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二人身份不同寻常, 便不好在此耽搁,留下金银告别了大娘,离开这住十馀日的小村落。
一行人扬鞭策马, 往落平川大营而去。
两日后,斜阳西沉, 一行百馀骑的人马出现在落平川外几馀里,魏王慕廷之接到斥候来报, 便兴冲冲地往营外走去。
骑兵马蹄飞跃,践踏在刚冒出头的嫩绿上, 飞驰着朝着营地而来。
却在看清为首之人时,慕廷之额前紧紧皱起, 兮儿竟然与景逸并排而行, 在他们身后的沈砚初脸色沉得能滴下水来。
又想到前日夫人的来信,两家已交换庚帖婚书, 只待大军凯旋, 二人便成婚,这可如何是好。
中军大帐中,魏王慕廷之交回帅印,又将景策被救回后就变得疯颠一事告知, 景逸懒懒一笑, “无妨,等大军凯旋时一同回上京。”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慕廷之身后的少女身上,慕廷之似有所察觉, 不动声色地挡住视线, 掩唇低咳, “殿下既无事,老臣便退下了, 这不孝女微臣也一起带走了。”
说罢就拽着一脸无辜的慕兮大步出了营帐,景逸自他们身后追了出来,慕兮偏着脑袋朝他弯了弯唇,摇头示意。
不远处的营帐旁,沈砚初一双暗沉的黑眸凝着帐前交换眼神的两人,少女肆意地弯唇,男子宠溺的回应。
沈砚初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不过一月,怎会如此。
兮儿可是他的未婚妻啊。
......
帐内,慕廷之双手背负身后,沉着嗓音道,“兮儿,你与宸王究竟是……”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这两人终还是到了那一步,“哎,阿砚那,你要如何说?”
慕兮低垂着脑袋,“爹爹,我会去与他说清楚的。”
她与沈砚初,终究是不可能。
帐外传来一阵笑声,就听到二哥慕言的声音,“爹,是小妹回来了么?”
说着帐幕被掀开,俩男子高大英俊的身影出现,大步走来。
“大哥,二哥……”慕兮敛着笑意轻唤。
慕枫朝她点点头,慕言则是上前两步,手搭在她肩上,“小丫头能耐了,敢跑去乐陵城。”
慕兮,“……”
听闻此,慕廷之沉沉的眼神也扫视过来,慕兮心底一慌,侧身躲去慕枫身后。
心中腹诽,二哥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兮嗔他一眼,慕言摇着头笑笑。
似是想指责又说不出口。
慕枫偏头对上慕兮,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平安回来就好。”
慕言应和,“嗯,回来就好,对了,阿砚在外面等着你呢,快去罢……”
“哦……”
慕兮行了礼便退下,还想着要怎样与沈砚初说清楚,他倒是先来了。
待慕兮掀起帐幕出去,慕言问了句“父亲,您可将她二人婚事告知兮儿了?”
慕廷之深深叹口气,摇头。
慕枫额前一跳,心中不乏有些担心。
慕言似未察觉,挑了挑眉稍,“那我去说……”
“回来……”
帐外,沈砚初站在不远处慕兮帐前等她,男子换了一身淡青色的劲装,身姿挺拔修长,手中拎着一食盒来回踱步。
下颌线却是紧紧绷着,慕兮定了定神才朝他瞧走去。
“阿砚......”
“兮儿,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桃花酥,来尝尝......”
未等慕兮开口,沈砚初先一步掀开帐幕进去。
慕兮无奈,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跟着沈砚初一同进了营帐。
俩人分别坐在矮几两侧,沈砚初垂着眼将食盒中的桃花酥端出来,放到慕兮跟前,“兮儿,尝尝,我请厨子刚做的。”
沈砚初目光闪躲,并未直视她,似知道她想说什么,回程这两日,沈砚初将他们的相处看在眼底,却是一字不问。
慕兮讪讪只好拿起一块酥饼放进嘴里。
甜甜的酥饼自唇瓣蔓延,她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块递给了沈砚初。
沈砚初微愣,接过酥饼却没放进嘴里,而是搁置在一旁。
暗沉的眸低垂着,瞧不清他此时的情绪,只觉平静得令人发怵。
“阿砚,我......”
沈砚初猛然擡起头与她对视,黑眸晶亮,字字置地,他说,“兮儿,我不会放手的,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沈砚初说完便起身离去。
慕兮,“......”
公平竞争?
沈砚初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机会,她也从未让他有过这个机会。
慕兮撑着额头细想,要与沈砚初如何开口。
梦回前世,沈砚初是凉州一役中身亡的,如今景策归来,少了挟制,双方人马又将蠢蠢欲动,景逸必将出兵拿回失去的两城。
越莫近些时日,大战将一触即发。
或许等先保下沈砚初的性命后,俩人在开诚布公谈一谈。
帐幕被一只冷白的大帐掀起,景逸一身墨色劲装踏进营帐。
见她盯着桌上的酥饼发呆,眉头忽然紧蹙,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不满,擡手指节点了点桌子,“有这么好吃?”
慕兮猝然擡头看他,俊逸的脸上染上一丝怒气。
她粲然一笑,站起身来,弯着唇道,“嗯,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说着还不忘躬身去碟里拿一块酥饼递到景逸身前。
景逸瞪她一眼,接过酥饼扔回食盒,慕兮瞧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只觉好笑,唇角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打趣他,“你...在吃醋?”
景逸赌气的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双手紧紧箍着她的细腰,“当然,你才看出来。”
慕兮抿着唇笑,将头埋进他胸前,笑得一颤一颤的。
良久,她才擡起头,粉白的脸颊有些涨红,幽幽道,“我和阿砚虽是青梅竹马t,但是我对他就如同对待大哥二哥一般,对他是兄长之意。”
“真的?”
