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钱能留住他吗?
有人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他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没算好日子吗?”
脚趾不安地动了动,大小姐忍着疼,声如蚊呐:“……忘记了。”
带土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你先擦擦……我出去一趟。”
对面的少女腾出手来接他的纸。她面色发白,满头冷汗,眉尖蹙得紧紧的。
“疼?”
“有点……”她眼泪都出来了,还在逞强,“只是一点点。”
带土哭笑不得,他把外套往她腰间一围,将她拦腰抱起,“躺到我的床上去休息一下。”
卧室里的这张床肯定不能再睡了。
身体触及到柔软的床铺时,明微弱地抗拒了一下:“……会弄脏的。”
“我说,你怎么老是在乎这种事情啊,”对方将她按到床上,大大咧咧地往她怀里塞了个枕头,“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我去给你买药。”
“我担心——”明睁着朦胧的黑眸,扯着他的手臂,“不管,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得到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回应。
“知道了,五分钟。”
*
明小心翼翼地撑着身体,没敢弄脏他的床。
安静的黑夜里,大小姐的脑子被折磨成一团浆糊,她蜷缩着身体,唯有不断地默数着数字来缓解痛楚。
不知道数到第几百个数字的时候,终于有人将她从被窝里捞了起来,干燥温暖的手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
冷汗被擦去,入眼是熟悉的面孔。
明觉得很安心,也很舒服,像只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
“该吃药了,”对方被她弄笑了,说道,“谁叫你吃这么多冰激凌,我都没收了。”
都怪冰激凌太好吃了,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没收。
在巨大的痛苦面前,明实在无力反驳,她没有骨气地翻了个白眼,乖乖喝完了药。
等到终于好受一些了,她才撑起身体洗了个澡,慢吞吞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卧室里,所有的床单被褥都已经被换成了新的。
带土站在一旁,抱着脏兮兮的被子,夸张地叹息了一句:“伺候你真累。”
明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带土:“……”
她怎么说哭就哭啊。
他将被子扔到一旁,凑上来手忙脚乱擦她的眼泪,哄道:“好好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我一点都不累。”
大小姐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越擦越多。
越擦,他越慌乱。
他的眼眸与自己同样是漆黑的墨色,此刻却充满了温柔和慌乱,心间不知哪里陡然而生一股怪异的勇气,让明倾身搂住他的肩膀。
对方的身体明显一僵。
她有些后悔,又有些难过,忍不住将头埋进男人的肩上抽泣,口齿不清地抽泣:“呜,我想吃——”
“吃啊。”
大小姐还是哭:“可是你要把我的冰激凌没收——”
“我不没收了,都给你。”
温热的眼泪沁透了单薄的衣料,弄得他整个肩膀湿漉漉。手垂在身侧变得逐渐僵硬,心却跳得灵活极了,像极了体测完一千米的时候,惶惶然地快要突破胸膛。
带土推了推少女,好笑道:“都把我衣服哭湿了,明天你给我洗吗?”
“我才不要给你洗衣服呢——”明攥紧了黑色的衣袖,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带土没听清:“明,你刚刚说什么?”
“……没听见就算了,”明小声嘀咕了一句,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我什么都没说。”
带土难得逞强了一回。
他假装自己听见了,屈指轻弹了弹她的脑门,“知道了,我不走就是了。”
明:“?”
……你听见个鬼。
*
这真是个美好的误会。
大小姐思前想后半天,到底还是没舍得赶带土走,就这样,这个人合情合理地“留”了下来。
这一通折腾下来,带土只觉得困得要死,给他个枕头他立刻能睡着。自己的床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便找了个把椅子,随意地披件衣服蜷缩着睡在客厅的角落里。
他身高腿长,缩在角落里看起来颇有点可怜。
大小姐心怀歉意,犹豫了一番后,别别扭扭地将自己的枕头塞进他怀里,“不嫌弃的话……”
带土眼睛都懒得睁开。
他搂过枕头,叠声:“不嫌弃,不嫌弃。”
他哪敢嫌弃啊。
大小姐的枕巾抵他两天的工资了。
又过了片刻,似乎是嗅到周围的香味还没散去,带土从睡意里挣扎出来,对着还傻站在原地的大小姐揉了揉眼眸,“你怎么还没离开?”
