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
初冬,冬阳高挂,空气清冷,虽未下雪凛凛寒风拂来,泛起一阵颤栗。
在魏王府将养了些时日的慕兮换上一袭浅水蓝的襦裙,外着一同色的氅衣,长发垂肩,玉簪轻挽,薄纱遮面,温和的表情下又透着几分漠然。
几日不曾来这,西苑眼前一亮,屋檐楼舍翻新,正在新建的课堂已有了模样,周遭还堆放着些新木料。
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后院的月亮门出现,似是瞧见她,眼前一亮,小跑着过来。
待人离近,慕兮薄纱下的唇角微弯,“文先生......”
文柏气喘吁吁地跑来,上下打量她片刻,才缓了缓温声道,“慕先生,前几日听闻你身子不适,可有好些。”
“劳烦记挂,已然好了。”
文柏似是松了口气,“那便好,前些时日你派人送来的书册我看了,慕先生的见解,也是我一直想要去做的,如今又有三公子的支持,必然能成。”
听闻这个称谓,慕兮眼睫颤了颤,在魏王府将养了六七日,景逸便是第一日过去送了些药膏,此后再无音讯,似是将她这个贴身侍卫忘得一干二净。
她也不甚在意,或许这样才是她想要的。
没成想,刚到这西苑,便听文柏如此一说。
慕兮试探问出,“三公子,近些时日都在这?”
文柏笑道,“自然,三公子近日都在这,来得比我还勤呢。”
言罢他指了指方才过来的月亮门,慕兮擡眼望去。
正巧门内走出俩人,一名佝偻的长者和一身竹文锦袍的男子,看似单薄的身后披着月白的氅衣。
男子和柳堂长似说到什么高兴的事,眉眼弯了弯,唇边也扬起淡笑,时不时还以手掩唇,低咳两声。
见那二人相谈甚欢,慕兮便也偏头询问文柏,“文先生,重推行儒学一事,柳堂长是何看法。”
文柏回神,面对着少女,“柳堂长对此也颇为赞同,实不相瞒,我察觉柳堂长来此西苑接任,便就是为了这事。”
慕兮疑惑的神情再次转向那位佝偻的老者,柳堂长和祖父莫非有些什么关联。
初次见时,柳堂长说他是景逸请回来的。
景逸一早便是如此打算的么。
.......
月亮门外,景逸目送走柳堂长,一转身便见不远处的少女,水蓝色的裙裾,宛如清泉中的出水芙蓉。
几日不见,她似是过得不错,眉目间晕染着淡淡笑意。
她对面的文柏清秀俊朗,谦谦公子,这样一瞧二人甚是般配。
思及此,景逸突地眉间一紧,垂落在身侧氅衣里的手也紧紧攥了攥,他不是说过,她应该是他的。
他是她的,应前世之愿,他只想护好她。
如今怎地......
眼看着二人相携离去,景逸温润的眸底没来由地附上一层冷霜。
他擡步追去。
文柏引着慕兮来到后院屋舍,翠竹晃动,斑驳的树影落在窗檐上,泛起金灿灿的碎光。
屋舍被翻新,窗檐也换成了新的,走进一看,屋内不大却是五脏俱全,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一侧立着一个檀木书架。
书册整齐地罗列在书架上,偶尔几个格内放着香炉和精致的摆件,靠窗边的一侧放着一张罗汉床。
竟能闻到淡淡的檀木香,是熟悉的香味。
一瞬,慕兮攥着绢帕的手紧了紧,偏头问,“文先生,这......”
文柏笑笑,“慕先生莫怪,前几日三公子来没地休息,他便说先在您这,等您回来再搬走......”
二人说着,竟不知何时,景逸已到门外站定,清冷的嗓音透过窗檐流进,“西苑屋舍少,只好借用慕姑娘这用用......”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散发着令人不容置疑威严。
屋内人听闻纷纷转身,慕兮先是眼前一愣,方才还在月亮门外和柳堂长相谈甚欢的人现在却是眉眼冷淡,语气中带着些刻薄。
文柏愣了愣,这几日三公子的确有些阴晴不定,他也识趣,对着慕兮讪讪一笑,“慕先生,那你们先聊.......”
