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宸王!
慕兮心头一滞,垂落在衣袍边缘的五指紧紧捏成拳,每根指节都泛着惨白。
景逸,太子册封礼后陛下册封三皇子为宸王。
太子向来对他这个亲弟弟没有什么好脸色,前世俩人也是暗中斗得你死我活,最终结局如何,慕兮不得而知,但前世的这一天,景逸不曾来这。t
太子善武,宸王却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他鲜少会进校场,就连景帝外出围猎,他也是待在帐中鲜少露面。
景策似是惊讶,面露异色,最终弯起狡黠的笑容,“快去丶请三弟进来。”
清风徐徐,菊月的日头依旧很是刺眼,校场内武器架泛着缕缕银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一如既往一身玉白锦袍,腰间束着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挂了一块品质极佳的雪玉,气质疏朗却带着几分病态的俊美,一头乌发套在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手握一把折扇,宛若谪仙下凡。
待景逸走近太子景策,欲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景策虚虚扶手示意,“三弟不必多礼。”
而后顿了顿,“三弟今日怎来孤这校场了?”
景逸不动声色地勾唇,“听闻皇兄又得良才,贤弟那宸王府因贤弟这病...手下人没几个能用的,特来皇兄这讨要几人,不知皇兄......。”
说着露出几分无奈。
景策似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挑起眉稍打量了一番,才敞开笑回应,“甚好甚好,以往父王要给你安排人你都拒绝,难得今日能看上我这的人,任由三弟挑选。”
景逸擡手虚虚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两声,“那多谢皇兄。”
说罢他侧过身,直直对上一双许久不见却一直藏在记忆深处的清眸。
景逸有一瞬的愣住,慕十七,不,是慕兮,她真的回来了。
前世长跪于蒲团之上,终是应他所求。
景逸眼底跳跃起一片璀璨华光,自重生而来,他就期盼着这天的重逢,前世一心所为权势,她在身侧却是冷漠相待,令她殒命,今生必要护她周全。
而短暂的四目相对,慕兮连忙盖下眼睫,慌乱的眼睫下是她一双看破红尘的清眸,她闭了闭眼,没成想这么快就遇上了。
前世错付,今生重生,必将划清界线。
虽是匆匆一瞥,女郎那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如是换了一身男装,也清俊疏朗,气质如兰,眉宇间仍是往日的那份英气。
难怪,前世他怎就未察觉她竟是一女子,直到...直到她死后,待她入棺之时,他才知道护在他身前的竟是女子。
当他命人将她换回女儿装扮时,他才发觉竟是她,慕兮。
景逸适时挪开目光,在台下的人群中虚虚扫一眼,才再次侧身朝景策拱手一礼,“皇兄,这些人都是皇兄精挑细选留下的,还是听皇兄的吧?”
景策笑意深了深,摆摆手,“三弟,就没有一个你顺眼的?”
景逸笑的清风和面,微微颔首,“但凭皇兄做主。”
景策淡淡嗯了声,狡黠的目光在台下十人中穿梭。
最后意味深长地动动嘴皮子,擡手一指,“你你你......”
三男子均上前一步,都身高七尺,眉眼中带着几分戾气。
景策安排了两个自己人还加一个生人,却独独少了景逸想要的那一个。
景逸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多谢皇兄。”
景策适时又寒暄了句,“三弟可还看得顺眼?要是有不喜欢的,再挑挑。”
景逸再次瞥了三人一眼,弯唇道,“皇兄替臣弟挑的自是好的......”
看他迟疑,景策又道,“那三弟可还有看得上的,一并拿去。”
景逸这次也不客气,直言道,“臣弟那都是些粗汉子,难得一见皇兄这还有个伶俐的...‘她’。”
意有所指,台下的人都知今日出现的慕十七,身形小巧,武功却不在他们之下。
纷纷侧眼瞟站在一旁的慕十七。
眼底不知是鄙夷还是怜悯,他们来这自然是要寻对主子,然宸王这一说,有些人心底难免庆幸选的不是自己,跟了宸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人头地。
慕兮自知景逸指的是她,究竟为何,她不得而知,若在此就反驳,势必引起太子注意,只能另外想法子。
似是想到什么,眸底一亮,唇角轻勾,宸王府,她要去,只有去那才能撕下景逸的真面目。
今生是他主动相邀,那就别怪她将计就计。
景策顺着景逸的视线望去,暗自蹙眉,名唤慕十七的人是他今日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就这么给了景逸,他自是不甘,但他之前安排的三人景逸也笑意吟吟的收下,他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好好,三弟难得看得上,就归你了。”
景逸拱手相谢。
景策对着几人正色道,“你们几人,以后就跟着宸王,保护好宸王,若是三弟有个闪失,唯你们是问。”
此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站在台上的两人自是比谁都清楚。
“是,属下领命。”四人齐齐应声。
*
宸王府。
三个墨色大字再次重现在眼前,慕十七心头晃了晃,这个地方,前世带着恨意离去,今生却带着目的走进。
众人正欲踏上青石台阶,一阵飞奔的马蹄声踏破此刻的静谧,齐齐循声望去,慕兮眼皮却是一跳。
大哥?
