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爱是保护
陈恕远听不懂程嘉的话，满是探究语气地问：“怎么就不相信男人啦？”
“不说我，就说许和。”陈恕远冲许和擡了擡下巴，“他对你可是很好的，你……”
陈恕远话没说完，车门“咣当”一声被推开，程嘉长腿迈下车，喊：“阿江。”
顾江单手搂着尹陈的肩膀，少女半张脸被宽大的帽子挡住，看不出神情，只是身形过于瘦削，好像只要顾江不扶着，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一样。
这位太子妃，陈恕远是见过的。
见她的第一面，陈恕远脑海里只有一个词——锐利。
用这个词形容女性不是很合适，更何况还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女性，但她身上的锐利，大过了陈恕远看她脸时的惊艳。
明明话也不多，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说话也是字字句句踩在顾江的脸面上，故意一样要和顾江反着来，驳他的面子。
胆子是真的大。
但现在陈恕远几乎要认不出来她了，实在是太瘦了，胳膊上的血管隐隐约约透出几抹青色，看着病怏怏的，人也很没有精神。
人但凡失去活力，魅力也就不存在了，像被雨淋过的木头一样，烧竈的时候想起来了，发现派不上用场，转眼又丢到一边去了。
她现在就是这样。
在他们的圈子里，实在算不上精彩有趣的妙人。
“先上车吧。”许和说。
顾江把尹陈扶进车里，她靠着车窗，转头看向外面，一言不发。
车上气氛有种说不出来的寂静诡异，陈恕远倒是像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开口热场子道：“你们下飞机肯定还没吃东西吧，江航的飞机餐难吃得要死。”
“许和订了醉香居的粤菜，听说他们那里新来了一个正宗的粤菜师傅，得提前一个月预订，噱头可是做足了，咱们待会先去吃饭，看看他们到底是真有东西还是装装样子。”
顾江侧了下眸，跳过吃饭的事情，问：“医院那边有人照顾么？”
“放心吧。”程嘉说：“我们这段时间一直盯着呢，徐阿姨请了好几个护工过去，都是江市有名气的，多少主人家都盖章说了好，舍不得让出来，看在徐阿姨的面子上才割爱。”
“一天二十四小时，身边是不缺人的。”
顾江“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尹陈的胳膊，“我们吃过饭再去医院，好不好。”
少女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尹陈的母亲出了事，几人也识眼色，除了陈恕远说一些吃吃喝喝无伤大雅的话题以外，其他人没开什么不合时宜的玩笑，也没非逼着尹陈融入进来和他们说说笑笑。
一路上安静倒也自在。
醉香居的老板听说是融合财政的许公子订座，硬是在客人爆满散座都要提前一星期预订的店里给他们空出了一间包间。
许公子进来老板笑着应承，紧接着又看见苏荷地産的程小姐和广厦国际的陈少爷也一起进来，老板恨不得自己咧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笑来招待客人。
在看到江市那位太子爷搂着女伴进来之后，老板脸上的笑终于快要笑裂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了，忙热情道让经理引许公子去包间好好上茶水。
在江市，不管干些什么都能捞桶金的风水宝地，来的不是客人，是招牌，是让饭店上一个档次的入场券。
但这几位贵客兴致都不在菜上。
家里五星级厨师，各式好菜吃得多了，口味也就变得挑了起来，好与不好，从菜品食材选用到上桌，甚至都不用尝，一眼就看出来了。
饶是正宗粤菜师傅，下了十八般辛苦。
顾江也只是评价了一句，“中规中矩。”
很中肯的评价，不难吃，但也确实没到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的程度。
粤菜做汤极为考究，顾江给尹陈点了一碗调养气血的汤，单手扣着放到她面前。
尹陈没什么食欲，也吃不下饭，但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存需要，还是拿起勺子喝了两口。
饭桌上，许和说：“阿江，听集团的董事会说，顾叔叔要从国外回来了。”
顾江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他给尹陈夹了一筷子鳝鱼，淡淡开口道：“他回个国是什么稀奇事么。”
江市集团和国外生意来往密切，出个国回个国简直是什么平常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了，连这种消息都要拿出来说，董事会那帮人真是没什么可干的了。
“只是回国，就不至于传出来了。”
许和看了看顾江身边的尹陈，缓缓说道：“阿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叔叔在这个时候回来，多半是在美国那边找好了替你治疗的私人医生了，没让徐阿姨和你说，他亲自回来，你不能在淮城一直躲下去了。”
“我看的医生都快比吃的饭多了。”
