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真良配
尹陈侧目，不确定他这番话里面是否带有安慰意味。
再看向他时，顾江已经移开了目光，单手撑地站了起来。
“还不走？”
“冻死没人管你。”
现在还不是深冬时节，但淮城的天气已经冷得钻心，尹陈打了个冷战，嘟囔着扶着旁边堆起的桌椅一角起身。
“你说话能不能别总是这么带刺。”
夹枪带棍的。
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像是一种嘲讽。
顾江嘴角动了一下，像是嗤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她没听到。
冷风猛吹，天台的大门“咣当”一下被重新锁了起来。
体育课下了。
尹陈刚走到班门口，就看见苏芷廖站在座位旁边，笑着给周围的同学分巧克力。
“哇，悦喜的欸，这牌子可不便宜，苏苏你发财了？”
“暂时还没有。”苏芷廖笑了笑，解释说：“我爸爸在江市谈生意，最近刚回来，这些是别的叔叔送给他的，我吃不了这么多，大家随便拿……”
“谢谢苏苏！”
苏芷廖摆着手说“不用谢”，一回头瞥见尹陈，忙着招手，“陈陈你来学校了！”
周围人朝后门看过去，尹陈轻轻点了点头，回到座位坐下。
刚围在她们桌边的同学们看到尹陈回来了，寒暄了几句拿着巧克力四散回了座位。
尹陈垂了下眸，旁边少女凑过来，亲昵地拉着她的胳膊小声说：“我给你留了草莓味的巧克力，在你桌子里面。”
“我爸带回来的草莓巧克力可少了，我就分给你一个人。”
少女本就长得白净，口音也温温软软，小声又骄傲的样子，活像一只护食又偏心的小猫咪。
你看，我有那么多巧克力，但最爱最珍惜的，只会分给你一个人。
尹陈被她逗笑了，弯了弯唇，“还是草莓味的呢？”
苏芷廖兴奋点头，“可好吃了！”
“对了陈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苏芷廖眨着眼睛问她：“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尹陈顿了顿。
“算是吧。”
“那就好。”苏芷廖呼出口气，拍拍胸脯，“你圣诞节突然请假，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呢。”
“你都不知道，你圣诞节那天没来，学校帖子都快成推理大师聚集地了，大家都在猜你和崔静，到底谁才是顾江的真良配。”
少女蹙了下眉。
“什么真良配？”
“你还不知道啊？”
苏芷廖翻出手机论坛帖，放到尹陈桌面上，“你看。”
细长手指连着翻了两页，尹陈的目光停留在一层讨论“圣诞节当晚，江哥究竟是会搂着崔静喊宝贝，还是哄着尹陈喊宝宝”的评论上面。
“……”
苏芷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十分义气地开口道：“这条啊，陈陈我投你了！”
尽管评论底下支持崔静的占大多数，但苏芷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为自己的好同桌投出了宝贵的一票。
“投我什么？”
尹陈眉心跳了跳，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能想到这么离谱的画面。
顾江？
他搂着他的摩托车叫宝宝还差不多。
她和崔静一起过圣诞节的概率，都比她们其中一个和顾江单独过的概率大。
要命。
这个画面太难想象，尹陈把手机还给苏芷廖，“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对对对，太扯了也。”苏芷廖把手机放进桌子里面，“不过顾江那样的人……”
“天生一副好皮囊，行为举止又桀骜乖张，从他转来四中的那天起就有不少人在议论他，和他扯上关系的人。”
“很难不生活在话题中心吧。”
苏芷廖摇了摇头。
一个高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出名的学校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八卦过，不出名的到毕业也不会被人提起。
偏偏最惹眼的东西，脸，混。
他占两点。
不是没预感的，苏芷廖看了尹陈一眼。
从见尹陈的第一眼开始，在她问出有关顾江的事情的那个时候，苏芷廖就知道，她和顾江，不会像他们和顾江似的，永远都是陌生人。
说不清楚的命运感。
……
十二月开窗邪风乱吹，课间七班乱成一锅粥，周浩咬着半个苹果喊崔静一块去玩游戏，后者手撑着下巴，轻轻摇了下头。
“怎么着，搞忧郁？也不是我静姐风格啊？”
周浩笑着调侃一句。
崔静阖了下眼，只看窗边那一个方向，少年穿一身黑，趴在桌上睡觉，骨骼分明的一只大手慵懒垂着，指骨微微泛红。
她皱了下眉，扭头喊了个男生，“关下窗户。”
“好嘞静姐。”
周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扬了下眉，“也就你这么心疼江哥了。”
“他又不听我的。”崔静看了眼周浩，“你就不能平常多劝劝他，让他对自己好点不行吗？”
周浩“哇”了一声，“说得就好像他会听我的一样。”
“江哥不就是这样么，你第一天认识他？”
极端又偏执的人，恋苦恋痛。
说难听点儿就是有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折磨自己。
他能劝得住？
早劝八百回了。
劝他不如考年级第一轻松。
多说也没用，崔静远远看了顾江一眼，轻叹口气。
*
高三上半学期，该学的知识点基本上已经学完了，明年的几个月就只剩下了复习，不停刷题。
迎来淮城最大一场雪的时候，终于也临近新年。
纵使高考将近，新年的热闹也让学生之间不免有些浮躁。
徐方布置完作业，轻轻敲了敲黑板，“安静点。”
“下星期就要放寒假了，我知道你们现在心思都不在学习上面，但是你们要记住，你们马上就要高考了，什么事情是当下最要紧的，自己多想一想。”