怎的来了?
慕枫一身靛青色长袍,领口袖口镶着银丝云纹的滚边,乌发束进一枚银冠,踏马而来,在众人身前约一丈时,才勒紧缰绳。
匆匆而来的他望向慕兮时眉眼中多了几分冷厉,慕兮忙不叠躲开视线。
大哥难不成是来带她回去的?万万不能让景逸知道她和大哥的关系。
而立在几步之外台阶上的景逸却是面色平和,再见故人,眼尾也在不经意间勾起浅浅的弧度。
慕枫自六岁前都在上京城长大,和景逸相差几月,俩人情同手足,便是魏王自请去朔州镇守边关后,俩人也时常有书信往来。
“子瑜,许久不见,何时来的上京,也不差人通报一声。”景逸面容平静,声线却也比平时高了几分。
子瑜是慕枫的字,二人先后加冠,陛下钦赐。
一人单手背负,站在高台之上,头顶三个大字端庄威严,衬得三分病美的景逸多了几分帝王将相,而坐于高马之上的慕枫,剑眉微拧,目光冷淡,不再是见昔日同窗好友那般的热情。
四目相对,回应他的却是慕枫的冷眼相看。
后者看前者的目光,似是要望穿景逸,多年相交竟半分不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是孱弱多病还是杀伐果决。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众人心底一阵唏嘘,一位是皇子,一位是郡王,都开罪不起,默默装聋作哑,视线下移。
唯有慕兮,瞪大双眼都没瞧真切大哥这行为,她知道他俩是好兄弟,而如今这场面,她怎么有些看不明白,大哥这是怎么了?
前世为了不让父兄担心,终究是没告知关于景逸一事,况且事涉皇子,魏王府能避则避。
慕枫一双黑眸凝视着景逸,下颌线紧绷,他就是前世害死小妹的人,小妹护他敬他,而他却视若无睹,终是让小妹凄惨殒命。
听到下人报小妹入太子校场后却是被宸王带走时,他就警铃大作,骑上马飞奔而来。
高台之上的景逸许久没得到慕枫的回应,没来由地微微蹙眉,欲要开口,便听到慕枫不冷不热的一句,“宸王殿下安好......”
景逸眉梢一挑。
这称呼,疏离冷漠,似是要将俩人这些年的旧情摒弃得一干二净。
似是想到什么,景逸视线移回台阶下的几人之中,慕十七也是慕兮,慕家人。
慕枫的突然来访,冷言相看,难不成是为了她?
景逸握着折扇的手一紧,她今生只能在他身边。
他极快的调整好神情,朝慕枫颔首,“子瑜,今日我有要事,改日再续。”
景逸说罢示意众人随他进府,临了一句,“关门,谢客。”
随着厚重的红漆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慕枫闭了闭眼,一拳锤在马鞍上,要不是慕兮适才对他的暗示,示意他不要多问,他不会让小妹再踏进这宸王府。
*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精致雅韵却又不失大气磅礴,右侧的曲折游廊,廊下水波荡漾,隐约能见鱼儿嬉戏。
景逸走在最前面,秋日的艳阳透过几缕树荫折射出他修长的身影,单手背负,松松握拳。
慕兮看得出神,眼底却是一片冷漠,殊不知景逸对一旁贴身太监说了什么,那人转身夹着嗓音对着他们几人道,“你们三个,跟我来。”
三个?慕兮一怔,没有她。
待几人离开消失在视野中,空旷的正殿前徒留下不远处的景逸和她。
他自始至终没有转身看她一眼,他要作甚?慕兮正想着,头顶传来景逸清雅的嗓音,“随我来。”
“是。”
慕兮跟随着景逸走过二门上了游廊,来到后院。
后院?景逸休憩的地方。
前世,因她品阶不够又是太子派来的人,却是从未进过这院子。
没有前院的大气磅礴却是精致宜人,珍花异草,一株玉兰树亭亭玉立在清晖苑一侧。
传闻都说这宸王殿下喜爱花草,尤其是玉兰,被世人称‘玉兰公子’,今日一t见,眼前这株玉兰和此刻的他果然相得益彰。
却不知这玉兰盛开后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