慕兮郑重地点点头,视线落在景逸勾起的薄唇上,她垫起了脚,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
景逸却有些愣怔,眼睛都不眨了,她可是头一次主动吻他。
慕兮一时羞愤地垂下眼,攥着景逸胸前衣襟的手也止不住的轻颤。
下一刻,腰间的力道在加重,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她的下颌,脸颊被擡起的一瞬,一张俊逸含笑的面庞骤然凑近。
唇瓣相贴,温热的呼吸渐渐交缠在一起,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木香,清新凛冽。
慕兮眼眸微阖,眼睫簌簌地颤动着。
她双手无力地撑在他胸前,无比缠绵的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响起一阵马蹄声,将慕兮渐飘渐远的心思拉回,她用手肘轻轻推了把景逸。
他才讪讪退了出来,俩人呼吸都有些微喘,四目相对,眸中涌动的涟漪让景逸喉头一动,他低沉的笑意钻进耳廓。
揽着腰的手在顺着她的后背,“兮儿,离他远点,我不喜欢他缠着你。”
“他若不识趣,我可要把他发配前线了。”
慕兮瞳孔一颤,梦中的场景是要应验了么。
前世,也是景逸派沈砚初上的战场,让他死于城墙之上么。
慕兮脸色沉沉,景逸微眯着双眼,以为是她不愿意,箍在腰间的手用劲将她紧紧贴向自己。
温热的大掌扣上她的后脑勺,突如其来的吻似暴风雨般的落下。
慕兮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次的吻汹涌霸道,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暴风雨来得凶猛也退去得干脆,临了,景逸偏过头,在她粉白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
慕兮心尖一颤,浑身都颤栗起来,擡起一双沁了水的眸子瞪他。
景逸也好不到那去,一双黑眸微红,往常平静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愠色,他轻柔地将人揽进怀里,下颌抵在她头顶上,细细摩挲着。
“兮儿,乖,听我一次,行么?”
三日后,大景与北厉之战再次打响。
景逸首次正面出战,带领十万人马与晨晓时分,浩浩荡荡来到郢州地界,势必要夺回两城。
天边露出一抹橘色,一千投石机几乎在同一时刻,弹射出裹着熊熊烈火的巨石,朝着城门射去。
弓箭手也连发数箭,万箭齐齐射出,织成一张巨大的密网,欲将敌人吞噬殆尽。
步卒为先,踏上云梯直登城墙,上万骑兵在后,清一色的铁甲黑马,齐齐往城门前推进......
直到傍晚时分,熊熊烈火与斜阳一起映红了半边天,郢州硝烟弥漫的城墙之上,北厉国金帆的大旗上写着的“厉”被一阵极快的刀光剑影滑过。
厉字被劈成两半,随着夜风呼呼飘落至城墙下,染上一地血红。
夺回郢州,下一步便是凉州。
中军大帐内,景逸一袭银色盔甲衬得他愈发的英姿飒爽,乌黑的发髻高高束于银冠中,他垂眸凝着舆图。
沉声道,“众将领还有什么要说的。”
郢州一战,景逸自告奋勇为前锋,为稳定军心,也为日后大权在握。
虽一致遭到众将领反对,但这一战,他势在必得,只有如此,才能摒弃众将领对他以往的认知。
如今众将领心服口服屈居麾下,战士们也才明白多年来藏拙的三皇子有如此这般实力。
加之知晓了太子首战告捷是三皇子的出谋划策,后因大病不得已退居后方,也大致明白两位皇子相争的事实。
纷纷愿为其效力,称之为“战王”。
定国公裴玄拱手道,“殿下,您是三军主帅,军中将领颇多,夺回凉州可另行派出前锋大将。”
镇国公祁振拱手附议。
于景逸身侧的魏王慕廷之也点点头,赞同此二人的看法。
景逸的郢州一战,就连他都未想到他有如此本领,短短一日便夺回城池。
慕廷之颇为赞赏地瞧着景逸,如今恐怕是大局已定。
越莫过几日,景帝便会知晓此事,景策如今只有被废,扶景逸坐上那个位置,是在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心思。
思及此,慕廷之又不由得皱眉,景逸登上高位,那他的兮儿该怎么办。
兮儿是会愿意与旁人一同分享一个丈夫的么,他了解兮儿的性情,她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他们二人之间终究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还是未知数。
景逸似在思索,也应下凉州一战不会在出任先锋,只是这先锋大将他要再斟酌一番。
便让众人退下,留下了魏王慕廷之。
“王叔,凉州一战事关重大,王叔可有人选?”
慕廷之凝着舆图,凉州易守难攻,恐要多方配合,且是熟悉的将领间才能有的默契。
他幽幽道,“可让朔州军为前锋,枫儿言儿为左右翼与我配合,沈砚初枪法了然,他亦可同我一起。”
前世,沈砚初首当其冲甘为先锋,手握一把长枪闯入敌军阵法,使得凉州一战中消耗了不少兵力,他却在援军到来之际,被敌军将领斩杀头颅。
虽是情敌,但他也不愿兮儿难过,今生有王叔在他身侧,想必能护他无恙。
慕廷之察觉到景逸微不可察地叹气,“殿下,此法可有不妥。”
景逸,“王叔,此计甚好,我也是如此想法。”
说着他拱手行大礼,“此战便拜托王叔了。”
......
当慕兮得知对凉州一役的部属时,她却坐不住了。
沈砚初还是要上凉州战场,梦中种种再次萦绕在她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