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
宋锦安一行人到达霖州城里时,已是两日后。寻个客栈住下,歇一夜,翌日一早霍无妄与刘慎丶徐尘散三人便前往霖州知府的宅院,与其商谈找寻那些个商贾和呼延霂一事。
宋锦安并未跟去,带着嫣娘一同去了街上。
二人将霖州闹市的成衣铺挨个逛了个遍,宋锦安倒是不曾买上一身,只是给嫣娘买了几身衣裙,又特意带着她去买了几支簪子和钗。
即便嫣娘推辞,但她仍旧坚持要买,拗不过,嫣娘也只得由着她买。
等回到客栈,嫣娘瞧着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袱,却是全无喜意,反倒是满面愁容。
宋锦安问:“怎么,这些都不喜欢?”
嫣娘仍旧低着头,指尖在衣裙上轻轻摆弄,蚊蝇似的小声道:“不是,是宋姑娘给我买的太多,我……我受不起。”
“没什么受不起的,我自是也有别的目的。”
客栈不大,屋子不够用,只得是两人丶甚至三人一间屋子。宋锦安与嫣娘同住在一间不大的屋子,摆了两张木板,中间隔一扇屏风,於外侧床板处又置了屏风。屋内又放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小小的屋子愈发显得拥挤。
宋锦安绕过两扇屏风去到八仙桌前倒水,嫣娘隔着屏风随之看去。
“宋姑娘是别有目的?”嫣娘问的小心翼翼,屏风后的她双手绞着帕子,此时连气息都不由得放缓。
宋锦安回头看向屏风,“我不过是使些银子罢了,倘若这些衣裙能让嫣娘一时心软,早日将实情说出。於我而言,这些银子也就花的值了。”
她如此直白的说处心中所想,反倒让嫣娘不知所措。
直到宋锦安收回眸光,嫣娘才喃喃着接了句:“同霍公子所言,正是……实情。”
最后两个字说的又轻又弱,连她自己都不曾听清,又何况是宋锦安?
宋锦安喝了几口水,瓷杯放下,又道:“如今嫣娘既是不愿说出实情,倒也无妨。你我虽不相熟,但我明白,你既是帮着那些人做事,定有自己的苦衷,否则也不会冒险前来。日后嫣娘想说时再说,这些衣裙只当是我的一番心意。”
“宋姑娘,”嫣娘头低的更狠,“我……”
宋锦安回头看她,“你无需愧疚不安,他们让你如何做,你照做就是。我等倒是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控此事,又要将此事引向谁。”
但他们迟早会需要嫣娘说出实情,兴许日后还需得她出面作证。
几身衣裙若是能让她心软说出实情,宋锦安倒是甘愿在她身上花些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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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霍无妄三人回来,天色已晚。正巧宋锦安从屋内出来,迎上前去。刚走近却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脂粉香。
她只当无事发生,见三人手中并无画像,猜到是将画像留在知府大人宅中,以便日后寻画师前来照着画像用。
但她仍旧问道:“寻人一事,成了?”
“成倒是成了。”
徐尘散偏过头看向霍无妄,笑的得意,“只不过那霖州知府许大人家还有个尚未出阁的女儿,与霍二年龄相仿,许大人见霍二风度翩翩,又是北境的佑北将军,倒是有意将那女儿许配给霍二呢。”
霍无妄脸色阴沈,“闭嘴。”
“难道不是吗?说起来那许小姐也可称得上是小家碧玉,言谈举止端庄得体。依我看,倒是与你十分般配。”徐尘散还在不知死活的说着。
可霍无妄的脸色却愈发的难看,眸底森寒骇人,“不如你娶了她?”
徐尘散忙往一侧移了半步,眼见霍无妄擡手,他又吓得去到宋锦安身后躲着。
明明早已及冠,却如同孩子一般,站在宋锦安身后还冲着霍无妄做鬼脸。
“许大人是有意将许小姐许配给你,我又怎能横刀夺爱?”徐尘散嘿嘿一笑,“再说了,人家许小姐也没瞧上我。”
“行了,徐三也休要再胡言乱语。此事只是许大人提了一嘴而已,霍二既然无意,自然也不能强求。”刘慎一本正经道。
话虽如此,可他转过头看向霍无妄时,却又劝道:“霍二如今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霍夫人早就盼着你兄弟二人成亲。你大哥远在京城,她管不了。可你就不同了,你既是在北境,霍夫人盯着呢,定然是要早早成亲的。”
霍无妄本就难看的脸色,这下更是彻底黑了脸。
他眸光一转看向对面的宋锦安,不由得想起今日与许小姐之间。
虽只是见了一面,甚至相隔数步远,可那股脂粉香却仍旧刺鼻难闻。
远不如药香味好闻。
“下次再去许大人宅上,安儿随我一同前往。”此话一出,宋锦安朱唇轻启。见她神色便知是要婉拒,霍无妄抢先一步补上一句:“呼延霂一事,唯有安儿能说得清。”
话落便朝着他所在的屋子走去。
宋锦安皱起眉,心下暗忖:呼延霂一事,有什么说不清的?只怕任谁去了都能说得清!