少年照顾着尹陈吃饭，夹给她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了，他就接着夹，水喝完了他亲自倒，他敲了敲水杯示意尹陈多喝点水后接着说：“又不是没去国外看过。”
“好医生好器械好药都试了，他别白费力气了。”
“我就在淮城，挺好的。”
许和还想再说些什么，程嘉看了他一眼，许和没有在说话，程嘉弯了弯唇角，“现在想那些太早了，这不，只是听说么。”
“顾叔叔就算要回来，也不是现在，还有一段时间呢。”
“你就好好陪陪尹陈吧。”
“是啊是啊。”陈恕远也往尹陈那边堆菜，一个劲儿应和着：“太子妃，你可得多吃点，你现在也太瘦了。”
“我知道你们那个什么杂志，当模特的也不能太瘦啊，太瘦那不也不上相，多吃点多吃点。”
尹陈没再动筷了。
顾江垂眸看了眼表，尹陈今天出门到现在，已经出来太长时间了，是和熟人一起待着，所以看起来还没有什么不适，但顾江知道，她应该快到极限了。
“你们慢慢吃。”
顾江起身，“我和尹陈去医院了。”
“哎。”陈恕远提醒说：“阿江你真的要做好心里准备啦！”
……
顾江的车不在这里，叫了辆专车，半小时到医院。
江市的医院和淮城不是一个规格，不存在什么尹陈带他去看到在走廊上睡着的形形色色的人，宽阔，明亮，所有人的行动都井然有序。
顾江和尹陈被一个小护士带着到了三楼，陈如月的病房里。
烫着波浪卷发的护工阿姨正给陈如月擦拭着身体，她看着年轻，也就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打扮也很时尚，但动作很利落也很有耐心，水凉了又倒热水进去。
看见门口有人来，阿姨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打招呼道：“小芙，下午好啊。”
小护士笑意盈盈，“张阿姨下午好。”
打过招呼之后，小护士又看着尹陈给护工阿姨介绍道：“这是陈阿姨的女儿。”
“哎呀小姑娘你好你好，哎……发生这种事情啊谁都不想的，小姑娘，你也要想开一点啊……”
顾江挡在尹陈面前，淡然道：“辛苦了。”
“今天我们会在这里照顾她，你可以休息了。”
护工阿姨“啊”了一声，“好好好。”
“你们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的。”
护工阿姨跟着小护士出了病房，顾江把病房门关上，给尹陈拉了把椅子在病床前让尹陈坐下。
尹陈这个时候才摘了自己的大帽子放到一边，脸上也看出了几分活人气息来，不像之前那样一直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总算是有了一点亮光。
她有些迷茫，不解地看着病床上面的女人。
女人嘴唇泛白，眼皮闭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也不动，但她身上是干净的，露出来的皮肤干干净净，能看得出护工是有好好照顾她的。
尹陈不能想象。
自己之前来看陈如月的时候，她还是会吼会怒，会骂她的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尽管她总是看着窗外，但她的眼睛会眨，可以下床，可以自己吃饭，是一个人啊。
现在……
尹陈感觉好陌生。
也不敢置信，陈如月，就这么，不会醒过来了吗？
顾江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揽着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肩膀，胳膊，但少女仍然在发抖，害怕地不停颤抖。
“陈如月，死了吗？”
她开口，声音都是哑的。
顾江摇头，“植物人不代表死亡。”
“他们是有感知的。”
顾江拉着尹陈的手，把尹陈的手放在陈如月的手背上，他轻声道：“她是可以感觉到你的。”
尹陈咬着嘴唇，眼边流下一滴泪，她小心翼翼地碰了陈如月手背一下，又很快缩开，“她讨厌我。”
“她不喜欢亲近我的。”
陈如月讨厌她的接触，讨厌和她说话，讨厌她一次又一次的示好。
“她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去淮城了。”
顾江这个旁观者，看得比她清楚。
他躲不开，不想直面自己的困顿，不想看到徐舒曼他们因为他痛哭，不知道怎么面对许和他们，所以他去了淮城，一个人活着，总好过一群人难受。
陈如月如果真的不爱尹陈，她会榨干尹陈的价值，让尹陈一直留在江市陪着她。
而不是把她送到自己的亲姐妹身边，让信任的人照顾她，让她远离自己这样一个精神病会给她带来的情绪影响。
爱是保护。
所以怎么可能不爱。
尹陈受困太久，不能理解顾江说的话，她摇了摇头，没把这段话放在心上，而是拉开了病床床头的柜子，陈如月跳楼之前带到医院的东西被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然后又跟着她一起被带到了这里。
少女顿了顿，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相框，上面是二十二岁的陈如月。
女人身穿蓝色牛仔外套，红唇卷发大波浪，美得明艳而张扬。
尹陈抿了下唇，转头看向顾江，“你想知道。”
“我爸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