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本想牵了马就跑,奈何云盛楼门前被马车和其他马匹围着,二人的马被团团围住,一时难以牵出来。
实在没了法子,宋锦安只得拉着霍无妄拼了命的跑。
黑夜中,二人在前面跑,身后足有百人在追。
一个个都大喊着:“把薛云姑娘还回来!”
宋锦安气恼吼了回去:“我们没绑她,是他自己跑的!那也不是什么姑娘,那是个男子!他是男扮女装进了云盛楼,说不准还是朔北人!”
可她这些话尽数都淹没在身后那些人的喊叫声中。
整个珣州城里,不多时便热闹起来,喊叫声刺耳。甚至零星有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更有甚者探出头来看外面是何情况。
足足跑了半个时辰,身后那些人竟还在追赶。宋锦安已然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霍无妄见状直接拉了她的手,近乎拽着她跑。
眼见不远处房屋密集,霍无妄索性带着她跑进胡同。又窄又暗的胡同里,最多也就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身后的喊声顿时小了些。
直到宋锦安看到一处破旧的小院,正想拉着霍无妄进去,却被他突然一扯,直接拽进了对面的院子里。
许是力道太大,进入院内的刹那,宋锦安被他猛地扯到怀里!
她忙从他怀里撤出来,仍旧大口喘着气。院门半掩着,依稀可见院外那些人从门前跑过。
随着那些人跑远,宋锦安和霍无妄纷纷松了口气。
可算是甩开了!
宋锦安吐出一口浊气,擡手将半掩着的门慢慢关紧,直至此时才小声道:“这些人当真是疯了,进屋时那薛霂就已然不见了,摆明是跑了,这些人竟以为是你我带走了他!真是疯了!”
话音刚落,霍无妄却碰了碰她的手臂,倒像是刻意为之。
宋锦安仰头看他,见他双目盯着正前方看,顿觉不妙,僵硬的回头看去。
不知何时从正堂内出来一个老伯,身着粗布麻衫。高个子丶脊背挺直,除了满头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丝毫看不出哪里像是个老人。
宋锦安蓦然吞了下口水,心下暗道:完了,被发现了!
早知如此,合该去对面的破院子躲着。
恰在此时,院外又一次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只听其中一人道:“怎会不见呢?定是躲起来了!保不齐就在哪个破院子躲着呢!”
另一人突然惊呼:“这有个破院子,进去瞧瞧。”
宋锦安:“……”
万幸,没有去那个破院子!
她生怕老伯将二人给赶出去,迫不得已只得上前,小声道:“求老伯收留我二人片刻,等那些人走了,我二人即刻便走!”
说着又从荷包中拿出那些碎银子。
可这点银子实在寒酸,但奈何她现下除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实在拿不出旁的了。
但五百两银票自是不能给的!
“明日我再来给老伯送两锭银子,决不食言。”生怕老伯将二人赶出去,宋锦安急忙道。
老伯看了看面前二人,又往院门口看了眼。轻轻摆手,浑厚的嗓音响起:“去正堂待着。”
宋锦安顿时喜笑颜开,着急忙慌的同霍无妄就往正堂去。
只见老伯打开门,“吱呀”一声,院外几十个人近半都看了过来。
老伯眉头一蹙,沈声问:“出了何事?”
众人敛了气息,纷纷低下头,竟无一人敢接话。
静了一瞬,不知是谁忽地接了句:“有两人跑来了这里,我等正寻那二人呢,竟敢带走薛云姑娘,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人背对着老伯正往破院里看,说话时撸起袖子,似要往破院里冲。
“让本少爷逮到那二人,绝饶不了他们!”
语毕四周一片死寂。
恰巧有几人刚从破院里出来,但在看到老伯后,亦是错愕的瞪圆了眼睛,动也不敢动。
直至此时,方才应话的男子才回头看向老伯。
月光下,男子看到那张熟悉面容后,却倒抽一口凉气,颤着音唤:“韩丶韩老将军。”
整个珣州成,凡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多数都会教自家子女,切不可惹了韩老将军。为了便於自家子女识得此人,更是每家备上一副韩老将军的画像。
如此整个珣州城里凡是富家子女,皆是识得此人。
只是谁也没料到,竟会在此遇见韩老将军!
“那位薛什么姑娘,是何人?”韩老将军目露凶光,纵是满头白发,可却还是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男子低下头,话也不敢说了。
“怎么,哑巴了?说话!”韩老将军突然怒吼。
那男子身子一颤,险些跪下,幸得两侧的人扶着才勉强站稳。
他近乎带着哭腔回答:“是丶是云盛楼的花丶花魁。”
月光下,韩老将军咬了咬后牙。那双眸将面前几十个人,逐一看了遍。从每一个人的衣着到头饰,无一遗漏。
毫无例外,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富家子弟!
“花魁?哼!”
韩老将军冷笑着点点头,“行啊,这珣州城里的富家公子只知逛烟花柳巷之地,却不知勤练骑马射箭。老夫倒是要看看,倘若日后朔北从珣州打进来,你等可会如今日这般追赶敌人!”
众人更是不敢言语,头低的更狠,恨不能将头埋在胸膛前。
但越是如此,韩老将军越是气恼。
没有半点男儿气概!
片刻后,见那些人依旧低着头,他怒极反笑,“不过,既是能从云盛楼跑到此地,可见尔等也是操练起来的!”
