和力,有他在场的时候,孩子们普遍会紧张得发挥得不好,影响整体水平,所以其他考官发现这一点之后,也就默认他一般不参加了。
但那一次他却破天荒地参加了。
入门考核的内容,是去处理一幢闹鬼的深宅大院,要求查清宅子里闹鬼的原因,并捉鬼驱邪。
闹鬼的宅子自然是考官提前精挑细选的,不会太危险,毕竟只是一群刚入门的孩子而已。
那场考试进行得很顺利,尘微的表现也非常优秀,除了他自身天赋确实不错以外,想来也是因为背靠着秦家的资源,从小就见多识广,处理各种突发事件时丝毫不怯,甚至还有心思跟同伴开开玩笑缓解紧张气氛。
考试结束之后,各位考官会进行评定,然后这一批所有的入门弟子都会一个个依次入场面对所有考官,先是听取考核结果,然后就可以进行简单自我陈述,并且说明自己想要拜在哪位师父门下。
这个顺序是很有讲究的。
听取考核结果的时候,考生就会知道所有考官对自己的评价。
哪位考官评价好,自然说明这位考官对这位考生比较欣赏,此时提出拜在这位的门下,也就成功率更高,算是双向奔赴嘛。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不同考官的评定有高有低,在甲乙丙丁戊五个等级里,可以看出不同考官的侧重点和宽容程度都不太一样,给分有人手松有人手紧。
手松的代表是付一笑,对谁都能夸一通,给分基本都是甲,重在鼓励。
手紧的代表是郁燃,基本都给了相当于及格的丙,少数几个表现确实不错的才拿到了乙,寥寥数语的评价也很是一针见血,并不留情面。
不过最后记录的考试成绩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这俩通常都会被去掉,所以大家也就无视了。
轮到尘微的时候,一个个考官给出的评价出奇的一致:甲,甲,甲,甲……
尘微礼貌地向每一个打分的考官微笑致意,看起来对所有考官的一致认可毫不意外,直到——
“戊。”
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少年脸庞上的微笑顿时咔嚓出现了一道裂缝。
不仅是尘微,其他的所有考官都要裂开了。
一双双震惊的眼睛齐刷刷地瞪向那个男人——
郁燃!
你是一时口误吧对吧……你不是认真的吧!
尘微明显是这次考核中表现最好的一个啊,你给他打个比不及格更低的最低分,让别的弟子情何以堪!
可是郁燃却根本没接收到他们惊愕又谴责的目光,严肃地开口对尘微道:“在驱邪和捉鬼上,你确实表现得不错,所以别的考官都给了你很高的评价。”
“但是,你在考场的紧张环境里欺骗恐吓同伴,在同伴陷入危险时只顾自己的目标,却弃他人于不顾。能力不足可以通过努力弥补,但要是心术不正,能力再强也无济于事。”
整个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其馀人面面相觑——
等等,我们看的是同一场考试吗?
这孩子什么时候欺骗恐吓同伴了?
什么时候弃他人于不顾了?
郁燃仿佛对他们的愕然一无所知,继续道:“我知道你的灵赋测试结果很惊人。但你记住,它测的只是灵赋,而非真正的灵力,更不代表未来就必然如何,有的是虽然灵赋高却依然一事无成,甚至走上歧途的人。”
他甚至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凌云塔里,就有很多。”
满场的震撼沉默之中,尘微开口了:“我不太确定郁前辈指的是什么,但我也实在找不到更能勉强符合您描述的事情了,”他着重咬了“勉强”两个字。
“欺骗恐吓同伴,是说我装鬼吓人的事吗?当时是那个人一直神神叨叨地说他可以请神,又烧香又跳舞的,把整个屋子里弄得一片乌烟瘴气,大家都烦得要命,说他他还不听。”
“而且那幢屋子是木头的,他点火的时候一点都不小心,好几次差点弄倒香烛。那宅子阴森逼仄,我们又挤了很多人,闹鬼不会死人,但要是真的失火,那可是要死人的——我只是想救大家而已,既然制止他他不听,那装个鬼吓他一下,就让他再也不敢动火了,不是很好吗?”
尘微继续道:“至于弃他人于不顾,是说方易水摔伤了腿,而我没有管她,直接冲去镇压了鬼魂吗?当时她摔在地上,很明显没有生命危险;而鬼魂出现在窗边,转瞬即逝,要是让它跑了,我们就还是没法结束考试。”
“方易水做事认真,我觉得她不会因为区区腿伤放弃考试的。我赶紧捉鬼结束考试,这样她才能安心就医,难道不是这样才能更好地帮到她吗?”