“考一个好成绩，你们有的是时间去玩，检验你们十几年学习成果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我知道你们都很累，但是坚持住。”
“熬过这一个寒冬，迎接你们的就是美好的春天！”
“……”
苏芷廖半本藏在语文书封皮包装下的漫画书遮着脸，轻声吐槽一句，“徐老师又开始给我们灌鸡汤了。”
“三天一小灌，五天一大灌。”
“我在四中读三年书，比我读十几年书听到的鸡汤都要多。”
尹陈低头，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她阖了下眸，没有说话。
苏芷廖放下漫画书凑过去，趴在尹陈旁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陈陈，你一天都写了三套数学卷子了，你不累啊。”
“还好。”尹陈说。
苏芷廖羡慕出声，“我要是你就好了，长得漂亮，还聪明，上天到底给你关了哪扇窗啊。”
“我们的聊天窗。”
尹陈停下笔，侧眸看她，“你再不写作业，小心寒假写不完。”
“没事。”苏芷廖摆摆手，“一个合格的高中生，通常善于在最后一天时间里解决所有的寒假作业。”
“再说我寒假还要和我爸我妈去乡下看奶奶去呢，乡下可热闹了，有好多好玩的，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们也在那里，到时候肯定没时间写作业了。”
“陈陈，你去哪过年啊？”
少女手一顿，重新拿起笔，“不知道。”
这么快，新年又要来了。
尹陈不盼望着过年，她记得小时候，就算是新年，尹志平也很少回家，陈如月有几次都一个人生闷气，把做好的一桌年夜饭掀翻在地。
再后来，长大点，她的新年就是在便利店或者酒店前台度过的了。
新年大家都要回家，这个时候打工赚得总会更多一点，她就能补上明年的学费和陈如月的医药费了。
今年倒是没了地方去。
拍杂志的钱够她用一段时间，尹陈是想回江市的，但陈如月多半不想见到她。
她们之间的隔阂，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産生了，变得熟悉又陌生。
……
街上的雪堆了厚厚一层，车也没法开了，尹陈叫不到车，雪越下越大，甚至有点要带冰雹的意思，斜刮得人睁不开眼。
尹陈半眯着眼睛，顶着风雪推开了一家奶茶店的门。
热气扑来，她揉了下眼睛，头发上的雪碰到热气，化了，结成小水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噗嗤——”
冷不丁的一声笑，刺耳又难堪地传入耳中，尹陈擡起头，正面一桌坐着黎柯和几个染着黄色紫色头发的女生。
“我还以为你们四中表白墙上发的女神有多漂亮呢，也不过就这样啊。”
一个粉头发捂嘴笑着，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尹陈，嘲讽意味十足。
尹陈无视她的话，去前台点了杯热饮，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早知道黎柯在这里，她就算冒着冰雹回去，都不会踏进这家奶茶店一步。
“可别这么说啊。”黎柯咯咯笑了两声，“人家可是大美女呢，化妆品都不知道摆了几柜子，一下都不让人碰哦。”
她右手食指中指间夹了一根烟，笑完小口吸了一口，然后略显生涩地咽了一下。
尹陈平静如常。
黎柯一行人嬉笑半天，瞥见尹陈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看她们，都是刚进店的时候那么轻淡一眼。
黎柯火气再次被尹陈激了上来。
桌子“刺啦”一声被推开，黎柯夹着那根烟，带着一众“朋友”走到尹陈边上，“尹陈，你聋了啊？”
“我和你说话你是不是没听见啊！”
少女掀了下眼皮，拿起桌上的热饮，背上书包要走。
“哎你什么意思啊你！”黎柯拽住她的书包，“给我站住！”
热饮在推拉之中被打翻在地，尹陈站定，目光冷冷落在黎柯脸上，“你要干嘛？”
黎柯笑了，手拽着尹陈的校服领子，舔了下唇，“你他妈这会儿不装哑巴了啊？”
尹陈没说话，单手从里绕，用胳膊挡掉了黎柯的手，转身，没有要和她们在这里继续纠缠的意思。
“你敢走一个试试？”
女声威慑力十足。
下一秒，另一道女声响起。
“周浩，现在高一的女生都这么厉害了啊？”
崔静缓缓从二楼走下来，身后跟着周浩和几个四中的男生。
周浩双手交叉靠在后脑勺上，嬉笑着开口道：“谁知道呢。”
“妹妹，怎么就不让人家走了啊。”
人是笑着的，语气却让黎柯不寒而栗，她皱了下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崔静和周浩也在这里，而且管了她们这档事。
“浩哥，静，静姐……”
黎柯身边不是四中的女生，也认出了他们两个，淮城地方本来就不算大，更何况他们跟着顾江，名声早都打响了。
尹陈几乎是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片刻之后垂了下眸。
还好，顾江不在。
没理由的，她不希望他看见自己这个时候的狼狈样子。
他又该笑话她了。
黎柯气势一瞬间弱了下来，“静姐。”
“你认识我？”崔静弯了弯唇，“这么厉害可不好，是要吃亏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周浩扭头看了崔静一眼，带着尹陈往外面走。
黎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崔静拿过她手里的烟，微小火光被熄灭，崔静笑笑，“还有，烟不是这样抽的。”
“既然没瘾，就别乱学了。”
黎柯咬着牙，还是有些不甘心，“静姐，你干嘛要护着她？”
崔静愣了片刻，随即扬起一抹笑，“那是顾江要护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