直到霍无妄进了屋,徐尘散才不由得叹气,“我看霍二还真是……”
眸光垂下,看向面前的宋锦安。
“倒是真会早早的成亲,保不齐会比霍大哥更早成亲。”
宋锦安回头看他,莫名觉得他像是话里有话。
徐尘散却不曾给她追问的机会,双手背后朝着走廊尽头的屋子走去,直到他回了屋,走廊上便只剩下宋锦安和刘慎还在原地。
“锦安姑娘。”刘慎轻唤一声,宋锦安方才收回眸光看他。直至此时,刘慎才问出这两日心中疑惑,“徐将军的腰牌,为何会在锦安姑娘手中?”
无论是出珣州,还是入霖州,一行人都是拿着徐元盛的腰牌才肆意出入。
但那可是戍边将军的腰牌,又怎会在宋锦安手中?
即便是徐尘散带来的,也不该是在宋锦安手中,合该自己拿着才是!
刘慎百思不得其解,直至如今才问得空问起此事。
“徐将军的腰牌,自是徐三哥带来的。”宋锦安扯出笑来,语气轻松,“徐三哥唯恐不小心将徐将军的腰牌弄丢了,这才想着放在我这。”
徐尘散虽平日里虽不算沈稳,但也并非是丢三落四之人。可宋锦安即使如此说了,刘慎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收好,切不可丢了。”
宋锦安应了声,二人亦是各自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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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号房内,等刘慎折返回去,霍无妄已然更换了一身长衫。可那张脸仍旧难看的紧,倒像是比打仗输了还难看。
刘慎看到被扔到地上的长衫,蓦然笑出声来,“这是……不要了?”
霍无妄嗯了声,双手撑在小窗前,吹着寒风回头看他。
眼见刘慎走过来,他不禁皱起眉问:“大哥如何了?”
他突然提及霍无忧,倒是让刘慎楞了一楞。
沈思片刻,刘慎才道:“他呀,还是那样。平日里倒还好,但在官场上遇见看不过去的事,自是要说,拗起来谁也劝不住。这些年在朝为官,没少得罪人。前些日子只因你去了,他不愿让你瞧出来,才每日里强颜欢笑,装个没事人一样。”
虽说霍无妄和霍无忧才是亲兄弟,但霍无忧却是自幼和刘慎一同长大。二人倒更像是亲兄弟,可谓是无话不谈。
如今若想知道霍无忧的实情,霍无妄都还要从刘慎口中问出来。
刘慎缓缓坐在放在小窗旁的椅子上,仰头看向正站在小窗前的霍无妄,“霍二才离开霍家数月,瞧着便与以往大不一样。想必是在福鹿县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不知霍二可愿与我说上几句?”
若非是嗓音不同,单单是如今这语气,霍无妄倒是觉得更像是霍无忧在同他讲话。
——真不愧是自幼一同长大,行事作风丶就连说话也颇有几分像。
“倒是不曾遇上麻烦事,只是……”霍无妄呆呆地看着窗外,夜色下雪花飘落,他一时没了话。
等半晌也不曾听他说后面的话,刘慎才追问:“只是什么?”
霍无妄眼帘垂下,羽睫遮起眼底暗色。
只是他被梦境丶被幻境所困,如同是生了心魔。
可这些,不能说!
指尖缓缓蜷起,蓦然用力,指关节泛着白。他深深吸了口气,强扯出笑来,“只是查案一事实在头疼罢了。”
刘慎虽看出他此言半真半假,但也不再追问,轻声安慰:“陛下前后派了三人前来查此案,任谁都清楚此案定然是不好查的,否则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了。你也不必急,来之前霍将军便要我叮嘱你,查案不可儿戏,务必要冷静才行。”
他缓缓起身去了八仙桌前,转而又笑道:“不过倒是不曾料到,你查案竟会遇上锦安姑娘。此番若非是霍将军拦着,霍夫人定然是要亲自带人前来的,正好瞧一瞧锦安姑娘。”
一番言辞说教,霍无妄敷衍应了声,眸光自始至终都在窗外。眼见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他不禁想起那日的幻境。
可怕且毫无根据的幻境,却真实的如同发生过一般。
“刘二哥,”霍无妄回头看他,“倘若大雩朝和朔北联手进攻大祁,大祁能否挡得住?”
才刚倒了杯水的刘慎,听这话吓得险些将茶水撒了。
他错愕回头看向霍无妄,神色慌张,满眼震惊,“你何出此言?可是大雩朝和朔北有了动静?”