又转身朝着景逸拱手一礼,大步离去。
瞬间空出一人位置的屋内宽敞了不少,然一抹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身前,慕兮头皮一紧,往后退却几步。
男子长身玉立,站在那也不说话,似在垂眸看她,半晌,慕兮抿着唇轻声道,“公子这样是否察觉不妥,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女先生的屋舍,你怎么能......借用。”
景逸闻言勾了勾薄唇,小丫头敢大言不惭说见过他八块腹肌,现在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瞧她摆出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要不是了解她,还真是要被她这样给骗了。
他二话不说走至书案前坐下,拿起一本册子翻看,不疾不徐地开口,“慕姑娘,西苑屋舍少,往后就将就将就用吧。”
男子从她身侧走过,卷起一阵淡淡的檀木香味,在听完他气定神闲的话,慕兮秀气的眉尾一挑,这还是他认得的景逸么。
他话语中的淡漠疏离毫不掩饰,这感受似是她从前对他的态度。
还......挺好。
慕兮薄纱下的粉唇动了动,“那公子便留在这吧,我去找文兄继续探讨儒学之事。”
景逸再次擡起头时,只瞥见少女水蓝色氅衣的一角。
他兀地笑出了声,将手中册子一扔,乌黑的墨色瞬间侵染了册子的一角,他眸色沉了沉,也如他此刻的心绪。
东苑藏书阁六层。
少女站在最后的一排书架前发起了愣。
普普通通的一排书架,怎地就是一扇门,她在这瞧了半晌,也未寻到什么机关按钮。
景逸是怎么打开的。
要查看祖父的典籍,少不得还要多进去几次,可是景逸好像并没有要告诉她机关的意思。
她一手撑着下颌,目光直直地落在书架上,眼底空空的。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檐在少女身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圈。
身后浅浅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慕兮才回过神来。
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她靠近,最终停在她身侧,皆是面对书架,她随手拿起一册典籍翻开。
“慕姑娘t又来这藏书阁,婉儿不知这有何特别之处,瞧着慕姑娘在这看了许久,特来问问......”徐婉清清柔柔地问道,语气和善不显一丝不满。
慕兮淡笑,“徐姑娘有空来这藏书阁看我,不如多去看看玉兰公子......”
语闭二人皆偏过头瞧对方,四目相对,慕兮从徐婉眼底瞧出了愠怒,但她却掩饰的极好,只一瞬又勾起粉唇,“慕姑娘,我与逸哥哥从小青梅竹马,不日即将定亲,还望慕姑娘......”
后面的话徐婉未说,轻轻掩唇一笑,再次擡起眼,眸底多了些警告的意味,“慕姑娘是学堂楷模,可别做了什么有辱这学堂之事。”
她讪讪一笑,福身行礼告辞。
慕兮垂下泛起涟漪的眸子,徐婉竟来警告她离景逸远点。
滑天下之大稽,前世是她看错了人,今生,她只想离他远些,却又不得不借他之势。
待上京之事了结,她与他将不复相见。
“逸哥哥,你怎地也来这了?”
徐婉刚走至木梯准备下去,便见景逸从木梯转角处上来,手里还捏着一本书册。
景逸闻言顿下脚步,擡起眼便迎上徐婉一双璀璨的眸子。
他自然地错开视线,疑问道,“也?还有谁?”
不等徐婉开口,慕兮已然走到徐婉身侧,一双清凉的眸子居高临下望着几步之遥台阶下站着的男子。
“自然是我......”
熟悉的声音将景逸的视线再次牵回,他勾起薄唇,“原来是慕姑娘......”
淡淡的一声招呼,不夹杂任何情绪。
景逸视线一转落在徐婉身上,轻声道,“婉儿,你不是有事找我,我们下去聊......”
徐婉心底一喜,“好,逸哥哥。”
少女拎着裙裾小跑下楼。
慕兮目送着二人消失在木梯转角,一深一浅的交谈声也渐渐远去。
她额前微微拧了拧,心底却是有些闷闷的。
后院屋舍。
慕兮站在书架前摆弄着书架上的木雕小人,眉眼如画,惟妙惟肖。
淡淡的檀木香一直萦绕着衣裙而上,她没来由地蹙起了眉,她得想想怎么从景逸那拿到书架的机关,还有这,在西苑单独的空间也被人霸占,她要让步呢还是将就一下,讨好景逸,以待来日。
毕竟景逸的身份在这可是一张护身符。
眼前的光亮暗了一瞬,又再次明亮,慕兮转身便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书案前,他背着光脸庞有些暗,看不清他如今的情绪,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冷意。
狭隘的屋内多了一人就显得拥挤不少,慕兮很识趣发觉今日的景逸并不是那么待见她,将手中的木雕小人放置书案上,便准备离开。
“你去哪?”刚行至男子身侧,一双温热的大掌牢牢箍住她的手臂,低沉的嗓音也随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