此话一出,对面的几十人吓得站都站不稳。
更有甚者直接说:“今日惊扰了韩老将军,还望韩老将军恕罪,晚辈先行告辞。”
语毕拔腿就跑,生怕跑慢了。
其他人也纷纷拱手,直言告辞,就怕跑晚一步就要被韩老将军拉去操练。
直到所有人都跑远,韩老将军才折返回院内,顺手将门关上。
宋锦安与霍无妄自是也都听见了门口的对话,二人见韩老将军回来,顿时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唤了声韩老将军。
韩老将军眸光在二人之间徘徊,最终落在宋锦安脸上。
“姑娘可是姓宋?”韩老将军突然问。
宋锦安眼前一亮,“韩老将军如何知晓?”
她可不记得曾见过这位韩老将军,只是在霍家时,曾听霍父提过,大祁有位韩老将军,年轻时一路护着陛下坐上皇位,后又随陛下南征北伐。
就连皇子见了他,也要多三分敬意。
如今韩老将军虽已告老还乡,但陛下却特准他可随意进出京城。临走又赐他尚方宝剑,若有事可先斩后奏。倘若知晓某地的贪官污吏,亦可直接给皇上写奏折。
单单是这些权力,便足以让整个珣州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对他生出惧意。
真是没想到,今夜竟是遇上了个大人物……
“三年前,老夫曾去过曜州,机缘巧合下见过霍大将军,他曾将姑娘的画像拿给老夫看过。”
韩老将军落座,又指了指另外两把椅子,示意二人落座。
“他本想让老夫留意些宋姑娘可在珣州,可惜老夫年纪大了,从曜州回来在此处住了三年,倒是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不曾想今日竟真遇到了宋姑娘,还真是缘分。”
原是姨父拿了画像给韩老将军看!
宋锦安高兴之馀,却又觉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找寻她这么一个毫无血缘之人,只怕霍家是用上了所有人脉吧。
宋锦安笑意苦涩,感慨道:“确是缘分,晚辈也不曾料到竟能有幸得见韩老将军。”
“今夜正好老夫这门还没关,否则你二人倒是真进不来。”韩老将军眉心舒展笑了笑,眸光一转又看向霍无妄,仔细打量,“这位是……”
霍无妄起身,拱手言道:“晚辈是霍大将军次子,老将军唤我霍二即可。”
“原来是霍大将军的次子啊,难怪浑身上下都透着八面威风的气势。”忽地想起五年前那一仗,韩老将军又笑容跃然,“老夫曾听人提起过你,五年前朔北来犯,你曾带兵前去一把火烧了朔北粮仓,立下赫赫战功!”
他双目尽是欣赏之意,满意点头,“倘若大祁男儿都如你这般,老夫倒也不惧朔北来犯了。”
尽管大祁四境皆有邻国虎视眈眈,但唯有朔北是大祁最大的敌人。
自三十年前两国便频频打仗,五年打三仗都曾有过。
故而韩老将军即便已经远离朝堂丶远离战场了,却还是放心不下北境。
“老将军过奖,晚辈多有不足之处,需老将军指点一二。”霍无妄道。
“指点谈不上,不过……”韩老将军顿了下,犹豫刹那又道:“不过老夫倒有一言想提醒霍大将军。”
他突然严肃起来,宋锦安与霍无妄亦是察觉定是有事。
否则也不会特意要提醒霍大将军了!
霍无妄沈声道:“老将军请说。”
“你父亲带兵打仗,老夫无话可说,北境这些年都不曾被朔北攻进来,他有一半功劳。”语毕韩老将军长叹了口气,无奈又惋惜。
恰在此时,冷风忽地吹进正堂,将正堂内唯一一支蜡烛吹灭。
好在只是灭了一瞬,转而竟又倏地燃起!
韩老将军看向烛火,突然话锋一转:“可他不懂官场上的事,以为只要问心无愧即可。如大祁今日这般局面,诸皇子为争皇位拉帮结派,百官之中党争分明。他一个北境大将军,却是三边都不站,日后无论这三位皇子之中是谁坐上皇位,都会与他清算。”
同样的话他曾在三年前也与霍大将军说过,但显然霍大将军不曾听他的劝解。
“老夫深知那三位皇子并非天子人选,但眼下其他皇子再难翻身,只怕最终还是要从这三人之中选出一人。”
宋锦安与霍无妄自是听出老将军这些话,皆是肺腑之言。
但要霍家选边站,却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万一选错了,日后终究还是要被清算……
霍无妄道:“多谢老将军肺腑之言。此事晚辈定会告知家父,请家父定夺。”
语毕又偏过头看向宋锦安,冲她递了个眼神,又接着说:“老将军,今夜多有打扰,晚辈先行告辞。改日,晚辈再来拜访老将军。”
“这深更半夜的,二位要去哪?”
韩老将军看向两侧房屋,“不如在此住上一夜,明日再走也不迟。更何况那些人应当还没走远,万一你二人再遇上,只怕更麻烦。”
尽管宋锦安与霍无妄都已乏了,可眼下薛霂一事还未能解决,二人实在是坐立不安,只想尽快去寻了陈安宁,让他派人四处搜寻薛霂。
“不必了,晚辈还要——”
霍无妄话才刚说了一半,宋锦安便出声打断,“老将军有所不知,今夜我二人在云盛楼……”
她将事情娓娓道来,韩老将军越听脸色就越是难看。直到宋锦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韩老将军突然拍了下桌子。
“砰!!”
“好啊,这些个富家子弟只知享乐,连被耍了都不知道,竟还要对二位出手。”韩老将军起身,“老夫随二位前往,倘若再遇上那些人,交给老夫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