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笼
一顿饭吃的不算痛快,但好在是难得在福鹿县吃了顿好的。等几人回去时,宋锦安倒像是在刻意与霍无妄拉开距离,有意与孟祯走在最后面。
可等霍无妄刻意放慢脚步时,她却又走在了最前面,同嫣娘聊着绣荷包一事。
霍无妄双手背后,拳头紧握,死死盯着那抹梅子青色的背影,低笑一声。
躲,是没用的!
等回了四方小院,几人各自分开。徐尘散刚回到东屋就直接瘫倒在木板上睡了,嫣娘与宋锦安盥洗后也各自回屋。
唯有霍无妄一人还坐在正堂,慢悠悠的喝着刺骨的冷水,压下心中欲|火。
直到西屋的烛火熄灭,他才擡眼望去。
他唇角噙着笑,眼底克制不在,仿佛猛兽破笼而出。
师父曾说世间之事,唯有男女之情和生死不可强求,但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或许男女之情尚可强求……
院外月光洒落,屋内烛火晃动。正堂内尤为的冷,但这一夜,霍无妄却单手撑着太阳穴在正堂睡了。
他已许久不曾做梦,可这一夜却又一次梦见了她——
梦中,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纱裙,娇嫩明艳。
那时她还住在霍家,总是缠着霍大哥,要霍大哥多陪陪她。亦或是要霍大哥教她写字画画丶教她骑马射箭。
霍大哥虽有公务在身,但终究还是受不住她软磨硬泡,次次妥协。
直到后来霍大哥考中状元,入京为官,再难回到北境,宋锦安才迫不得已去求霍无妄。可她每次求他,却也都是为了霍大哥而来。
可那时她却不知,面前之人并非是霍大哥那般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
直到某次她发现求他给霍大哥带去的荷包,竟被他偷偷藏起,气的再也不愿求他。
气恼之馀,她吃了些酒,回来时刚好撞进了霍无妄的怀里。
夜色下,他结实臂膀不自觉收紧,将人禁锢在怀里,眼底暗色翻涌。
听她不住地唤着大哥,又娇又软的说着要嫁给大哥。霍无妄头一次失了风度涵养,直接将人带回屋去,不住地诱哄:“唤一声二哥。”
她摇着头,委屈的嘟囔:“才不要。”
青葱玉指攀着他的肩,像只猫似的贴在他胸膛上,身上鹅黄色纱裙一滑,露出莹白细嫩的肩头。
那一刻,霍无妄彻底失了理智。
浑身上下都在不住的叫嚣着,他想要宋锦安!他要宋锦安做他的夫人!
哪怕这人心中没有他,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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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之际,屋内屋外仍旧漆黑一片。
他起身去了院内,鬼使神差的走到西屋门前,背影孤傲。
直到天色微亮,他才回了东屋。
等徐尘散醒来时,才刚打了个哈欠撑着坐起身,就看到躺在床榻上的霍无妄脸色惨白如雪。吓得徐尘散当即扯着嗓子大喊:“锦安妹妹!救人啊!快来救人啊啊!”
才刚盥洗好的宋锦安听他这一嗓子,直接冲进了东屋。
在看到霍无妄脸色后,她顿时心中一紧,急忙弯下腰为他把脉。一旁的徐尘散急切道:“哎哟,就别把脉了,赶快喂药扎针啊!”
他弯下腰,急忙从霍无妄的荷包中翻找出那个小药瓶,倒出一粒后正要给送霍无妄喂药,但想了想还是又多倒了一粒。
“多吃点,好得快。”
宋锦安一脸无语,擡手夺下那两粒险些被他喂给霍无妄的药丸,“只能喂一粒。”
真若是就这么将霍无妄交给徐尘散,只怕霍无妄会早日见到阎王。
药丸喂下,宋锦安又去拿银针。一通忙活,才将霍无妄救醒。
徐尘散拍了拍胸口,登时松了口气,“可算是醒了,我差点以为你要见阎王了。”
“许是昨晚吃了些酒,忘了吃药,才会突然毒发吧。”霍无妄双手撑着坐起身,“幸好有安儿在,不然只怕我还真是要见阎王了。”
“安儿?”徐尘散瞪圆了眼,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
不知为何,总觉得安儿二字唤的格外温柔。更要紧的,这可是从霍无妄口中喊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宋锦安不应话,只是拿着刚取下来的银针走了出去。
眼见她走远,徐尘散才低声问:“你与锦安妹妹何时如此亲近了?竟还唤她安儿了!况且她日后可是要嫁给霍大哥的,你如此唤她,不妥吧?”
“徐三,”霍无妄眼底阴狠,“谨言慎行。”
“啊?”徐尘散听的一头雾水,显然没明白霍无妄此言究竟何意。
正想着,外面突然响起宋锦安的喊声:“徐三哥,你随我去一趟戍边大营。”
闻言霍无妄倒也不曾多想,催着徐尘散就去了外面。
铜铃声响起,二人一并骑马离开小院。
只是他们二人走了没多久,张叔便找来了,“宋姑娘可在?”
