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乘风破浪
白色宝马驶出芜苑。
江市的街依旧繁华，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身穿大牌的行人，拐出别墅区的时候尹陈看到街边有街拍的，拍摄的主角是一个西方面孔的金色卷发白人小哥。
这是座发展潜力巨大的城市，盘旋如龙般的引桥壮观而立，从桥上向下看是连绵不断的江水，白天车水马龙，夜里霓虹璀璨。
这座城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和梦想。
可也太辉煌，让人心生畏惧。
尹陈侧了下头，淡淡地俯视着下面汹涌的江水，眸光仍是平静。
车驶离市中心。
也不偏远，地段算得上好的一条商业街，叫澄街。
这里尹陈之前来过一次，是拍一个汽车杂志，当模特受邀来的。
只是澄街太大，开车都要好些时候才能逛完，许和开进去的这家公司，尹陈没去过。
保安认出车牌，恭恭敬敬开杆放他们进去。
里面场地很大，各种型号的机车整整齐齐摆放在仓库里面，许和带着尹陈进去参观了一圈，尹陈瞧见了那辆她之前见过的。
叫川崎的摩托车。
许和手放在车把上拧了拧，“这是阿江最喜欢的一款。”
尹陈眼神顿了顿，说她知道。
“他在淮城总骑这一款。”
“他骑的是h2吧，这个牌子还有辆是h2r，专业赛车级别的摩托车，一般只在赛场和赛道上面开。”
许和有些抱歉地笑笑，“只不过那辆在赛场那边，今天不能给你看了。”
尹陈看了他一眼，许和说：“我带你到里面看看。”
走出仓库上至旁边公司内二楼，电梯门打开。
极简风的装修设计，场地宽阔明亮，向阳暖光，亮堂堂的。
许和叫人送了两瓶水上来，一瓶递给尹陈。
尹陈接过，拿在手里，没往开拧，只觉得奇怪，“是在休新年年假吗？怎么都没人。”
这么大的一个公司。
空荡荡的。
前台没有，招待的人也没有，工位上连办公人需要的水杯坐垫都没有。
许和摇了摇头，仰头喝了口水，喉结微动，拧上瓶盖，声音轻淡而温和，“这家公司已经没有员工了。”
“没有员工？”
尹陈蹙了蹙眉。
许和“嗯”了一声，缓缓出声道：“这家公司属于创业公司，一直以来都在开发一个叫作‘燃摩’的app。”
“在这款软件上面，用户可以根据自己的个人信息租赁和试骑这里的机车，燃摩也和当地的赛场取得了联系，有专业的教练指导。”
“燃摩不仅致力于提升用户的体验，更注重的是安全性，在让用户享受到机车带来的快感的同时保障用户的安全。”
“另外一些3d看车技术以及摩友聊天交流功能也都被算在里面，还有些创新层面的技术问题，现在还没补充完全。”
“这只是一个目前的雏形。”
尹陈听得只觉厉害，她擡了擡下巴，问许和，“这是你家里的公司吗？”
“不是。”
许和浅浅笑了笑。
“法人是顾江。”
尹陈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略带惊讶地出声问：“你是说，这是顾江的公司？”
许和点了点头。
男生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推，推开最里间办公室的门。
黑灰色桌椅，款式是小众低调的经典款，窗明几净，落地窗外照进一大片阳光，德国interstuhl办公椅后挂着一幅字。
飘逸俊秀的黑色字体，写的不是通常的那些“海纳百川，天道酬勤”之类的话。
而是——
乘风破浪。
许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勾了下唇，“刚开业的时候，有人来送‘一帆风顺’的匾。”
“阿江说创业哪有什么一帆风顺的，走得太平稳的路以后注定会摔跤的。”
“与其那样。”
“倒不如祝乘风破浪。”
尹陈眸光闪烁，一个崭新的，立体的，野心勃勃的顾江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倒是有魄力。”尹陈说。
“顾家就没有胆小的人。”许和食指轻推了下眼镜，从柜子上取下只透明色奖杯下来，“这是顾叔叔第一次创业的时候获得的，在这家公司开业的时候送给了阿江。”
尹陈接过去，念奖杯底下的字。
“常青奖十大杰出青年——顾煜廷。”
“是顾江的父亲？”
许和点头，“常青奖是针对十八周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创业者创立的，顾叔叔二十二岁的时候拿到了这个奖项，公司估值一路飙升。”
“阿江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这上面也有他的名字。”
尹陈虽惊讶，却不质疑他。
她来江市这一趟，是了解了一点顾江的。
她发自内心地说：“他家庭好，脑子也好，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情。”
许和被她这话逗笑了，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接过尹陈递回的奖杯，放到柜子上面，修长手指划过奖杯边缘。
男生的笑容又突然停住，“是好。”
“不过很快，他想要的，他拥有的，也都会没有了。”
……
尹陈没和许和一起走。
品夏那边来了人接她，要带她去试新衣服，和许和分开前，尹陈问他那句话的意思。