“你……睡在这里真的好吗?”明指了指他无处安放的双腿,轻声问:“会不会很难受。”
“不用担心我。”
对方的声音在黑夜中分外低沉,还带着点点朦胧的睡意。
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她抱着自己的被子,蹑手蹑脚地展开,往男人身上盖去,视线在漆黑的夜里小心翼翼地扫过他的眉眼,生怕惊醒他。
带土早就被她弄醒了。
正值七月里,夜里还是很热,他一直忍着没说,强忍着燥热接受了来自大小姐的好意。
给他盖完被子,她就匆匆跑开了,刻意克制着脚步声。
留下的玫瑰香味很淡很淡,却不知为何,熏得他很热。
一滴一滴汗水从紧绷的下颌滑落,滑过结实的喉结,没入领口之中。
黑暗之中,他闭了闭眼,将绣着花的小被子抖到了一边。
忽然凉快了。
另一边。
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便宜哥哥。
——一个把她生下来以后,除了给她打钱就再也没管过她;另一个半途而来,与她同父异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毫无感情,甚至彼此相互厌恶。
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了,真的没有了。
虽然他有时候真的很遭人嫌弃,但是他真的很好很好啊。
明躺在床上,细细思索过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究竟该怎么把这个人留下来呢?
她的视线落在房屋里陈旧的摆设上,不由得喃喃:
“……出钱靠谱吗?他会接受吗?”
回答她的是时不时会发出噪音的空调,以及窗外几缕清脆的鸣虫声。
*
翌日。
带土吃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明才顶着两个黑眼圈,姗姗来迟。
甫一入坐,带土就将热牛奶递到了她面前,掀了掀眼皮:“你好点了吗?”
明小幅度地点点头,颇为矜持。
“那就好,”带土松了口气,“昨天差点被你吓死了,还特地请了个假。”
明:“……我又不是故意的。”
“虽然是这样说,”男人挑了挑眉,“你可是又浪费了我一天的工资呢?”
明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却不禁入了神。
深夏时分,初晨的阳光已经很明亮了,明亮到足以照亮他俊朗的眉眼。
“别瞪我了,”带土斜斜地睨了小姑娘一眼,“我今天不上班,吃完饭再瞪。”
明:“……”
她气恼地收回了目光。
吃到一半的时候,大小姐忽然凑近他,期期艾艾地问:“那个……你一天的工资是多少?”
正在喝水的带土不由得呛了一下,他满脸困惑,“……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真的要你赔我。”
明鼓着脸颊,低头戳了戳碗里的小点心,“我就想了解一下,不行吗?”
“我的话……”带土用手撑着下巴,停顿了片刻后,接着道:“扣除休沐日的话,按照正常上班作息,一个小时大概1000元左右,算是上班族里比较普通的一类。”
他一天大概是八个小时的班。
算下来,一天才8000元。*
明的第一个念头是——
其实他还挺便宜的。
紧接着,第二个念头就接踵而至,瞬间挤开了第一个——
她现在暂时也没有钱支付给他啊。
一想到这里,黑发少女垂下了头,气馁地又戳了戳碗里的小点心。
软乎乎的小点心都快被戳得不能看了。
带土:“别戳了,它已经被我做得很丑了,现在更丑了,你还吃得下去吗?”
明不可思议:“……这居然你做的吗?”
她看了一眼碗里那个千疮百孔的小点心,随后夹起一整个糕团,随后嫌弃地塞进嘴里。
甜丝丝的。
阳光下,少女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屯粮的小仓鼠。
“好吃吗?”带土忍不住倾身询问,“我当初学了很久,现在就当做是给你的赔礼道歉吧。”
“什么……赔礼道歉?”明捂着脸颊,含含糊糊地评价:“好甜。”
意外得甜。
这个男人竟然是个可怕的甜食党!
“那天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不喜欢吃甜的吗?”带土有些遗憾,“那我下次——”
意外地是下一秒,黑发少女就擡起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的黑眸,笑得甜丝丝的,“不……很好吃!我很喜欢。”
很甜。
足以让人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只觉得跟他在一起就很快乐。
“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呢,既然你喜欢就好,”带土托着下巴看着她,也忍不住笑起来,调侃了一句:“大小姐,你说你吃多少个才能原谅我呢?”
明愣住了。
她悄悄勾了勾手指,实在没敢回答那个数字。
一天吃一个,她能够活多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