郁燃平静地听他说完,微微冷笑:“你当然是有道理的。”
众人:“……”
好震撼,这孩子居然能理解郁燃的意思。
而且他居然还当面都给顶回去了,这伶牙俐齿的劲头和胆量,可真是令人惊叹。
……其实吧,如果真是这两件事,那他们作为考官也都旁观了,这些当然可以算得上是问题,但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哪里值得郁燃这么大动干戈地给个最低的评分?
何况郁燃虽然一向打分严格,但对别的考生都没有这样吹毛求疵,现在这简直有点刁难的意思了。
大家回过味来,气氛就变得有点微妙。
他们都看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郁燃好像并不喜欢尘微。
八卦的触角悄悄探出头来。
为什么啊?他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尘微多好一孩子,人见人爱的,虽然是有点少年的张扬恣肆吧,但也是讨人喜欢的那种潇洒爽朗。
就算免不了会得罪一点人,也不应该会得罪长辈啊。
空气里暗流涌动,很多人暗戳戳地揣着吃瓜的心思观察,还忍不住彼此之间用眼神交流——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啊,你有吗?
……没有,刚才郁燃的举动诡异得就像是被夺舍了一样,现在他好像又恢复正常了。
这么一个混乱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提出拜师申请的环节,他们才收了收心,急切地想知道尘微想拜在谁的门下。
师者之乐,得天下之英才而育之。像尘微这么有潜力的好苗子,当然谁都愿意做他的师父,得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只见少年扬起下巴,眼睛亮得像是挑衅:“我想拜郁前辈为师!”
众人的下巴快掉地上了:啊???
这孩子是脑后有反骨,还是脑子有泡啊???
且不说大家都知道郁燃不收徒弟吧,光看看刚才你们这针锋相对火花四射的,但凡脑子正常一点也不会想拜在他门下吧!
……更绝的是,郁燃他他他居然答应了!
总之,原本一切正常的入门考核中出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小插曲,给僻居山中丶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缺乏新鲜乐子的人们提供了一大只瓜,让他们得以展开各种乱七八糟的脑补。
就连一向八卦绝缘体的付一笑都曾试探地问郁燃:“郁师弟,你之前认识尘微?”
郁燃:“不认识。”
这一下就给老实人付一笑整不会了。
他本来是想委婉地问郁燃为什么要刁难尘微,但郁燃不接话茬,他就不好意思问得更直白了,对话就此结束。
不过,新一年弟子入门之后还有很多要忙的,所以付一笑很快也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按照惯例,新收了弟子的师父们在忙着翻字典给新徒弟起道名,而尘微也有了郁燃给他起的道名——尘寄雪。
郁燃还送了他一个水滴状的朱砂平安坠,色泽殷红如心头血。
尘寄雪毫不客气地把平安坠戴在了脖子上,闲暇时间就在翠微山四处晃悠熟悉环境。
他晃过郁燃所住的桂花陇,晃过杏雨如烟的安宁谷,晃到清澈的九鲤湖边,正好碰到鱼富贵在教付一笑学游泳,怎么教也教不会。
付一笑是纯种旱鸭子,一下水就慌。
而鱼富贵这锦鲤精则一下水就是鱼得水,很难理解居然会有人一进水里就不知道胳膊腿该怎么动了,那不是拨拉两下就浮起来了吗?
尘寄雪饶有兴趣地旁观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去帮了个忙,成功地在鱼类和禽类之间搭起了教学的桥梁。
他就这么跟两个前辈混熟了,一开始还是规规矩矩的“付前辈”,慢慢就被鱼富贵带歪成了“笑哥”。
付一笑虽然是前辈,但却丝毫没有架子,再加上鱼富贵从小在翠微山长大,早就跟他熟到称兄道弟了,尘寄雪也不怕他。
不过,付一笑一看到尘寄雪,就想起入门考核时那尴尬的一幕。
虽然实际上可能当事人都不尴尬,只有他自己在替别人尴尬,但他还是忍不住试图安慰尘寄雪,说郁燃其实并不是针对他,他就是这么一个要求严格的人,他给别人打分也很低的,而且他那个最低分去掉了不影响最终成绩,你不要往心里去云云……
“不是针对我?”
尘寄雪噗地笑出声,“我觉得他真就是针对我。”
付一笑一时语塞,他却粲然一笑:“没关系,反正他现在是我师父了,我要是学得不好,那丢的不是他的脸吗?所以笑哥你别担心,他要是真敢把我怎么样,我就出去砸他的招牌!”