许和只告诉她。
“阿江发生了些事。”
“在他最辉煌璀璨的十八岁。”
至于是什么事。
许和不说，尹陈也猜到了，他们都是懂轻重，有分寸的人。
这个答案，只能顾江自己告诉她。
车上暖气温热，助理问尹陈冷不冷，尹陈回过神来说：“不冷。”
莱娜那样级别的经纪人，不会特意来负责她，手底下的事情太多，只派了公司里的实习生来带她试今年春款的第一批服装。
“你叫我小薇就可以了。”
实习生看上去刚进社会不久，一身暖色的连衣裙，扎了条马尾，笑得时候眼睛弯弯的，让人看着很舒服，“你是不是还在读高中啊？”
“高三。”尹陈说。
“真厉害。”小薇由衷夸奖道：“高三就已经能自己赚钱了，我高三的时候玩到晚上八点回家还要求我爸我妈好一阵子呢。”
尹陈笑了笑。
家这个字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尹志平和陈如月不关心她几点回家，更关心他们离婚之后谁来带她。
尹志平的新老婆誓死不同意把她带进门，陈如月每次喝醉酒就说她是个累赘。
烫手山芋罢了。
小薇对自己带的第一个模特表现得非常激动，“今天要拍的那些衣服我都看图片了，特别好看，园景酒店有花园风格的房间。”
“我们到时候就在那里面拍，我肯定给你拍得漂漂亮亮的。”
尹陈轻笑着点了点头。
……
二十分钟的车程。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尹陈跟在小薇身后走进酒店，前台边上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衣，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登记信息。
小薇笑着对前台说：“您好，我预定了你们的4804房间。”
前台小姐礼貌微笑道：“是黎小姐吧，请在这边登记一下信息……”
尹陈百无聊赖，漂亮的眸子垂了垂，目光落在前台桌上的那张身份证上面。
许清许，98年。
尹陈还没仔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那军绿色棉衣的男人手极快地把身份证揣进了兜子里，他转身，只那一瞬间。
尹陈看到了，古铜色的皮肤上面，右脸一直蔓延到脖子，男人脸上一道很长的伤疤。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人擡了下头，一双老鹰一眼警惕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秒。
尹陈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陈陈，我们走吧。”
小薇办完手续转过身，尹陈缓过来气的那一秒，男人已经走远了。
“你在看什么啊？”
小薇顺着尹陈的目光看过去问。
“没什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尹陈呼吸加快，低声问小薇，“我听说，江市逃进来了一个通缉犯是吗？”
小薇急忙上下捋了捋自己的胳膊，“呸呸呸”几声，“陈陈你别瞎说话啊，大过年的吓死人了。”
“什么通缉犯啊，好像早就抓到了吧。”
“你是不是没睡好啊？”
小薇拉着尹陈的胳膊往电梯口走，“少看那些恐怖片，青少年想象力最丰富了，不要自己吓自己。”
花园主题的酒店房间。
品夏家春季第一批新款衣服是以粉玫瑰为灵感设计的长袖联谊纱裙，小薇给尹陈化了个水嫩的少女蜜桃妆容，再捧一束粉玫瑰。
幻影粉裙，少女长发飘逸，美得好像花里的仙。
小薇对于作品质量把控很严格，本以为耗费时间尹陈会不乐意，没想到尹陈也追求完美，配合她拍摄了三个小时，才拍出了一套完美的模特图。
两人相处得很融洽。
“收工！”
放下相机后一秒，小薇去摸手机，摸出来按了两下，屏幕不亮，她后知后觉“哎呀”一声，“今天早上忘充电了。”
随即小薇看向尹陈，“陈陈，可以给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出去给我伯母打个电话。”
“她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现在还在住院，我伯母说是要今天过来看她，我怕她找不到路。”
尹陈拿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划过，一分钟的功夫，她把手机递给小薇。
女生笑了笑，“谢谢。”
小薇转身走出房间，尹陈身子靠进沙发里，随手按开电视，想起下午许和说的话。
都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用钱解决不了的。
那什么事情。
顾江没办法解决呢。
小薇这个电话打得时间有点长，大概是江市地形复杂，她伯母一个外地人倒车过来，打的车又是外国司机，急得说不通话。
十分钟，尹陈一集动画片要看完。
稚气儿歌片尾曲响起的一瞬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尹陈右手下意识往桌上探去，拿起一个烟灰缸，“谁？”
门外男声低沉粗犷。
“客房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