霍无妄听出是张叔的嗓音,起身走了出去。看到他手中捏着一封信,客客气气的唤一声张叔,又道:“她刚离开小院,若是来送信的,就将信给我吧。”
福鹿县无论是寄信还是收信,多数都会去珣州城里。若有其他村民需得寄信,也常会捎去。收信时亦是如此,多会一并带回。
张叔笑着点头,“正巧昨日去珣州城里寄信,听那掌柜的说有宋姑娘的信,便带来了。”
将信递上前,张叔留意看了信封上的几个字。虽认不全,但也隐约识得“三妹”二字。
他又笑呵呵道:“想必是家中兄长寄来的,定然是临近年关,想让宋姑娘回家去的。”
霍无妄接下信,似笑非笑的盯着信封上的几个字,波澜不惊道:“劳烦张叔了。等她回来,我自会将信给她。”
张叔也没多想,笑着点点头,便离开了。
等霍无妄再次回到东屋,却将信拆开,逐字逐句的细看。直到看完,起身就找了火折子来,将信烧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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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院出来,宋锦安便带着徐尘散去了红侠山。途中已然同他说了,徐元盛派来的人就在红侠山上。等到红侠山脚下,金二便吩咐弟兄们看着二人的马匹,转而带两人上山。
徐尘散看向四周,几次想问宋锦安怎会与这夥儿山匪相识的,终究都压下了。
到了红侠寨,宋锦安索性让金二带着徐尘散去见了赵武,她却是去找了二当家的。
正巧大当家的也在正堂!
才刚进门,宋锦安就问:“从军一事,大当家想的如何了?”
许久不见,好不容易见到,大当家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可听宋锦安这话,登时压下笑意。他眉目严肃,轻声叹气:“弟兄们倒是愿意,但我只怕这陈将军……”
后面的话没在接着说下去,但宋锦安也都明白他心中担忧。
“大当家的尽管放心,陈将军绝非是高将军,此人既是能被圣上钦点为戍边将军,可见实力非凡。至於其带兵之道……”宋锦安顿了下,低头一笑。
大当家的与二当家的同时看她,自是好奇。
宋锦安又道:“旁的我倒不知,只知道此人来了以后,珣州的戍边大营士气高涨。若是大当家的不信,大可随我前去,唯有亲眼看了才能放心。”
为将者,只要能让整个军营士气高涨,倒也算带兵有道。
大当家的犹豫了,二当家的见状忙跟着劝他:“宋姑娘所言有理,不如大当家的去瞧一瞧,如此也好早日定夺此事。”
“是啊,大当家的还是亲自去见见陈将军为好,只当是去吃顿饭也好。”
宋锦安与二当家的一唱一和,倒是让大当家的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下来。可一听今日便要去,也顾不得再与宋锦安多聊,起身便回屋去更换衣衫了。
正堂内只剩下宋锦安与二当家的,她忙去到二当家身侧坐下,低声问:“二当家的可还记得那二十中毒之人,其脉象在毒发之时可有异样?”
二当家的倒是不曾料到她会突然问起此事,沈思片刻才幽幽道:“除了毒发时脉搏格外快些,倒是并无其他异样。不过毒发之时,十有八九会吐血。”
“吐血?”宋锦安眸光一转,暗自思索起霍无妄毒发一事。
她倒是还不曾见过霍无妄毒发吐血呢。
难道此人中毒与旁人的不同?
可怪异的是这几次毒发,其脉搏都毫无异样,倒是让宋锦安愈发疑惑。
“怎么了?难道是霍小将军他……”二当家谨慎试探。
宋锦安摇头,“没事,我随口一问罢了。”
至於霍无妄究竟是何情况,她一时也拿不准,只得先如此为他治疗。等何家山庄有了回信,到时再想法子为他解毒也不迟。
半个时辰后,徐尘散才丢了魂似的从一间破屋子里走出来,脸上彻底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
看见宋锦安,他头低的更狠,嗓音细如蚊蝇:“我还盼着不是父亲派人来对霍二出手的,盼着这只是误会一场,没想到竟是真的。”
“赵武或许是徐叔父派来的,可前面还有二十个人,就未必是他派来的了。”宋锦安又将那二十人的事娓娓道来,最后轻声叹气,“我只怕徐叔父是受人威胁,才不得以派人前来对霍无妄出手。真要是如此,你我却不曾将此事查明,到时候徐叔父的罪名可就大了。”
她看向徐尘散,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徐三哥不如还是好好查一查,真相究竟如何,免得徐叔父无辜被陷害了。”
如今她已无力再派人去查徐元盛的事,倒不如就交给徐尘散调查。
即便徐元盛与徐尘散乃是亲父子,但此人若是调查这事,只怕也没脑子能做到一边调查一边想法子包庇徐元盛。
於她而言,让此人调查是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