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假，二人也没在与他开玩笑，立刻起身赶往城中。
城外到城主府内分明路程不远，何况楚观澜还是御剑飞行，可他就是觉得这条路比以往长。
一刻钟能赶到的路程，他只觉得快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到城门外时，他那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一点。
守城士兵看见他，只揉了揉眼睛，一副不敢置信模样，一眨眼，眼前人就不见了。
楚观澜到了城内便收起了剑，不再腾空。
连云城与三年前他走那般模样相差不大，宵禁时刻，万家灯火，璀璨明亮。
他急切于回家，看到这样景色，并未停留。
城主府很好找，是这城内最大最繁华的建筑，再者楚观澜在那生活了十五年，轻而易举便找到了。
他站在城主府外，那股不详的预感越发清晰。
大门紧闭着，门外的守门人也不见踪影，光是这些，他还不至于慌张。
最重要的是，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伴随着兰花香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楚观澜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呆呆地站在门前，步伐像是有千斤重，一步也前进不了。
“楚师兄，你在这傻站着干嘛呀？进去呗，”而后赶来的秦南攀上他的肩膀，问道。
楚观澜没说话，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燕渡觉得不对劲，绕到他前面，一看他脸色，心觉不好。
“你怎么了？”
“里面，我，我闻到了，血腥味。”
闻言，燕渡脸上满是错愕，她转身向大门走去，回头对楚观澜道：“别怕。”
嘎吱一声，门被燕渡推开了。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尸体的恶臭。
燕渡被这眼前一幕吓到了，余光却看见楚观澜上前，她只好压制住心里的恐惧，安抚他。
楚观澜刚走上前，就被燕渡拦住，他用不停颤抖的手推开她，一言不发地走进去。
二人只好跟着他，以防他做什么傻事。
直到进入府内之前，楚观澜还在自我安慰，他想可能是家中哪个仆人犯了错，父亲下手时重了点。
可当他亲自看到眼前这一幕时，那些希冀就被打破。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尸体，血液从他们身体里流出，铺满整个府邸。
他踩上凝固后的血迹，仍还抱有希望般走向父母亲的寝殿。
身后二人也从未见过如此画面，心下不断冒起呕吐的想法。
无数尸体横跨在他父母亲的寝殿上，楚观澜认出来其中眼熟的几个人，那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几个小厮。
他脑子已经无法思考，整个人摇摇欲坠的，脸色苍白，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终于，到寝殿后，他亲自推开了那扇大门，无视地上的尸体走了进去。
殿中赫然摆放着两具尸体，一具是他的母亲，死前还穿着得体的衣裙。
另一具尸体却没了头，但他认得出来，那是他的父亲。
今日，是他十九岁的生辰。
可整个城主府却在今日无一人生还，他的双亲惨死在他眼前。
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大了，他的眼眶酸涩，但流不出一滴泪，心中无数茫然。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不堪重负晕倒在了那两具尸体旁边。
“为何我这一生，如此跌宕起伏。”
他这一生父母恩爱，家中有权有钱，他自小便活得骄傲。
少年时又天赋异禀拜入了九州第一大宗，成了青云榜榜首的徒弟。
他这样的人是无数人心中想成为的那一个。
黄粱一梦，如今，他不过是一条人人得以嘲弄的丧家之犬罢了。
什么都没了，没了。
……
“澜儿，你虽天灵根，但拜入上钧宗后不可娇纵无礼，要尊师重道，好好修炼。”
“孩儿明白。”
楚母那温柔的面孔映在他瞳孔中，他看着十五岁的他在与父母二人告别。
他急忙跑过去，想拦住头也不回离开的“他”，伸手一碰，却化为云烟。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在“他”走后，母亲在身后掩面哭泣。
画面逐渐模糊，他的双亲在最后一刻对着他挥了挥手。
“澜儿，好好的，活下去。”
他往前追，却只触摸到一片黑暗。
“母亲，父亲，你们别离开我。”
一阵狂风吹过，他终是从梦境中脱离，醒了过来。
眼角一阵冰凉，他正想抽出手去擦，却被一只手给摁住。
“别动。”
楚观澜往上一看，是容宁。
他没应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轻声问道：“师尊，您怎么来了？”
容宁细心为他捻好被子，叹了口气回道：“你都这样了，我这个做师尊的如何不来？”
楚观澜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一个目睹了自己全家死光的惨样，反而像个正常人。
他问道：“师尊，是谁杀了我全家。”
“妖族。”
“好，我知道了。”
他说完便翻身下床，容宁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你做什么？”
“杀妖，报仇。”
容宁强行把他按了回去，道：“你父母的后事还需要你主持，报仇不急于一时。”
“好。”
他的状况太不正常了，容宁也察觉到不对了，但并未过多细究，只当他是受了刺激。
城主府一百零八口在一夜之间被人杀害，这一消息在连云城炸开了锅。
若是连修真者都能被轻而易举击杀，那他们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不就成了菜板上的鱼了吗？
城内一度恐慌，城主府内却挂上了白。
楚观澜身披麻衣，头上戴着白布，整个人毫无血色，一言不发的跪在灵前烧纸。
火光在纸钱的燃烧下不断蔓延，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哭不出来了，双亲的离去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东西。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看上去沉稳了不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容宁看在眼里，心下一片柔软，缓步走了进去。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她点了三道香，对着棺钵行了一礼。
她那身红衣换下了，换成了一身简朴的白衣。
“师尊。”楚观澜轻轻唤道。
容宁站在了他身旁，眼中赫然是他那身披麻戴孝的打扮。
以前她总是嘲讽他那身白衣像是在披麻戴孝。
可现在他的亲人惨死，他跪在灵前披麻戴孝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就这么静谧地待在灵堂内，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