付一笑:“……”
现在的小孩,他都想叫一声哥。
尘寄雪坐在岸边,腿垂在湖里随意荡着:“对了,郁燃给我起的这个道名,我想了想。”
另两人擡头:“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尘寄雪把玩着那枚郁燃送他的平安坠,撇着嘴道:“这名字,我怎么觉得莫名其妙的。”
鱼富贵挠了挠头:“不太懂。”
付一笑皱起眉,好像在努力思考。
尘寄雪忽然笑嘻嘻地转向付一笑,诡秘地眨了眨眼:“笑哥,郁燃不会是有什么旧情难忘的情人吧?”
付一笑吓了一跳:“没有啊,你可别乱说污你师父清白。”
郁燃那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他们正想着给他介绍对象呢,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把人家吓跑了。
虽然郁燃自己对此的态度一向是婉拒,可是从祝雪拥到付一笑,他们自己单着没问题,但看着最厉害的小师弟这样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不社交,他们还是很努力地想把他推销出去的。
“行吧。”
尘寄雪仰躺下去,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看天上丝丝缕缕的白云。
他想了想,问付一笑:“说起来,郁燃是他的本名吧?不是说大家都有道名么,为什么他没有道名?”
付一笑一下子沉默了。
因为郁燃名义上的师父没给他起道名,而且所有能给他起道名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纠结半晌,委婉道:“……这个话题,不太好说。你以后也别在你师父面前提起,别惹他伤心。”
尘寄雪愕然:“……?”
不是,那家夥看起来像是会伤心的样子吗?
不过他懂付一笑的意思了,不提就不提呗。
他虽然对郁燃是存了一点不服气的心思,也会忍不住好奇八卦,但也知道人都有自己不愿被触碰的地方。
新入门的弟子们很快就适应了翠微山的生活,一切步入正轨。
这段时间,大家最常讨论的话题就是魇境——
这种诡异的存在是从几年前开始引起翠微山的注意的,而且根据他们的观测,数量正在慢慢增多,在各地都开始出现。
原本人们对此还知之甚少,只知道魇境是过于浓重的魇所聚集形成,里面鬼怪横行丶杀机四伏,极为危险。
但当他们发现魇境与那个一百多年前死去的邪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极有可能就是邪神本人创造的东西之后,魇境立刻就成为了所有人极为关注的热点。
天啊!
邪神不是都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吗,怎么还能这么阴魂不散啊?
此前已经有很多人在进入魇境后惨死在里面,偶尔有一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侥幸从魇境中逃离,但他们既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也不了解到底如何才能破解魇境,更不知道如何防止再次被卷入魇境。
所以,探索魇境虽然危险,却是亟需进行的任务。
魇境这种新生的事物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年轻弟子们得到的告诫都是警惕丶远离丶立即报告,千万不要独自进入魇境。
但是没过多久,郁燃就问尘寄雪,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进一个魇境。
尘寄雪一口答应。
他跃跃欲试,很想在师父面前露一手。
那个魇境是一处深山石窟,石窟之中洞穴纵横丶阴暗奇诡,一尊尊诡形怪状的石像充斥其中,被跳动的火光在石壁上投下昏暗扭曲的影子。
尘寄雪原本一直紧跟着郁燃,但在一次突然遭到未知鬼影袭击扑灭灯火之后,他再次点起灯来,就找不到郁燃的身影了。
面前是一条狭长的石廊,石壁两侧整齐地雕刻着两列模样狰狞的石像,每一尊石像都微微躬腰低着头,中间则用灰白的石板铺出了一条长长的惨白路径,一直通向这条石廊的尽头。
那里隐没在黑暗之中,哪怕尘寄雪熄了灯,视线适应了一片漆黑的石窟,也只能勉强看清石廊的尽头似乎有一尊比两边的石像更大的雕像,那是一片巨大的黑影。
尘寄雪心中油然而生一个念头。
那尊雕像很重要,他必须去看一看。
周围一片死寂。
因为在洞窟里点火目标太明显,容易遭到不明存在的袭击,他没有再点灯,而是小心翼翼地摸黑向那尊雕像走去。
尘寄雪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脚步声,不让声音因为回声而在洞窟之中显得太过突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两排石像的黑影在他经过之后,依次缓缓直起身丶擡起头,不再是躬腰低头的姿势。
他终于走到石廊尽头,站在了一尊巨大的雕像面前。
奇怪的是,哪怕他已经走到了雕像脚下,这尊雕像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比刚才更深更重的黑雾一样,他依然看不清它的模样。
魇境之中危机四伏,任何东西都不能乱动。
尘寄雪原本应该牢记这条准则,但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地又往前走了一步,向雕像伸出手去——
一只手忽然重重抓住了他的手腕。
郁燃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